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卓在李府和长乐宫的时候,分别见过皇帝一面,不过他当时穿的是常服,现在身穿衮龙袍,头戴王冕。
那一身夺人的威严,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赵景润的目光在众人人身上依次掠过,也包括了李卓,没有做过多的停留。
“王德,开始吧。”
王德立刻往前走了一步,手拿拂尘,高声说道。
“陛下有旨,数道茶会正式开始。”
坐在他左手边的第一人就是赵景玉,其次是太子赵泓霖,三皇子赵泓舆,以及一些嫔妃,皇子公主们。
右手边第一人是个满头银发,瞧着大概五六十岁的小老头,精神矍铄,正是当朝中书令,百官之首的丞相杜成忠。
此后则是朝中的大臣们,规格之高,十分罕见。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对这所谓的数道茶会并无多大兴趣。
只是过来走个过场而已。
随着王德话音落下,吴用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大步朝着木台走了上去。
另外那边也走出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方脸,浓眉大眼的,身材也十分壮硕。
不像个文人,更像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将。
偏偏他还就是翰林院五经博士瞿风,是个极有才华之人,进士出身。
之所以混这么多年还只是个从八品,主要是其性格刚直,又没后台。
身材相貌,和现在传统意义上的文人大相径庭,惹那些文人不喜。
走到蒲团前后,二人先是对赵景润他们坐的地方行了个大礼,而后各自抱拳,在脚下的蒲团盘膝而坐。
台下的赵景润等人,品着茶,吃着精美的糕点,目光都看向了高台。
这便是所谓的坐而论道,只见瞿风微笑着对吴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吴用也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张口就来。
“夫数算者,始于上古,生于民生,先民以绳记事,刻木以度物,周天玄卦,立阴阳之象,推天地之变,实为天地大道!”
这句话一出来,连李卓也瞬间抬起了头。
难怪那么有信心,水平果然高。
这句话不仅说明了数算的起源来历,更有另外的两层含义。
其一,此道是上古先民从民生中体会而来,传承至今时代久远,为不可或缺之道。
其次又用周天玄学加以佐证,点名数算一道暗合天地阴阳之变化,乃是天地之道,谁敢说这不是大道?
瞿风如果想回击可不容易,必须要先解决这第一波的犀利攻势才行。
这就是先手和后手的区别,眼下吴用先手出击,如果瞿风不能破局,立马就会弱了几分。
吴用只要凭此与他辩驳下去,必胜无疑,但如果瞿风破局了,同样会对吴用造成极大影响。
第一次的数道茶会,长公主这边的三人,就是后手出击,无法有力回击对方的观点,从而被对方一穿三。
瞿风听后眉头先是一皱,但很快就舒展开来。
“夫数算者虽起于上古,传承至今,确为实用之道,然大道者,当下安万民,上扶社稷。
周天玄卦者为虚,经史子集者为实,乃公欲弃实言虚乎?本末倒置也。”
这话一出,吴用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脸色也忽的一白,目光死死的盯着瞿风。
李卓见此情形,心知吴用时必败无疑了。
同时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瞿风的确有两把刷子。
他将吴用的第一个观点直接驳斥,说不是传承时间久就一定是大道的,大道应该要能匡扶江山社稷才行。
后面一句话更狠,直接说周天玄卦都是唬人的东西,是虚道,你难道只学数算一道,不学经史子集吗?
那你这满嘴的之乎者也,又是从何而来?既然学了又为何避实就虚?这不是打自己脸吗?
在李卓看来,这很好应付,既然是论道,也就是辩论,比的就是一个临场思维。
很显然,吴用在这方面是远不如瞿风的。
见吴用半天没有回应,瞿风趁势出击,又开口道。
“观史凡国祚绵长者,必崇经以立极,修史以明责,才子以广谋,重集以化民。
故经史子集存,则礼乐兴,礼乐兴,则社稷稳固,此千秋不易之理也,末学以为此为大道。
乃公以为数算之道,亦可为之乎?”
“此是何人?”
这番言论,让杜成忠这些人都抚须颔首,赵景润更是对一旁的王德问了句。
“回禀陛下,此人唤作瞿风,眼下在翰林院任五经博士,永康元年甲榜进士。”
皇帝可以不了解这些人,但王德肯定要做一番功夫的,脱口而出道出此事。
“永康元年进士,而今只是五经博士?”
说着他目光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坐在杜成忠左手边第四个人一眼,此人正是当朝吏部尚书曲城。
同时也兼着翰林学士,在大庆朝堂地位仅限于三公之下。
李卓看着身体已经在微微颤抖的吴用,摇了摇头。
虽然他知道吴用和扬海大概率会失败,但也没想到竟然这么菜。
这才多久,身体都发抖了,还辩个屁啊。
但该说不说,瞿风这番言论的确十分犀利。
如果李卓不是现代穿越而来的灵魂,有着超前的思维,跳不出这个层面,那就是无解的。
你说数算是大道,他能治理江山吗?翻开史书看看,有哪个朝代是靠着数算治理江山的?
不过是百姓日常生活的一个普通工具而已,还想碰瓷经史子集?
自己的观点被人轻易破掉,瞿风的观点自己休说破了,连嘴都张不开。
但台下还有皇帝和许多大臣在看,之前也在长公主面前保证过,就这么认输,也太丢人了。
所以思索片刻后,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经史子集固为安国定邦之本,确非唯一也,佳肴欲成,其材固必不可缺,亦须油盐佐之。
无此二者则不成,在下以为与数算同理也。”
瞿风闻言呵呵一笑,轻轻一扫衣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乃公所言有理,末学晚辈一问,有材而无油烟者固口味欠之,犹可果腹。
具油烟而无材者可乎?”
吴用脸色煞白,却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摇头吐出二字“不可。”
“既如此,材重于料,以乃公之意便可知经史子集重于数算,然否?”
到了这一步,吴用所有的反击都显的那么无力,因为他始终无法反驳瞿风刚才的话。
陷入了瞿风的逻辑陷阱里,哪怕是使出全力,最终也是徒劳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