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秋生

第883章 怨氣濃重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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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三章 怨氣濃重的屍體

這老頭連手藝都不學。他年輕時家裏有幾畝地,後來被他全賭光了,然後就給鄉公所跑個腿打個雜,俗話說就是當狗腿子。有時遇到人家的紅白喜事,他也幫著抬轎子吹喇叭。

後來解放了,他是赤貧。雖說當狗腿子吧,他又不是給地主當,也不是專門給鄉上當。當時征用鄉公所的土改工作隊,見他端茶倒水的很是殷勤,開大會時發言也非常積極,常常是義憤填膺,喊口號也非常響,所以給他定了個土改積極分子。

老頭當上了村幹部,又娶了個地主女兒做老婆,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長,老頭在農忙時期推牌九賭博,被前來檢查工作的縣領導抓了個現行。

村幹部被撤了,老頭一下被打回原形。按說他要去下地種田了,可是沒有,他一生就是與種田無緣。

那時已經是合作社時期。老頭不會種田,社長隊長也沒一個派他種田,莊稼經不起他糟蹋。他的差事就是“看禁”。所謂看禁,就是禁止雞啊鴨什麽,還有豬牛等等跑到莊稼地。這事沒什麽技術含量,適合他這樣的人做。

看禁工分不多,但是固定。家庭的生活重擔由老婆起早摸黑,跟著男人一樣出工而維持。老頭就這樣混到改革開放,土地開始承包到戶。

禁是沒得看了,老婆也死了。這個地主的女兒吃了一輩子苦,養了這麽個赤貧的雇農。老婆死了不要緊,老婆給他生了五個兒女都大了,一家出幾個錢供養老頭不在話下。

城市在不斷擴大,他們村子也由原來的純粹農村變成郊區。兒女們進城打個工,手頭也很活泛。老頭一生好吃懶做,兒女們也沒他辦法。

老頭身體很好,本來還可以多活幾年。前陣子鄉政府來核實他老婆的情況,比如姓名、年齡、屬相、是否健在等等。稍一打聽,是老婆的哥哥通過僑辦在尋找妹妹。

老婆的哥哥解放前就離家出走,一直不知下落。誰知道他竟跑到比利時?現在老了,思鄉,父母肯定已經死了,但妹妹可能還在,於是就發函尋找。

老頭就認為自己時來運轉了。有這麽個在外國的大舅哥,以後還不吃香的喝辣的?

老頭一高興就多喝了幾兩酒。喝多了幾兩酒的老頭就去找村裏的一個**。這個**五十多歲,現在已經不是**,她改嫁了。但老頭就認為她是**,欺負她改嫁的老公是外鄉人,沒事就喜歡往她家跑。

**夫妻倆關著門,隨便老頭在外麵怎樣叫就是不理睬。老頭無奈,隻得悻悻地往回走。天黑路滑,又是下雨,老頭一跤摔倒就再也沒起來。

給老頭斂屍的是遠近聞名的一個先生。所謂的先生不是指教書的,而這一帶對斂屍人的一種尊稱。

斂屍的第一步就是給死者穿衣。家屬將早就準備好的壽衣拿出來,先生就說這壽衣不對。當地風俗,壽衣應當五領三腰,沒有扣子沒有衣帶。

所謂的五領三腰,指的是五件上衣,三條褲子。衣服不能有扣子,褲子不能有褲帶。意思是要鬼一手揪著衣襟一手拎著褲子,這樣它就沒手來害人。

但是老頭家屬拿出來的壽衣是中山服,下麵是西裝褲子,底下是皮鞋。先生說這個不對,應當要五領三腰。老頭的兒子女兒說,這是他們老爸生前要這樣準備的。他們老爸說這是幹部服,來生轉世就可以當幹部。

先生也沒太在意。現在很多人死了都是穿中山服,有的甚至西裝革履打領帶。但是先生在給老頭穿衣時,卻感覺有什麽不對勁。具體是什麽地方不對勁,他也說不上來。反正與他以往所收斂的死者都不同,似乎有一種煞氣。

先生偷偷在老頭胸口壓了一包千腳泥。所謂千腳泥,就是在一些老屋或廟堂裏的小路上刮下來的泥土。因為這些泥土是無數人的腳底帶出來的,對於鬼來說就覺得很重,好像千萬人踩在它身上一樣。

這一夜沒事。說一夜,其實半夜都不到。老頭晚上十點多鍾摔倒,子女們將他送郊區醫院搶救。到了醫院,醫生翻翻他眼皮,沒什麽可救的,早已死了多時。這時都已經十二點多了。

再找車將屍體弄回家,都已經快淩晨兩點了。需要說明一下,那時農村還沒普遍實行火化政策,所以郊區醫院準許將屍體往回運。

再將先生找來都已經四點,要是夏天這時都快天亮了。老頭六十八歲,好歹也算白喜事,來吊唁的很多。另外撐靈床搭靈棚,燒紙開路等等,熱熱鬧鬧天就大亮。

先生覺得這個喪事凶險,有禍,但又不能對家屬明說。因為他隻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一句話說不好,被家屬打了他還無話可說。

先生打電話找一個朋友。這朋友是同行,在另一個地區非常出名。根據先生描述的現象,這朋友也認為凶險。什麽樣的凶險?不知道。別以為詐屍最凶險,其實最凶險的是有什麽不好的東西跟上人。看不見摸不著,但這人從此走上背運。什麽背運?還是不知道。不可預測的東西,是最凶險。

這朋友勸先生找高山寒。高山寒雖然年輕,雖然剛到梁臨,但他師父在這一行的名頭大。高山寒的師父死於僵屍,不僅沒影響他的名聲,反而讓這行的人更加佩服他。任何人與僵屍打架都是死,敢打就了不起。除非是那種人,可那種人隻是傳說,現實中沒人見過。

高山寒來時一看,一切都中規中矩,說明主辦喪事的先生很老道。院子裏搭著靈棚。靈棚正中是棺材。棺材蓋沒蓋,說明屍體還沒入斂。

各地的喪葬風俗不一樣,甚至同鄉不同村的風俗都不一樣。這兒的風俗是死後第三天頭上入斂。過靈棚,後麵就是這人家的堂屋。堂屋側麵是靈床,死者正躺在上麵。

這也是這兒的風俗,與其它地方不一樣。其它地方死者是放在停屍板上,而停屍板是直接放地上。這兒是搭靈床。所謂靈床,也就是兩條長凳上麵架一門板。

沒揭開死者的蓋臉紙,高山寒就覺得有什麽不對。死者身上有一種陰森森的怨氣。這種怨氣直砭人的肌膚,讓人不寒而栗。

這老頭生前有什麽解不開的結,或有什麽大仇未報,或有什麽未了之事,或有什麽丟不開的人?

先生也不知道具體情況,他不是本村人。先生所知道的一般情況是,這老頭一生好吃懶做偷奸耍猾,吃喝瓢賭抽五毒俱全,方圓幾十裏都知道他的為人。

這位先生提供了老頭死因的細節,是喝多了酒,去找已經再婚的**遭拒,回家的路上摔倒而死。

高山寒頭皮發麻,這種人死後陰魂作祟的可能性最大。如果下葬之後出來,他怎麽作祟都與收斂的人關係不大。就怕在治喪期間,收斂或做法事的人就必須出頭收服。

高山寒將桃木劍、墨鬥與招魂鈴取出來,他隻有這三件法器。師父的法器在與僵屍打鬥時全部喪失,後被別人揀去不還。

現在還早,陰魂即使作祟也要等到亥時。新死之魂沒那麽強大,天剛剛斷黑不敢出來。

靈棚裏掛著許多床單、被麵、毛毯,以及挽聯。這兒的風俗是以這些東西做奠儀。按照前來吊唁者的家庭經濟條件,困難的送床單,一般的送被麵,有錢的送毛毯。主要是看吊唁者與死者家屬關係的親疏。

堂屋裏,靈床旁,有一破搪瓷臉盆。臉盆裏正在燒紙,幾個戴著孝的孩子輪流燒。

死者與村民關係不太好,前來吊唁或看熱鬧的人在亥時剛過,也就是九點來鍾時就散了。靈棚裏隻剩下死者的兒女,連孫子輩的都去睡了。

每一個時辰做一次跑五方。這也是這一帶的喪葬風俗,實際上是包含著開路與超度的意思。這個法事有點不倫不類。開路一般是人剛死時做的法事,先生已為死者做過。而超度實際上應當是由和尚來做,道士一般隻驅鬼與禳災。現在是老的風俗已被破除,而新的風俗又沒建立,所以就有點亂七八糟。

所謂跑五方,是道士搖著驅魂鈴,念著超度經,帶著孝子賢孫繞著當地跑一圈。所謂當地是什麽地,這得看死者的家在哪兒。死者在城市,就以他所住的小區。死者在鄉鎮,就以這個鄉鎮。死者在農村,就以他的村子。一般來說,城市裏不作興這個,居委會與派出所要幹涉。

這人家兒女們都不願多出錢。沒錢嘛,先生當然是能省事就盡量省事,給他們來個喪事從簡,隻繞靈床走一圈,然後將他家的每一個角落都跑到,最後繞著靈床再走一圈算結束。

今天從亥時起的跑五方就由高山寒領頭,先生與他徒弟在一旁,一個敲皮鼓一個打銅鑔。

子時的跑五方,孫子輩的就沒參加了,連女兒都沒參加。就三個兒子跟在高山寒後麵,也沒看熱鬧的人。農村人都是喜歡看熱鬧的,尤其是紅白喜事。現在沒人來看熱鬧,足見死老頭在村子裏不得人心,子女在村民中人緣也不太好。

死者的屋子不大,各個角落轉一遍要不了十來分鍾。結束後,三個兒子說是輪流值班,實際上都各回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