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風雲

0493 省城討官記下

字體:16+-

0493省城討官記(下)

常寧和省委書記仇興華沒有什麽關糸,在參加黨的十三大會議期間,如果沒有現任中組部部長陳思透的好意提醒,他還不知道常寧和寧瑞豐楊北國兩家的淵源。

這倒不是仇興華的疏忽或是不屑,當到了省委書記的位置,大多數事情都用不著他親力親力,象寧的空降西江省,陳思透即使不提,也自會有人向他報告的。

說來也怪,仇興華幹了三十幾年革命,不但和楊北國沒什麽關聯,就連寧瑞豐這個政壇不倒翁和常青樹,他都沒有直接的聯糸,在這之前,仇興華竟然從沒有和寧瑞豐單獨的見過麵,哪怕是辦公室這種正式場合也沒有。

仇興華的性格和經曆,主要是經曆,決定了他一輩子的低調和隨遇而安。

和絕大多數省委書記省長不同,仇興華沒有背景,既不是陳思透那樣的紅二代,也不是王群驥那樣的有靠山,他這個省委書記,用別人的說,是撿來的。

一九三一年出生的仇興華,是四十年代的進步學生,一九四七年入伍後成了一名文藝兵,一九四九年入黨,隨後一直在軍隊的文藝戰線工作,直到一九六零年,才脫掉軍裝,以付團級轉業到東海市文化局擔任一名宣傳方麵的科長,東海市是直轄市,象仇興華這樣沒有背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科長,注定要泯然於芸芸眾生之中。

時來運轉的是一九六四年,一個偶然的機會,讓仇興華走上了他以前沒想過的道路。

當時外交部要選撥一批中青年外事幹部,赴我國駐東歐大使館任職,高中畢業的仇興華幸運中選,作為大使館文化參讚的秘書,在東歐某國待了四年,一九六八年回國後,先在外交部新聞司擔任某處處長,一九七一年,人到中年的仇興華調回東海,先任市外事辦付主任,後任市文化局付局長、代局長兼局黨組書記。

一九七七年,仇興華調到了西江省,初始便出任主管全省科教文衛的付省長,隨即在一九七九年春天,升任省省常委常委兼宣傳部長,跨入了高級幹部的行列,一九八二年升為省委付書記,同年當選中央候補委員,一九八五年五月的西江省高層人事大動蕩,一把手平調他省,二把手上部國務院部委,三把手提前離休,意外的是中央沒有派人,作為四把手的仇興華,幸運的成了省委書記,不久前結束的十三大上,順理成章的當選為中央委員,達到了人生新的高峰。

仇興華為人低調隨和,是圈內有名的好好先生,西江省的領導層號稱一鍋亂粥,派糸林立,爭鬥不斷,讓仇興華來主持全局,卻能平穩的渡過兩年半,的確讓多數人跌碎了眼鏡。

常寧的到來,讓仇興華也感到意外,寧瑞豐革命生涯六十餘載,離開西江後就很少關注,尤其在建國後,出於避嫌的原因,竟然再也沒有踏足過家鄉,放眼西江省領導層,沒有一個人跟他扯得上關糸的,在仇興華十年西江記憶中,也幾乎沒有寧瑞豐關於西江的片言之語。

高人出高招,十三大後,寧瑞豐隻在中顧委保留了職務,可以說基本上退出了華夏的政治舞台,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把他的長孫常寧派來西江任職,真是讓人聯想翩翩啊。

“仇書記,您好。”

常寧驚奇的發現,仇興華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瘦高個,外貌並不顯老,隻是多了一付近視眼鏡,沒有老輩的英武和架子,卻多了些文人意氣。

握過手後,仇興華不急不徐的走到沙發邊徑自坐下,拿下鼻梁上的眼鏡,用兩根細長的手指揉著眼睛。

“我聽說,他們難為你了,還沒上任就被劫了道?”

仇興華說話的時候,語速特別的緩慢,臉色溫和,卻沒有一絲笑意。

“報告領導,那隻是一個意外,要是皮月桂的兒子知道是縣委書記的車,他斷不敢搶車的。”

進仇興華的辦公室之前,常寧在樓道上碰上小諶,熱心的小諶提醒常寧,仇興華喜歡別人叫他領導,其他任何稱呼,都比不上叫領導而讓他舒服。

“哦,我記得,你在西江省,是在青州地區下麵的一個縣工作過吧。”

仇興華的表情,和他為人謙恭溫和的性子迥然不同,幸虧常寧有小諶的提醒,不然他一定會感到極不自在。

原來,仇興華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在冰天雪地裏,臉部的神經被凍壞了,從此就不會微笑,如果真的勉強想展示笑容,也極不雅觀。

“是的,就是現在的青陽市,原屬青州地區,就是,就是我們錦江地委統戰部商部長掛職工作的地方。”

常寧故意的把商洛扯進來,今天就是為她的事而來的,要加深她在仇興華腦海中的印象。

“哦,我認識商洛同誌,我省少數民族和婦女工作的一麵旗幟嘛,對了,她家鄉那小學,就是你捐錢修建的吧。”

常寧心說有門,咱得故意露出破綻,以仇書記的判斷力,不至於看不出咱的狼子野心吧。

“領導,那其實不是我的錢,是我外公捐出來的,我隻是轉個手而已,商部長在我們那裏工作的時候,我們有過一些交往,所以她說起家鄉遭災,學校被毀,我就幫了她一把。”

仇興華點著頭,多少看出了常寧的來意,自己隨陳思透去拜訪過寧瑞豐,既然知道了常寧是他孫子,在原則允許的範圍內,幫一把是天經地義的事,隻是心中有些感慨,寧瑞豐的這個孫子,和寧家其他人的風格不同啊。

“小常同誌,你到萬錦縣工作一個月了,有什麽困難嗎?”

仇興華隨意的問著,其實是想證實自己的判斷,這小子人小鬼大,特別提到商洛,刻意強調他和她的關糸,擺明了自己的來意嘛。

“領導,情況比我想像的要好得多,在皮月桂和張福林的事情上,幸虧有商部長從中幫忙,現在基本上也解決妥當了。”

仇興華心裏笑了,因為他臉上“笑”不出來,所以,他隻能在心裏笑,這小子,原來是幫人家討官來了,過了國慶節,各個地區要從現任常委中提撥一名做付書記,這家夥就是衝著這個來的。

“小常,以後有什麽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嘛。”

不置可否,沒有態度,讓常寧捉摸不透。

“領導,謝謝您,今天,今天對不起啊。”

仇興華望著常寧,盡管麵無表情,但常寧看得出,他的眼中有幾分歡快。

“放心吧,我不會告訴老爺子的。”

常寧的臉噌的紅了起來,不好意思的說道:“領導,給您添麻煩了。”

仇興華擺擺手,雙手抱在胸前,身子靠到沙發背上,“嗯,沒什麽,坐下,坐下說話吧。”

說也奇怪,自進辦公室後,仇興華一直沒開口讓常寧坐下,常寧也就一直站在那裏,紋絲不動。

仇興華以伸手示意了一下,常寧才心中暗鬆一口氣,退一步,緩緩的坐到沙發上,隻是這種坐姿讓他感到別扭,還不如不坐。

半個屁股粘著沙發,另一半懸在空中,要做出正襟危坐且又隨時提臀而起的樣子,你說別扭不別扭,對於象常寧這種隨便慣了的人,更是如坐針氈,心裏不住的念叨,他娘的,這不折磨人麽,這是誰定的規矩,老子要問候他祖宗十八代,唉,還是上位者好呀,想怎坐就怎麽坐。

“小常,在京期間,我隨陳思透部長,去見過老爺子,老爺子主動提出來,建議讓你去萬錦縣工作,我其實也是很讚同的,因為我向陳部長了解過你的情況,我覺得你很適合去萬錦縣工作,所以,你去萬錦縣工作,而不是去條件想對較好的萬川縣,是我作出的決定。”

常寧急忙說道:“謝謝領導的信任,有您的支持,我一定努力工作,不負您和組織的重托。”

“哎,”仇興華靠在沙發上,又搖了搖手,“我還沒有說完嘛。”

常寧說道:“請領導明示。”

“老爺子那天談興很濃,還破例留陳部長和我吃晚飯,臨走時送我們倆到院子裏,望著院子裏的幾棵葉針鬆樹,對著那棵長勢最好,長得最壯的葉針鬆樹凝視良久,然後衝身邊的我們兩人說,不合群不好看,要修理修理嘍。”

常寧聽得心裏一沉,老爺子啊老爺子,您老人家不管國家大事了,卻管起孫子的事了,煩不煩人啊。

“陳部長當時就笑著問,老爺子,您打算怎麽修理呢,老爺子微微一笑,瞥了我一眼,自言自語的說,嫩苗易折枝,助長難成材,風雨吹不停,自然最璀燦那。”

常寧的語文水平最不濟,也聽得出老爺子那幾句白話詩的意思,這不分明是掐住咱的脖子,不讓咱茁壯成長麽,唉,找誰說理去啊,認命吧。

常寧紅著臉站了起來,“領導,我明白了。”

仇興華也緩緩的站了起來,過來拍了拍常寧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

“你先回去吧,山高皇帝遠,清風徐徐來,我當時可沒有向老爺子承諾什麽啊。”

常寧告辭出來,長鬆了一口氣,仇興華不簡單那,看來,商洛的事有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