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證上

第六十五章

字體:16+-

第六十五章

顧之澤給於達打了一個電話,簡單地說明了一下情況,約定明天再去一次華豐醫院。他瞥一眼站在自己身邊躍躍欲試的崔紫軒,笑著告訴於達自己的一個小師妹明天配合他去演戲,如果不行自己再用記者的真實身份去問,看會不會有什麽突破。

兩個人很快就商定了相關的細節,於毅又接過電話對顧之澤說:“小顧,我聯係了幾個朋友,現在也在了解情況,明天咱們碰一下,交換一下看法。”

顧之澤當即點頭應允,做記者的,最不怕的就是材料多。

掛斷電話後,崔紫軒興奮地拉著顧之澤說要“彩排”,自己沒幹過這事兒,得先演練演練。顧之澤看看周圍,這會兒正是辦公室最熱鬧的時候,各路記者陸續都回來寫稿,編輯們忙著畫版,一派亂哄哄的繁忙景象。顧之澤從桌子上拿了相關的資料帶著崔紫軒往外走,他記得今天4號小會議室應該是空著的,那裏距離辦公區有點兒遠,相對比較安靜,正好用來“彩排”。

快六點的時候馬軒去找李潤野交照片,那是他為航空展拍的一組標題圖,李潤野從一堆照片裏挑了半天選出了一張畫麵最幹淨的。馬軒笑著說:“你跟你徒弟的眼光倒真是一樣!”

李潤野詫異地挑挑眉。

“我剛路過4號會議室,顧之澤和新來的那個小姑娘正在那裏嘰嘰咕咕的不知道說什麽呢,我順手讓他看了一眼,他也選這張。”

“4號會議室?”李潤野皺著眉說,“他跑那兒幹嘛去了?”

“我哪兒知道。”馬軒覺得老板的關注點好像略有偏差,“不過他對那個實習生還挺上心的,有模有樣像個當師父的。”

李潤野愣了兩秒,迅速低下頭整理桌麵上的照片遞給馬軒:“那就這樣吧,你先去忙你的。”

馬軒點點頭,拿著照片走了。

李潤野看著馬軒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煩躁地站起身來轉了兩圈,從辦公桌裏摸出一包煙拐進了吸煙室。

一支煙緩緩燃盡,他沒能理清自己的思緒,等他從吸煙室回來時,發現顧之澤正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

“有事?”

“嗯,”顧之澤從沙發上一躍而起,興奮地衝到李潤野跟前,“師父,我明天……嗯……你抽煙了?”

“嗯,”李潤野點點頭,走過去把窗戶推開一道縫隙,轉身站在窗戶前。

顧之澤眯眯眼睛,瞬間有點兒恍惚。現在,李潤野挺拔的身影站在窗前,明亮的陽光和耀眼的藍天白雲給他鋪就了最簡單也最美的背景,就好像第一次見麵那樣,顧之澤迎著陽光看不清李潤野的臉,但是心卻跳得有點兒快。

他手心裏有點兒冒汗,受到蠱惑一般走過去,窗戶邊有個小小的死角,除非有人推門進來,否則外間的人是不會看到的。他們反複試驗了很多次才最終確定這個小小的角落是安全的,有時候兩人會窩在這裏牽著手聊會兒天,也會靜靜地交換一個吻,從來不敢吻太深,旁邊就有間簡陋的休息室,裏麵還有一張床,如果吻得太深實在是一件挑戰忍耐極限的事情。

不過這樣親密的舉動,他們已經很久沒做過了,因為顧之澤實在是太忙了。

“師父,你怎麽了?”顧之澤問,他瞥一眼窗外,外間辦公區裏一片忙亂,大家都在專注於手頭的工作,這正是一天中最忙的時候。

“沒事,有點兒累。”

“哦,”顧之澤湊過去攥住李潤野的手,把他拖到那個角落,“很累麽?”

李潤野看著顧之澤明亮的眼睛,他從裏麵看到了毋庸置疑的關心和愛戀,那種目光他很熟悉,自信從不曾看錯,但即便如此,仍然會有種不安定的感覺,他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自然也不知道如何消弭掉。

好在有些事情雖然不知道如何解決,但卻可以用些手段暫時忘記,比如接吻。

當顧之澤氣喘籲籲地從李潤野懷裏掙脫出來的時候,整張臉都紅了起來,嘴唇微微有點兒紅腫。李潤野看著他幾乎要滴下水來的眼睛,心裏莫名地就踏實了,剛剛那種虛空的不安感煙消雲散。

“現在不累了,”他說,“早知道不抽那根煙了。”

“難道我跟煙一個作用麽?”八戒表示不滿,“你到底怎麽了?”

“沒事,就是有點兒累。”李潤野笑著撓撓顧之澤的下巴,好像在逗家養的貓,然後丟下一顆重磅炸彈,“我明天要出差。”

“出差?”顧之澤驚訝地叫起來,“我怎麽不知道!”

“我都是剛剛才知道的,”李潤野用大拇指抹去顧之澤唇邊的一點兒水漬,細膩溫潤的觸感讓他的心軟了下來,“辛奕剛剛通知我的,一個出版會。”

“為什麽讓你去?”

“大老板懶唄。”李潤野聳聳肩,他沒敢跟顧之澤說自己欠著辛奕的“債”,因為劉明遠的原因,基本上辛奕說什麽李潤野都不好駁回,況且隻是出去出個差而已。

顧之澤憤憤不平的嘟囔,覺得辛奕簡直就是王母娘娘,隨便拿根簪子一劃自己就跟“織女”隔著銀河遙遙相望了。

“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上午,十一點的飛機,後天下午回來。”李潤野把人摟進懷裏,下巴埋進對方頭頂的黑發裏,“你要乖乖的。”

“我現在不乖麽?”顧之澤不滿,“我最近多努力啊。”

李潤野沒說話,他心想:八戒,你的問題就是太努力了,我很不爽看到你這麽“努力”!

“八戒,”李潤野振作一下,轉了個話題,“你明天去送我吧,拿到駕照以後你還沒怎麽開過車呢,總得練練。”

“明天?”顧之澤忽然想起來什麽,他輕輕推開李潤野,嚴肅地說:“明天不行,我就是來跟你說這事兒的,明天我要帶崔紫軒去跑條新聞,已經聯係好了。”

李潤野剛剛舒展開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哎哎哎,”顧之澤忙不迭地說,“你別皺眉啊,這不是突發事件麽,我事先又不知道。”

李潤野看著他不說話。

“唉,”顧之澤歎口氣,又湊過去抱緊他的腰,“你不是吧,還真生氣了啊?”

“沒有,”李潤野笑一下,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說,“既然明天不能送我,那……今晚送吧。”

這是一句頗為挑逗的情話,本該輕鬆而愉悅,但是李潤野卻說出了幾分苦澀和無奈,顧之澤覺得心被一隻手猛地攥緊了,慌亂中他隻想好好安慰眼前的這個人,於是仰起臉把嘴唇貼過去,完全忘記了在幾分鍾之前剛剛抱怨過自己跟香煙一個功用。

第二天一大早,顧之澤又一次呲牙咧嘴地起來給李潤野做早飯,李潤野在臥室收拾完行李之後看到餐桌上熱騰騰的餛飩小籠包,心滿意足地湊過去在顧之澤唇邊偷個吻。

磨磨蹭蹭地吃完早飯,磨磨蹭蹭地告別完,李潤野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隨著大門砰的一聲關上,顧之澤看著忽然安靜下來的房間心情慢慢就低落了下來,他覺得這房子未免太大了些,客廳大到連陽光都無法填充,大到他能感到風吹透身體的感覺。

顧之澤忽然很心疼,他想到在過去一年多的時間裏,李潤野就這麽一個人住在這裏,空蕩蕩的,周圍隻有冰冷的家具和漠然的時間。

他想,我得對師父好點兒,他一個人真可憐。

顧之澤和崔紫軒十點鍾趕到醫院時於家兄弟已經到了,四個人商量了一下之後決定讓於毅和崔紫軒先去打頭陣。於毅為人穩重,崔紫軒年紀小,一看就是個不諳世事的學生,這兩個人最能消除掉對方的戒心。

於達和顧之澤在走廊裏等著,於達交給顧之澤一張紙:“這是我哥找來的一些東西,他聯係了幾個朋友,找到了一些曾經在華豐醫院住過院的病人,這是他們的住院收費明細,總體看來這家醫院的收費普遍偏高。”

顧之澤掃了一遍,發現門診檢查項目明顯偏高,而且華豐醫院開具的藥品也相對高價。

“於大哥,這家醫院的收費違反規定麽?”

於達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家醫院挺油滑的,因為醫院收費不是全市統一價,各個醫院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做輕微浮動,不過這種浮動有個界限,而華豐醫院所有漲價項目都是踩著這個最高限的,隻能說他貴卻不能說他‘亂收費’”

顧之澤把幾張收費單放在一起比了比,疑惑地說:“可即便如此,您父親的這張收費單也不對啊,價格還是太高了。”

“對,所以我們還要繼續去問。”於達指著一個項目說,“比如這個白蛋白,當時搶救的時候跟我說因為我父親做透析需要注射白蛋白,國產白蛋白七百多一隻,進口的一千多,我當時就想著盡量用好藥根本沒想其他,所以決定用進口的,可是你看,最後收費明細上說白蛋白一隻兩千一,這跟之前的說法不一樣啊。還有這個支架也是這樣的,說是一萬七,實際收了兩萬四。”

“這裏……”顧之澤指著一個項目說:“輸血費用,這是很大的一筆錢,這筆錢您知道麽?”

“手術時候說需要輸血,搶救時也有大量的輸血。”

“這得多少血啊!”顧之澤咋舌驚歎。

“不清楚,價目表上沒有。”

顧之澤猶豫了一下,拿著單子沒說話,這會兒隻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於毅臉色鐵青地從院醫室出來,拳頭攥得死緊,眼睛都紅了。

於達一看到大哥這個樣子,扔下手裏的收費單就衝了過去,於毅一把抓住弟弟,做了兩個深呼吸以後,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別去!”

顧之澤衝崔紫軒使個眼色,崔紫軒漲紅了臉搖搖頭。

顧之澤懂了,想必是不但什麽都沒問出來還被奚落辱罵了一通。想到上次來的時候對方那種惡劣的態度,再看看於毅的臉色,顧之澤絕對相信對方一定是說了什麽不堪入耳的話。

“我去!”他站起身,從背包裏拿出名片,鼓足勇氣去敲辦公室的門。

還是上次那個人,還是那副高高在上冷漠的態度,還是帶著幾分冷笑,唯一不同的是當她接過顧之澤的名片以後,二話不說直接就給保衛處打了電話。

“顧記者,我有權不接受采訪吧。”

顧之澤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竟然全不在意,自己那張印著《晨報》二字的名片好像一張廢紙一樣被拋在一邊。那人嘲笑地看一眼顧之澤,眼神似乎在說:“記者算什麽,你嚇唬誰呢。”

“我就問幾個問題……”

“不行!我還有工作要做,沒有時間。”那人毫不客氣地打斷顧之澤的話,看著顧之澤漲紅的臉,帶著幾分嘲弄的口吻說,“年輕人,告訴你一聲,這種事情我們也不能隨便接受采訪的,你得問我們領導。”

“那我去問誰?”

“去找副院長吧,不過我不知道他今天有沒有時間。”

顧之澤忍著氣,想要做最後一次努力,可惜還沒來得及張嘴保安就進門了。對方倒也沒做什麽出格的舉動,隻是客客氣氣地請顧之澤離開,“不要幹擾到正常的工作。”

於是顧之澤在進門後不到五分鍾就被趕了出來,四個人在走廊裏相顧無言,最後還是顧之澤咬咬牙,決定去找那個所謂的副院長。一行人一路找到行政樓,一家醫院的副院長肯定不止一個,這事兒該找主管醫療的還是主管行政的,或者索性就找院長算了,四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挨個找過去。

一扇扇掛著“院長辦公室”的大門緊閉著,沒有一扇是能敲開的,顯然他們已經提前得到了消息,遠遠地躲開了。

顧之澤他們在整個醫院裏徒勞無功地轉了整整一個下午,最後隻找到了ICU的主任,主任說:“我們隻管搶救,需要什麽藥物和器材我們直接從藥房和材料科調,至於多少錢我們不管。”

一切又都回到了起點。

下午五點多,顧之澤和崔紫軒帶著一肚子氣回到了報社,崔遙遠遠地看到他們兩個人臉色就知道不好,他歎口氣,醫療衛生從來都是一筆爛賬,要不怎麽說這年頭“病不起、死不起”呢。

他撇撇嘴,一邊把手裏的專題預案交給代班主編袁明義,一邊小聲嘟囔一句:“看來小顧是白跑了。”

“什麽意思?”袁明義問。

“小顧前幾天找了個線索,”崔遙把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無奈地歎口氣,“你看他那樣子,估計沒跑回來什麽。”

“你說……收費多少?”袁明義追問一句。

崔遙想了想,索性把一份收費明細複印件遞給了袁明義,“你看看,三個星期的ICU,92萬元,這年月真是活也活不起,死也死不起。”

袁明義拿著單子仔細看了看,露出了笑容,他對崔遙說:“你幫我把小顧叫過來,我問問他,看能不能幫上他。”

顧之澤滿臉氣呼呼地來找袁明義,袁明義一看他那張青白色的臉就更樂了。

“來,坐下喝杯茶。”袁明義拍拍身邊的椅子,“你還是經驗不夠啊,以後這種事兒多了去了,比這個還讓人義憤填膺的都有,你得沉住氣,要謀而後動。”

“袁哥,我就沒見過這樣的,明明沒理態度還能惡劣成這樣,這哪裏像個醫院的樣子!”

“那怎麽辦呢,人家就不接受采訪你也沒辦法對不對。”

顧之澤不甘不願地點點頭。

“這種事常有,以後你就知道了。”袁明義歎口氣,溫和地安慰他,“幹咱們這行的,就是這點兒太難,凡事都得人家配合,如果不配合除了放棄就隻能走點兒‘歪門邪道’了。”

“什麽歪門邪道?”顧之澤問

袁明義搖搖頭,“還能有什麽,‘威逼利誘,四方疏通’八字訣唄,有關係找關係,沒關係就‘威逼利誘’,總之有時候記者的角色不太光彩。”

顧之澤聽了‘威逼利誘’四個字後陷入了思索,袁明義玩味地看了他一會兒問:“小顧你想什麽呢?”

“袁大哥,你說‘威逼利誘’真的有用麽?”

“那要看你怎麽‘威逼利誘’了,如果你能逼得對方不得不出不來澄清或者接收采訪,那就最好了。”

“怎麽個逼法呢?”

袁明義眼底透出笑意,他拍拍顧之澤的肩頭:“那能怎麽逼,咱們就是耍筆杆子的,當然用筆杆子逼了。”

顧之澤眨眨眼,露出恍然的笑,他站起身,“我懂了,謝謝袁大哥。”

袁明義看著顧之澤迅速跑遠的背影,也笑了,笑得很開心。

作者有話要說:嗨親們,蝸牛撒潑打滾兒求各位收個專欄唄,然後再撒潑打滾兒抹脖子求個評論唄,最近的評論量真讓人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