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妖憐

第1節 生死輪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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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 第一節 生死輪契

初春時分,天氣微寒。親王府中的花園裏,兩位年輕人正把酒言歡。一位俊逸瀟灑,一位文質彬彬。

李燁續飲下一小盞梅子酒,環顧四周,言道:“你這花園倒是清幽得很啊。”

“不留鮮花萬朵,自歸清幽園靜。”林逸之微笑著答道。

李燁笑起來,“我們相交多年,你的性情我自是再了解不過,不過這園內不種花的事,也真虧你做得出來。”

林逸之笑而不言,李燁繼續說道:“算了算,你也已經冷落她三年了吧。當年陛下為你尋遍全國找來這天下第一花,你也實在夠不知道憐香惜玉哦。”

“心已死,再付情於她,怕是害了她。”林逸之神情冷淡的回答。

“罷了,其中原由我自是明白,隻是你苦了人家姑娘三年青春,如今她憂鬱成疾,你依舊不聞不問,是不是……”

“左顏汐進我府裏第一天我就跟她說過,雖然一屋**,當是陌路……”

“呀……原來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啊……嗬嗬。”李燁又飲一杯。

林逸之苦笑,不作解釋。

這時一位麵目慈祥的婦人緩緩走來,婦人表情嚴肅,甚似帶了股哀怨。

“王爺。”婦人輕輕呼到。

這婦人便是伺候左顏汐的玉姑姑,這些時日左顏汐的病情不斷惡化,早年本身就有病根在身,如今可說是多疾並發,所以玉姑姑是每日都頻繁的向林逸之報告左顏汐的病情,盡管林逸之不聞不問,玉姑姑卻依然故我,她對左顏汐有著不容忽視的忠誠。不過近日她來得次數明顯少了很多。

林逸之見她來了,眉頭微皺,心裏也有些疑問,平時都是匆匆忙忙的,怎麽今日玉姑姑這麽平靜?

“左顏姑娘的病如何了。”林逸之也算是例行公事的發問了。結婚三年,他始終稱呼左顏姑娘,他心裏對左顏汐自然是愧疚的,不去看她也是他不敢去麵對罷了。盡管有人指責他未免太不講人情,但是他也懶得辯解了,他心裏已經有了一個身影,一個恐怕是死也忘不了的窈窕身影。

玉姑姑曲了一下身子,回道:“小姐三日前開始昏迷不醒,群醫無策,今日清晨小姐醒過來一次,問了句春分到沒到,老奴回答已經春分,小姐便斷了氣了。”

李燁在一旁看著這姑姑回著話,發覺她雙肩微顫,便不忍再看下去,心裏歎了口氣。春分到沒到?這左顏汐怕是位極善良的姑娘,可惜命運作弄,身負著皇命嫁入了親王府。

“春分到沒到……”林逸之輕聲念叨著,他知道他毀了她的一生,“好好安葬。”除此之外,林逸之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玉姑姑低著頭,怕是已經淚流了滿麵,她應了一聲之後並不離去。

“還有事麽?”林逸之問道。他對這玉姑姑也是相當敬重的,特別是她對左顏家的忠誠。左顏家雖然已經家道中落,她卻依然對左顏汐不離不棄。如今唯一的主人逝世,雖不是他的本意,但是間接因他而死,想想來,也對這姑姑有些內疚。

玉姑姑並不抬頭,低聲說道:“老奴有一事相求。”

“說吧。”

“小姐貌比天仙,身姿婀娜,世人都美譽她為出水芙蓉,更有人稱其芙蓉仙子,老奴鬥膽,請示王爺可否讓小姐水葬安魂。”

水葬?一旁的李燁轉過身來,驚訝的看著林逸之,他從未聽聞過水葬一說。

林逸之倒沒什麽過多的反應,“這是我欠她的,姑姑你覺得如何合適,一切就都交由你辦吧。”

玉姑姑曲了下身子,退去了。

李燁望著姑姑離去的背影,不禁問身邊的林逸之:“水葬是如何說法?”

林逸之重新斟上酒,回答道:“在皇城是不多見的,不過在一些鄉間興過這種安葬法子。將死者置於舟上,順水流而行,一般舟都會做些手腳,所以駛不了多遠就沉進水底了。”

“哦?那不是等於喂魚嗎?”

“興水葬的人都認為水是潔淨的東西,能帶給死者安樂。如此而已。”林逸之說著,又喝下一杯梅子酒。酒雖酐香卻也清冷,涼過心肺,林逸之舒了口氣,他不禁有些懊惱對左顏汐的冷酷無情。畢竟是一條無辜的生命。

“人死不能複生。她就算是活過來,你也給不了她什麽。”李燁輕輕說道,他仿佛看出了林逸之的心思。

輕歎了口氣,林逸之又重新恢複他俊朗的笑容,“你這次來找我,怕不是為與我喝酒的吧,有什麽事?”

“應嵐妃所托而來。”李燁低聲說道。

嵐妃!這字眼讓林逸之一陣驚慌。“她……她怎麽樣了……”他也隻有在李燁麵前才敢流露真情。

“她很好,但是你將會很不好。”

“怎麽?……皇兄難道還不放心我嗎?”林逸之苦笑。

李燁也幹笑兩聲,“哈哈,你若是待左顏汐好一些也就罷了……可天下間幾乎任誰都知道你冷落她三年之久,皇上能不疑心嗎?何況,……如今左顏汐……也罷,皇上也並非無容人之量,隻是他也要顧住皇家的顏麵,不能讓朝廷裏的人都議論他的家事。”

“我知道,定是那幫大臣又說了些什麽了。”林逸之無奈的說道,他是知道的,他讓他的皇兄陷進了尷尬之中。

當年林然身為皇太子,朝廷兩派相爭,丞相秦連為鞏固太子勢力將女兒秦嵐嫁於太子殿下,實為迫不得已的政治需要。縱然林逸之與秦嵐早已海誓山盟也無可奈何。那時為了大義,林逸之放棄了。這一放便是三年。

“要那幫大臣閉嘴是必須的,這事可大可小,丞相秦連也很為難。”李燁歎息的看著好友,他當然明白林逸之的苦,隻是身為臣子,有些事,隻能從之,“西婪又進犯了。”

“西婪?!”林逸之驚訝的挑起眉。

“沒想到是吧?剛平定了鱈州之難,西婪就進犯了。”

“上次我與趙將軍把他們打得落荒而逃,沒想到半年不到又進犯了……西婪國土雖大,卻不及我國富足,他們如何準備的糧草與軍隊?”林逸之覺得蹊蹺。

“你除了是親王之外,也被譽為常勝將軍,這次皇上似乎有意讓你前往,於是嵐妃特地要我來囑咐你,皇旨這幾天可能就會下來了。”李燁說完,歎了口氣,“她對你也是夠上心了。”

林逸之不語,又一盞酒下肚,涼徹心肺涼徹骨,如同當年目睹心之所愛坐上他人花轎。“西婪與我華葛國素有糾紛,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何需驚慌……”林逸之無謂的說道。

這時李燁反而不語了。林逸之奇怪的望著他的好友,等他發話。李燁似乎在思考什麽似的,許久之後抬頭說道:“說來奇怪,西婪與我國素有戰事,他們的作戰方法我們也很熟悉,不知為何,這次他們卷土重來作戰方法大不同前,據說趙將軍在前線吃了不少苦頭,如今已經是連敗兩次,皇上震驚。”

“有這種事?……”林逸之皺起眉,深邃的眸子暗下來,“我會盡快趕去和趙將軍會合。”

“她要我代她對你說聲保重。”

“謝了。”林逸之笑得淒然。

左顏汐的葬禮辦得簡單,玉姑姑明白太過招搖會讓親王遭人詆毀,盡管他是冷酷無情了,但是奴才辦事總有一定的分寸。玉姑姑是明理人,她也知道進退,在皇城內安分,當遺體運到了城外的旭岫河,玉姑姑開始正式舉行了最為壯觀的水葬。成千上萬朵芙蓉花置於河中,順流而下,兩岸童男童女各五百,手持花籃向河內灑鮮花,和尚道士各半百,以求念經安魂之效。華葛國最好的青竹四百九十根做成扁舟,同樣插滿芙蓉,中央以錦繡緞帶絲綢布置安馱遺體,吉時入水,吉時放流,吉時禱告,吉時舉燈送魂。

林逸之也參加了葬禮,他想著辦完了該辦的事,就起程離開皇城。

盡管葬禮在城外辦的奢華,林逸之也不反對,他是能體諒玉姑姑的心情的,隻是看到一朵朵芙蓉順水流而盡逝,竟有種說不出的淒然。

幽幽的深穀裏,是另一番景象。藤簾仙泉,青苔紅果。河水屈曲而流,匯作一股汪泉,岸邊青苔仙草,繁花點綴,四周有異樹百株,怪石成相。一個身影活潑得跳來跳去,它似乎是個人?因為它有衣衫,雖然襤褸又汙穢。它似乎也不是個人,頭發披散著,映在穀底河流水麵上的那張臉,那是一張臉嗎?野獸的眸子閃著幽幽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尖利的獠牙更讓人恐懼!它竟有一張野獸的麵孔。

“爺爺,爺爺!你看有個死人飄過來了!”這似人非人的生物居然有著更勝天籟的聲音。

被喚作爺爺的人,是位看似普通的布衫老者,白發蒼蒼,麵露慈相。老者聞聲抬頭看了看,順水飄來的正是左顏汐的遺體。他掐指算了算,便嗬嗬笑起來。

“爺爺,你笑什麽啊?”小生物一跳一跳的來到老者身邊,急急的問。

“汐兒,這女子算是與你有緣,她與你的名字一樣。”

“一樣?”它跳上竹舟,開始細細端詳躺著的女子。

“汐兒,你身為半妖,苦於沒有肉身,不如寄居在這女子身上,你看如何?”老者說道。

半妖並沒有立刻回應老者的提議,她看了左顏汐好一會,說道:“爺爺,她生前好象很辛苦。”

老者輕輕點了點頭。繼而說道:“命中注定你要代她去世間走上一回。”

“是嗎?命中還注定了什麽呢?”半妖回頭問道。

“哈哈……”老者隻笑不答。

半妖的眼中似乎閃過一些什麽,她低頭看著左顏汐,勝雪的嬌膚,精致的眉眼,沉魚落雁,傾國傾城。這女子與她同名麽?……似乎真的命中注定了。半妖清脆的笑聲響起來,嗬嗬,嗬嗬……嗬嗬嗬嗬……隻有她明白那份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