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上面的字迹用特殊的缩微字体写成,必须凑近才能辨清。
他一字一句地读着,神情渐渐凝重。
待到全部看完后,李乾策这才将那纸条一点点撕碎丢在空中。
他沉默良久,这才缓缓开口:“舅舅让我隐姓埋名,投身边军,以小小兵卒的身份重新打磨羽翼?”
李乾策抿了抿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挣扎。
“边军常年征战,人员流动频繁,最适合隐藏身份。”
“柳将军已有旧部在大漠西北镇防军中,若殿下愿意,可借新兵名册身份入伍,暂避风头。”
刘嵩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似乎是在解释着什么一般。
“这是让本王死过一回,彻底与朝局脱钩?”
随着刘嵩话音的落下,李乾策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以新兵身份入伍,那可比自己先前进骁骑营还落魄的多。
“表面上是如此。”
看出来李乾策心中似乎有些不愿意,刘嵩的语气顿了顿,神色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但将军说了边疆虽苦,却是真正磨练铁血之地。”
“只要殿下能在那乱军之中站稳脚跟,终有一日……功高震边,羽翼再成,再回京时,便是无人敢拦之日。”
李乾策听到此处缓缓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冷冽锋芒。
“边军……”
他略带几分思索的喃喃道,似乎是在思考这条路的可能性:“三军边塞,血战沙场,是条血路……”
“但比起坐等天命,被皇帝圈养而死,这条路,倒合我心意。”
“告诉舅舅,本王要去边疆!”
“只要他给我留一线生机,我便能夺天换命。”
他望向洞外沉沉夜色,忽然笑了,那笑带着一丝疯意,也带着一丝激动。
“京城的那些人,一个个都以为我已是困兽……”
“等着吧,等我李乾策重披战甲之日,便是他们伏尸血泊之时。”
看到李乾策这副模样,刘嵩深深一揖:“末将即刻去安排殿下行程。”
“五日内,会有一队边军征召从南郡路过,殿下只需更换身份,从流兵中混入即可。”
“好。”
李乾策微微颔首,拂袖开口说道:“我去边军,不是逃,是借势潜龙。”
“等本王东山再起之时——朝堂之上,看何人还敢轻视本王!”
…………
…………
与此同时的京城,御书房内灯火沉沉。
李天义坐于书案之后翻看着奏折,身着龙袍,神色冷肃。
他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面前的桌案,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一般。
虽然他并没有施压,但是在案前跪坐着的颜弘义低着头,神情凝重,身后微有冷汗浸湿。
“说吧,李乾策,可曾找到?”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李天义语调不高,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仿佛这宫中空气都为之一滞。
眼看着李天义开始审问,颜弘义深吸一口气,低声回道:“回陛下,确曾一度查到了些许线索。”
“李乾策自骁骑营叛逃后,一度藏身于城南钱塘村外,又往西行百余里,在伏牛岭南麓隐匿。”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顿了顿,咬牙接着开口说道:“末将亲自调了暗司三队人马跟踪潜伏,数日后忽然失联。”
“再派人去寻,只发现几具残骸,全是我先前派出的人。”
“手段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线索至此,便断在了那片山林……”
颜弘义的眼神中流露出几分不甘,似乎到现在也没想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当初按照李天义的吩咐,当李乾策在骁骑营忍不住想要动手的那段时间,便已经偷偷安插了一批人监视,为的就是怕他逃了。
正如同李天义先前所猜测的那般,李乾策落荒而逃,他的人也顺势跟上。
谁知道这才跟了没几天,便全断了线索。
“连你的人都被杀了?”
听到颜弘义这话,李天义眼皮一掀,眼底划过几分冷意。
“是。”
颜弘义抿了抿嘴开口说道,低首不敢看他:“出手之人极为熟悉我们内禁营的行踪与规矩,用的手法也极老道。”
“末将……怀疑是军中旧部。”
说到最后,他咬了咬牙,心中基本上已经有了猜测。
“军中?”
李天义眯起了双眼,微微颔首开口说道:“你是说……柳元霸?”
“臣不敢妄言。”
颜弘义嘴上如此说,眼中却露出一丝确认之意:“但若真是柳将军那一系的人动的手……此事恐怕不好办。”
说到这里,御书房中难道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一时半会儿居然没人吭声。
过了片刻后,李天义却忽然轻笑一声,缓缓将手中的奏折放在了书案之上,声音中带着几分低沉:“好了,不必再找了。”
颜弘义骤然抬头,满脸错愕:“陛下——”
“我还可以再派人……”
然而颜弘义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李天义所打断。
“已经有人出手接应他了。”
李天义抿了抿嘴,冷冷开口说道:“你这些人,根本找不到他。”
“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他按捺不住性子,自己再重新浮出来。”
“毕竟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他背后的人想护着他,只怕他也不会老实听话。”
“总而言之,就让他们折腾去吧。”
“但朕既已明白李乾策已不在城中,也知道他是被人接应走的,那就足够了。”
…………
…………
清华宫内一片安静,全然没有往日里的悠闲。
帘幕后隐隐传来几声轻咳,柳太后面容消瘦了几分,虽仍盛装坐在高榻之上,姿态端雅威仪犹在,可眉眼间的疲态却是掩盖不住半分。
身旁的嬷嬷低声道:“太后,您该歇息了。”
“本宫……还能撑得住。”
柳太后抬手制止,眼神却不自觉落在一旁几封奏报上。
其中一封已经被岔开,纸角略显皱褶,只露出几个刺痛她心脏的字眼。
“李乾策……转入北岭山林……炊烟……疑被追踪……”
她的手指微微一紧,声音却仍如旧那般平稳:“如今外头说得热闹,不知圣上可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