仕官

第一百六十二章 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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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一聲“梅副市長”,梅雨婷像從頭到腳激了一盆冷水,頓時清醒了,打電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在關鍵時刻沒有落井下石的開發區工委書記任然,也是她一直想當麵感謝的人。

“梅副市長,別悶著了,我請您喝酒!”任然和聲細語地說道。

梅雨婷對任然的突然出現有幾分欣喜,心頭更是泛起了一陣暖意,連忙問道:“任書記,什麽由頭,請我喝酒?”

“軍分區吳司令員要去開發區檢查工作,我和老黎想請您過來作陪,不知道梅副市長肯不肯賞光?”

生怕心灰意冷的梅雨婷拒絕,親自趕到她家小區樓下的任然,抬頭看著車窗外的青年小區,繼續說道:“我車就在你們小區門外,可不能讓吳司令員久等哦。”

“好吧,等我十分鍾。”

梅雨婷苦笑了笑放下電話,她已經不企盼有什麽好事了。對她來說最大的好事,就是組織上對自己的問題趕緊有個結論,哪怕是開除公職,也比這麽不清不白地耗著強。但任然的邀請她卻不能拒絕,畢竟除了他之外還有吳司令員,更何況這個時候能邀請自己,並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梅雨婷穿上衣服,又照著鏡子梳了梳頭,鏡子裏的麵孔一臉的惆悵,眼窩子陷了下去,看上去是那麽地憔悴,這還是精明強幹的梅雨婷嗎?她畫了下淡妝,又搖了搖頭,從桌上抓起手機揣在口袋裏,匆匆忙忙的跑下樓。

涼絲絲的風裹著雨絲,針紮一般打在臉上,梅雨婷精神一振,一頭鑽進了任然的黑色奧迪,車內不僅暖融融的,還飄蕩著縷縷輕香。

“任書記,真沒想到您會……”

不等她把話說完,任然便擺了擺手,笑容滿麵地說道:“梅副市長,公道自在人心,你就別說那些感謝的話來寒磣我了。今天請你出來,一是想看看你,二來也想當麵賠罪。唉……不說這些了,越說越慚愧。”

對於這位從江城調來的市委常委,梅雨婷還真不太了解,隻知道他當過很多年的招商局長。到龍江上任以來,也沒有什麽大動作。但在上次關於自己是否應該停職反省的臨時常委會上,他卻一反常態的和軍分區吳司令員一起,投了變相的反對票。

吳司令員是軍方的人,就算得罪了所有的市委常委也沒什麽。但眼前這位卻不同了,他隻是排名最末的常委。雖然是省管幹部,卻與市委秘書長一樣,都是劉書記可以左右其前途的人。

看著她那副疑惑不解的樣子,任然便意味深長地笑問道:“梅副市長,田副主任您應該不陌生吧?

梅雨婷一愣,隨即苦笑著說道:“龍江這段時間出的這些事情,哪件跟他沒關係?特別是剛剛發生的那件事,讓他想不出名都難呐。”

從官場的因果關係上來看,這位女強人之所以落到如此田地,完全是拜田大院長所賜。但任然又從田大院長的話語中,感覺到他是在保這個女人。至於是通過什麽途徑,任然卻怎麽也想不明白。

畢竟那小子前段時間幹得事情,無疑在拆省委省政斧的台。就算趙書記脾氣再好,也不可能幫這個忙。越來越看不清的任然,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便旁敲側擊地問道:“梅副市長,您對這件事是怎麽看的?”

這個問題很模糊,既指HIV感染的事兒,又指的是田大院長那個人。梅雨婷被這個問題搞糊塗了,想了想之後,幽幽地歎道:“發生了這麽大事,我這個主管科教文衛的副市長是難辭其咎。今天不暴露,明天也會暴露,沒有他田副主任,也會也王副主任,劉副主任,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呢?”

任然輕歎了一口氣,看著車窗外冒雨騎車下班的行人,不無感慨地說道:“像您這麽豁達的人可不多啊,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對他恨之入骨呢。”

梅雨婷這段時間一直悶在家裏,對外麵的事情還真不太了解,便忍不住地問了句:“他現在怎麽樣了?聽說隻在調查組幹了一天。”

“被部隊首長關禁閉了,這也是對他的一種保護。”

梅雨婷反應了過來,緊盯著任然,急切地問道:“任書記,您跟田副主任很熟嗎?”

任然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一語雙關地反問道:“梅副市長,您跟他不熟嗎?”

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了。梅雨婷沉思了片刻,搖頭苦笑道:“熟倒談不上有多熟,不過我能從二招出來,應該是他和他的朋友幫得忙。”

這就對了!任然終於找到了自己想找的答案,便意味深長地笑道:“他現在既不是副主任,也不是大頭兵,而是315廠正處級團委副書記兼體改辦主任,升官的速度比你我快多了。”

說話間,轎車緩緩的停在軍分區大院門口,一身便服的吳敏仁連傘都沒打,就夾著小包從門衛室跑了出來。拉開車門一屁股坐進副駕駛,便回過頭來,一臉誠懇地說道:“梅副市長,吳某人給你賠罪來了。”

賠罪什麽罪?在所有常委都投讚成票的情況下,就算投反對票又有什麽意義?

梅雨婷連忙坐直身體,緊盯著他的雙眼,哽咽道:“司令員,您這是說什麽話呢?患難見真情,您和任書記的關心愛護,我梅雨婷沒齒難忘。”

吳敏仁搖了搖頭,緊握著她冰冷的右手,和聲細語地說道:“梅副市長,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我相信組織上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說心裏話,就算任書記今天不打這個電話,這兩天我也會去你家看看。”

“謝謝,謝謝二位領導……”

“什麽領導不領導的,既然坐到一起就是朋友。”任然連忙插了進來,笑問道:“司令員,晚飯是安排在開發區,還是安排在市區?”

吳敏仁想了想之後,若有所思地問道:“要不機場吧?這個月來不是忙市裏的事,就是忙民兵團的事兒,有一段時間沒回去了。”

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棵樁,是到聚在一起聯絡下感情的時候了。任然重重的點了下頭,似笑非笑地說道:“聽說315廠的藍天賓館不錯,我現在就打電話給老黎,讓他先去安排一下。”

想到高雲天和童家和一落馬,任然就可以大刀闊斧的整頓開發區吏治。在田大院長的提醒下,他已經與管委會主任黎誌強冰釋前嫌。有自己這個軍分區司令員在,開發區武裝部部長更是唯他馬首是瞻,吳敏仁便微笑著說道:“任書記,多叫幾個人嘛,這段時間太晦氣了,搞熱鬧一點驅驅黴氣。”

梅雨婷即將成為常委副市長,想把她真正的拉進這個圈子,就得要以誠相待。任然權衡了一番後,點頭笑道:“也行,我這就安排。”

梅雨婷猛地反應了過來,一臉恍然大悟地神情,搖頭長歎道:“任書記、吳司令員,您二位是真人不露相啊。”

與此同時,藍天賓館四樓的田大院長,也接到了趙維明廠長和常副書記的晚宴邀請。這兩位可是今後的頂頭上司,田大院長不敢怠慢,洗了把臉後,就急匆匆趕到了二樓餐廳。

315廠這樣編製上像地方政斧,管理上像部隊的國企並不多。“服從命令聽指揮”和“官大一級壓死人”有機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另類的企業文化。

關於田大院長就地複員,被任命為正處級團委副書記兼體改辦主任的紅頭文件,廠辦、黨委和團委早已同時下達。

這讓醫院杜院長和劉副院長鬆下了一口氣,畢竟文件裏說得很明白,人家隻是負責改製期間的代院長,等醫院和機場門診合並重組之後,將會免去代院長的職務。

正在宴會廳裏做四十大壽的杜院長,見田文建風風火火的跑了進來,連忙迎了上去,熱情地招呼道:“田主任,你來了正好,我正準備上樓去請你呢。”

不等田文建開口,正扯著嗓子高唱《北國之春》的工會吳主席,扔下話筒跑了過來,拉著他胳膊,嗬嗬笑道:“小田,今天是老杜的四十大壽,你可不能缺席啊。”

“二位領導,趙總和常副書記在蘭花廳等著我呢,要不我去打完招呼再過來?”田大院長朝包廂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回頭苦笑道。

領導在裏麵,二人可不敢久留,連忙指了指蘭花廳的方向,不無悻悻地笑道:“你先去,你先去,等你出來了我們再進去敬酒。”

給315廠醫院的幾位副院長、科室主任、藥劑科長打了下招呼後,田文建才在服務員的帶領下走進了蘭花廳。

“小田來了,坐……坐我身邊。”不等田大院長挨個打招呼,常副書記便指了指身邊的空座,笑眯眯地說道。

客人很多,除了趙廠長和常副書記外,還有俞副廠長、丁副廠長、劉副廠長和紀委袁書記。坐在袁書記身邊的那位上校軍官,應該是軍代室的彭主任。

315廠的大佬們都在,田文建可不敢大大咧咧的坐到常副書記身邊,恭恭敬敬的給眾人鞠躬問好後,才在緊靠門邊的那個位置坐下,便於等會幫著服務員上菜。

趙廠長滿意的點了點頭,端起手邊的杯子,環視著眾人,一副喜形於色的表情,意氣風發地說道:“今天這頓飯是我們廠的慶功宴,這第一杯酒啊,得敬我們的大功臣小田。”

田大院長被他這番話給說糊塗了,見大家都舉起杯子,笑眯眯的盯著自己,連忙抱拳求饒道:“各位領導,你們這是幹什麽?我剛到315廠來上班,寸功未立,跟功臣哪沾得上邊啊?”

軍代室彭主任夾著香煙的左手一揮,眉飛色舞的哈哈大笑道:“說你是你就是,讓你喝你就喝。至於到底是什麽功臣,喝完這杯再說。”

“不敢喝,各位領導,我真不敢喝,你們要是再這樣,我隻能站著給各位當服務員了。”

看著田大院長尷尬不已的樣子,常副書記感覺是那麽地好笑,與趙廠長對視了一眼,便意味深長地笑道:“小田啊,我們申請了兩年的三代戰機維修報告,上級已經批下來了。俞副廠長和丁副廠長,明天就要分別帶隊去遼飛集團和869所學習新技術。

趙總和我們這些留守人員,將於空D師裝備部展開技術合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維修資質兩年裏就能拿下來。放眼全軍所有的維修廠,我們是第一家呀!”

聯想到廠領導這段時間來,一反常態的把發現HIV感染病毒的功勞往外推。以及不段的暗示自己,在醫院和機場門診的合並重組方案上,盡可能地滿足部隊首長的要求,田大院長便意識到這是什麽慶功宴了。

像315廠這樣的維修廠全軍有十幾家,都是國企,都有關係,都在同一條起跑線上盯著三代戰機維修這塊肥肉。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315廠既送榮譽,又以合並重組為名,給東空送去一家固定資產上千萬醫院的行為,無疑占得了先機。

與維修三代戰機的業務相比,把醫院送給軍方又算得了什麽呢?東空得到了一家出榮譽、出效益、出成績的醫院,315廠得到了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這還真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

畢竟對東空而言,三代戰機不給315廠修,也得給其他廠維修。另外,維修款都是上級劃撥的軍費,全部在總裝備部結算,根本就不經東空的手。給人家在總裝和空裝那裏美言幾句,白落下一錢途無量的醫院,何樂而不為?

田大院長暗歎了一口氣,似笑非笑地問道:“趙總、常副書記,那醫院合並重組方案還做不做了?”

趙廠長捏了捏鼻子,嗬嗬笑道:“做啊,不過不再是你一個人閉門造車,明天上午軍區空軍衛生處就派來人跟你一起做。”

在這個關係著本廠發展前途的問題上,領導們的態度非常之堅決,趙廠長剛剛說完,常副書記便嚴肅地說道:“醫院不能養閑人,能再上、庸者下!業務技術不過硬的,工作態度不端正的,全部調到勞動服務公司去,等醫院合並重組完了,你們體改辦再慢慢改製。”

袁副書記拍了拍他胳膊,異常嚴肅地說道:“小田,醫院想發展,就得輕裝上陣。既然要改革,那就會有陣痛。在這個關鍵時刻,我們不但要有信心,而且還要有決心。”

部隊要的是桃子,那就不能給他們包袱。

真想做到“輕裝上陣”,就必須要將一大批人,發配到工資待遇都相差甚遠的三產公司。而且根據廠領導們的遠景規劃,三產公司將來也得進行改製。到那時候可就不是發配那麽簡單了,而是與普通國企一樣的下崗。

毫無疑問,這些工作將來都要由正組建中的體改辦來做。田大院長可不想成為315廠公敵,便苦笑著說道:“各位領導,我初來乍到,又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擔子這麽重,我怕我勝任不啊。”

“小田,你就不要謙虛了。”

趙廠長擺了擺手,哈哈大笑道:“雖然你是初來乍到,但把機場門診搞起來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嘛。我們對你有信心,而且還會不遺餘力的支持你。”

丁副廠長也走了過來,語重心長地說道:“現在提倡幹部年輕化,我們不給你這樣的年輕幹部壓點擔子怎麽行?小田啊,趙總和常副書記對你的期望很高。昨天開黨委會時,趙總還說等你啃下醫院這塊硬骨頭,就送你總部學習。”

說心裏話,315廠對他田大院長還是不錯的。複員手續剛批下來,就給他補了三個月的處級幹部工資。據說房管處還在市區的新家屬樓,給他準備了一套房子,等禁閉關完了就可以去入住。

HIV感染的事情到現在也沒有個下文,看來廠領導們是準備用自己了,田大院長權衡了一番,毅然說道:“各位領導,如果我再不表個態,那我田文建就太不識抬舉了。既然大家這麽信任我,那我就盡我所能,配合軍區空軍衛生處的領導,完成醫院與機場門診的合並重組任務。”

軍代室彭主任拍了下桌子,指著田大院長,爽朗地笑道:“這才像個當過兵的人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田文建意識不能繼續逃避,不管是為了今後的工作,還是為了自己,都得找陳紅軍問個明白。實在不行,就硬著頭皮給喬老將軍打個電話。

要知道這段時間來,他就像一個在逃犯似地,心裏總是七上八下,曰子過得寢食難安。不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他就無法過上正常人的生活,更沒心情進行接下來的工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