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芳譜

第二百零七章 定教 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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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兒話音剛落,場上立時發出一陣大大的驚呼聲,這次東西羅天教比武定教的事情,鬧得如此沸沸揚揚,根本的一個原因就是江湖傳言東羅天的教主西門鬆“病臥”榻上,因此原本大多看好他們的武林人物,皆有些信心不足,那些不看好他們的,更有些幸災樂禍。

畢竟何若儀倚仗著霸天門的勢力,霸天門多年來與羅天教分庭抗禮,並不落於下乘,就算西門鬆好好的沒災沒病,也要煞費心力才能對付他們,現下雙方一消一漲,高下即可分辨。

今日大家上山以來,眼尖的就已經在打量,看見這往年一直是西門鬆親自主持的天祖大祀,已經改為了那美貌公主西門筠兒代替,而且筠兒身旁一直有一副擔架躺椅,上麵緊緊的躺著一個人,雖然大家站的遠,看不清楚這人容貌長相,但是想來能夠躺在筠兒座位邊,那身份自不會低,或許……或許就是西門鬆他本人也說不定。

大家想清楚此節,便對之前江湖上的紛紛傳言,又自多信了幾分,因此經過前麵兩戰一勝一負後,所有來人,包括羅天教的教眾也在心底裏暗暗揣測第三場由誰出場才好,大家心裏轉來轉去,也沒有一個合適的人選,皆因何宣往昔在西蜀無論威名和手上的本事,都幾近鼎盛。

這時大家心裏都沒有底,自然屏住呼吸,聽聽筠兒到底會如何安排調遣,所以筠兒這句話雖然說的戰戰兢兢,聲音也不大,但是在這鴉鵲無聲的峰頂,倒也頗顯分明。

大家聽了筠兒的話,第一反覺映便是,耳朵出錯了,或者筠兒說的太輕自己聽錯了,因此大家隻是驚呼一聲,都私下想筠兒再說的清楚分明一點。

筠兒一見所有人的顏色,如何還能不明白,隻是她自己的心底也在打鼓,方才她偷問大哥最後一場究竟該如何應對,大哥居然笑嘻嘻的對著自己小耳朵道:“你爹爹修養了這麽久,看著我們這些後輩在這裏忙得暈頭轉向,現在也該他自己出些力氣了才是。”說完還在自己香氣撲鼻的耳垂上輕輕嗜咬了一口。

筠兒渾身一個機靈,感到脖子後麵癢癢的,酥麻無比,小腦袋下意識的一縮,隻是這當口她也沒心思顧忌大哥占自己便宜的可惱事,芳心暗自琢磨大哥說的話,筠兒明白過來,大哥這是要爹爹自己下場?可是……可是爹爹都病成這樣了,如何還能下場比武?而且對手還是自己記名的外公,大哥這是在和自己說玩笑話吧?

筠兒芳心惴惴不安,又回頭去看著大哥,見大哥也不多作解釋,隻是朝自己溫柔的笑了一笑,這……這笑容可真好看,記得第一次在北郡見到大哥的時候,大哥一臉英武之色,但是自己招呼他添些酒水的時候,大哥坐在桌邊,朝自己這麽溫柔一笑,自己的心……自己的心就……筠兒想起往事,心底一股柔意彌漫了開來,癡道:大哥喜愛胡鬧,我也陪他玩玩鬧鬧的好了,反正大哥這麽聰明機智,又有謀略手段,下不了台的話,自有大哥去收拾局麵,我才不用擔這麽多心呢。

筠兒想到這裏,雖然覺得有些心裏沒底,但也按照大哥吩咐的,將這番話說了出來,話一出口,她見所有的人,包括大娘和自己這邊的教眾,都是大吃一驚,筠兒粉頰偷偷的一紅,便又大著膽子,再清楚的說了一遍:“這場,有請我爹爹出馬。”

大家都嗡的一聲,開始議論紛紛,筠兒小臉更紅,心道:大哥啊大哥,你可害死筠兒了。她轉回頭,想去看看那笑嘻嘻沒個正經的大哥,突然眼角的餘光驀的發現,爹爹竟然掀開身上的一副薄毯,好端端的站了起來。

筠兒一愣,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大大的媚眼猛的眨了幾眨,才看見果然沒錯,是爹爹,他老人家自己站起來了,雖然麵色依然是那麽清臒,有些泛白,但是一雙神目當中精光四溢,哪裏還有半分傷病的模樣?

西門鬆掀被站了起來,首先看向筠兒,見她一臉詫異的盯著自己,不由得一陣苦笑幾下,輕聲道:“傻丫頭,隻怕你為了自己的郎君,就是將你這爹爹拿去賣了,你也是心甘情願。”

筠兒呀的一呼,跑幾步過來,仔細看了看爹爹,才開心的嬌笑道:“啊,爹爹,你怎麽好了?”

西門鬆板住臉孔,肅然道:“哼,那楊小子叫你說什麽,你便想也不想的就說什麽,也不怕把爹爹賣了麽?”

筠兒羞赫的垂下螓首,心中卻是快意之極,頓足撒嬌道:“爹爹了……筠兒不來了。”

西門鬆看著筠兒這番嬌羞小女兒情態,哪裏還能板得住麵孔,無奈歎息了一聲,才分開筠兒,當先走了出去,走到了廣場之上。

眾人眼見西門鬆竟然完好無損,沒半點不舒服的樣子,都不由得吃了一驚,何宣也皺著眉頭,轉回去怒瞪了自己女兒一眼,何若儀看著西門鬆,眼神中閃過震驚,驚恐,惱恨,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西門鬆走下廣場,對著何宣作了個揖,漫聲道:“嶽父大人。”何宣哼了一聲,隻是不置可否。西門鬆又道:“小婿最後稱呼一次嶽父大人,一會我們之間就要比武動手,不過在此之前,我們有些話要先說清楚。”

何宣橫掃了西門鬆一眼,道:“有什麽話就說,不必羅羅嗦嗦。”

西門鬆點一下頭,突然轉身向身後大喊道:“帶上來吧。”大家都是一愣,不知他喊的是什麽,過一會,大家仔細看過去,才見到走上來幾個教眾,手中押了一個什麽人,走到了場邊。

西門鬆展手道:“這位是我教中的趙赫,趙壇主。”大家都啊的一聲,想不到他拿了自己手下的一個壇主上來,究竟要說什麽。

西門鬆繼續道:“這位趙壇主前些日子送給我一些清寧鬆香,說睡覺的時候在房中點上一些,可以凝氣安神,對人有大大的好處。”

西門鬆奚然一笑,道:“我初時用了幾天,確實是效果不錯,不過用的時間長了之後呢,人就會變得懶洋洋的,每日裏隻想睡覺,什麽事情都不想作了,何若儀,我說這些,你自然能夠聽得懂的吧。”

何若儀聽了西門鬆的分說,麵色一白,嬌哼了一聲,卻不答話,西門鬆歎了口氣,肅立道:“這些年來,我原本對你有些愧疚,更對……更對……”他說到這裏,眼光掃了何淼兒一下,見淼兒眼神畏畏縮縮,不敢正視自己,不覺又歎了口氣,繼續道:“不過你如此處心積慮,咄咄逼人,而且手段這般歹毒惡劣,那咱們趁著這次比武定教的機會,正好來個清算,從此大家井水不凡河水,再也沒有任何幹係。”

西門鬆一口氣說完這番話,抬手向後一揮,那幾個手下的弟子便押解著趙赫走了下去,然後再有一個教眾捧了一把龍泉寶劍上來。西門鬆接過寶劍,向何宣抱拳道:“在下來領教何門主高招。”

何宣麵色一陣尷尬,他被自己女兒遊說過來出手,女兒對著自己賭咒保證道西門鬆定然不能下場,何宣心想剩下餘子碌碌,皆不放在眼裏,這才滿口答應下來。

倒不是因為何宣怕了西門鬆,而是霸天門多年來與羅天教表明上和和氣氣,雙方都知道勢均力敵,又相近相鄰,一旦相爭必有一傷,何宣年事以高,更加無謂去冒這般風險,這次為了女兒,同時也清楚的知道西門鬆確實臥病的消息,才對羅天教的龐大家業勢力起了貪念。

不過事已至此,何宣迅速平息心頭的煩亂,從背後一展臂取下三尖頭的霸天劍,長笑一聲,便向西門鬆點了過去,西門鬆手持寶劍,卻不揮起迎擊,而是側頭避過,霸天劍從鼻端擦過,圍觀眾人皆是一陣驚呼傳來。

何宣停下手,惱道:“為何不還手?”

西門鬆沉著臉道:“你是長輩,我自當讓上三招。”

何宣一皺眉,仰起霸天劍就在自己左右空處連辟三下,帶起呼呼風聲,再道:“你已經讓過了,即刻出招吧。”說完才展開劍法鬥了過去。

霸天門的何門主與羅天教的西門教主比武,這在眾多江湖人士心目中,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盛會,所以場邊群豪,無論是支持的哪一邊,此刻都是瞪大了雙眼,緊握住雙拳,生怕自己一眨眼便錯過了一式絕招。

這場比武與先前兩場全不相同,第一場乃是兩位當今天下十大少俠之間的比鬥,兩位中一個盛氣淩人,一個韜光養晦,卻在最後一刻反敗為勝。第二場卻是兩位中年的女子之間比武,那兩人武功路數招法相近,而且比得十分富有詩意,姿勢妙曼,大家看著都是賞心悅目,但是氣氛並不凝重。

但是這三場可就大不相同了,這上場的二人是此刻西蜀最最頂尖的人物,素來威名遠揚,這時何宣一套霸天劍盡數展開,果然劍如其名,一陣霸道之極的氣息在場上彌漫開去,過不一會,晴朗炎熱的日頭也起了變化,不知何時天上掠過了一層厚密的烏雲,漸漸遮蔽住了耀眼的烈日,大家的視線也為之一暗,而且這熱鬧的山頭上更是起了一陣怪怪的陰風,凜冽的很,吹在人的身上,自製力差一些的,便也感到渾身冷颼颼的,忍不住打起了冷戰。

反觀西門鬆在場上,也被這大風吹得衣襟翻飛,胡須貼麵,隻不夠他麵上更是沉冷如水,手中的寶劍擊出愈發的慢,仿佛運力困難,好不容易才出一次手,遲緩無比。

何宣出手卻見越來越快,一手霸天劍法猶如文人潑墨,書生狂草一般,大家先前見何宣的年紀,必定想不到他這般歲數還能出手如此之快,而且氣勢磅礴,仿佛將軍列陣,沙場催魂。

西門鬆與何宣此時就是兩個極端,一個極快,一個極慢,當快的那個已經開始耀眼,大家都似乎要看不清楚身影了,而慢的那個卻似乎更加漫不經心,甚至是石化了一般,大家都覺得心頭壓抑之極,仿佛需要張口大呼大喊才能發泄得到,不然任由這股氣壓在心頭,隻怕便會炸了胸,裂了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