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0 -2331拯救農民工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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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0 2331拯救農民工兄弟

範雲海被襲擊事件,純屬一個意外,因為類似這樣的臨檢,在磚廠也不是沒有出現過,外麵有失蹤人員的家屬受指點找了過來,還有其他廠子過來搞破壞的——任何行業,都存在個競爭問題。

但是磚廠的老板,能量真的非同一般,大簷帽來了之後,往往就轉身又走了,至於說那些黑戶的哭訴,直接被眾人無視了——在這個地方,你們沒有發言權。

正經是在大簷帽走後,那些想借此脫身甚至討要工錢的主兒,那就慘了,什麽叫秋後算賬?磚窯的大門關起來之後,裏麵發生的事情,那就叫秋後算賬。

這次也是一樣,趙明博和同伴在發現大鐵門之後,將門打開,“愕然”地發現,裏麵居然關了那麽多的人,然而就在此時,有人認為,這不過是再走一次過場罷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襲擊者並不是磚廠安排的打手,因為打手早就被陳主任一開始就鎮住了,沒人敢圍上來。

車隊在公路上停下來的時候,磚廠的人就知道不妙了,昨天晚上知道了最近風聲比較緊,而眼下看來,這風聲似乎就是衝著這裏來的。

那些非法招來的工人,早就被鎖進地下室了,那倒不是很要緊,不過任由人參觀,萬一發現什麽事情,也不是個事兒,所以廠裏就將養的狗放了出來。

要說這廠裏的狗,並不是什麽名犬,就是素波本地的土狗,似乎還夾雜了一點德國黑背的品種,但是這狗性子暴躁,而且個頭很大,每隻都是九十斤以上——九十斤以上的狗,隻看那個腦袋,頂得上小牛了。

不說別人,就是趙明博這堂堂的大所長,見到這三隻狗,在走近的時候,也禁不住拽出了隨身攜帶的六四小砸炮——這是出來辦正經事來了,他是帶了槍的。

三隻大狗隔著鐵柵欄門沒命地叫著,躍躍欲試地想衝出來,趙所長情不自禁地看一眼身後的陳主任。

陳太忠正在惱怒中,昨天的一場雨,讓土地變得泥濘了許多,他一路走過來,腳上的皮鞋也見了不少泥點,見老趙回頭,禁不住一皺眉,冷冷地哼一聲,“讓他們打開門,在我跟前,狗也敢咬人?”

有他這一句話,磚廠自然是要開門了——他們不認識趙明博,但卻是知道,這一行人絕對不簡單,要不然昨天晚上,縣城裏也不會傳出這樣的消息。

門一開,三隻大狗就迫不及待地衝了出來,開門的人也沒當回事,不知道是有意縱容,還是覺得這些狗不會傷人。

但是,他們怎麽想到,是他們想的事兒,外麵的人可是不敢怠慢——隔著門兒就看到這三隻狗凶了,誰知道這狗下嘴狠不狠呢?

“咦,回來回來,”磚廠的人還在那裏假巴意思地叫呢,冷不丁見到陳太忠向前兩步,衝那三隻狗冷哼一聲,“給我滾開!”

沒見過大狗的主兒,真的想象不到九十斤的狗能有多大,不過這也是無所謂的事兒了,反正陳主任一聲吼之後,那三隻狗登時就全身一抖,居然就嚇得夾著尾巴癱在了那裏,喉嚨裏傳出呼嚕呼嚕的低聲哀鳴。

這幾隻狗咬慣人了,是極其凶猛的,磚廠的人心裏有數,眼見對方不但能把這狗嚇住,而且還有人果斷地拔槍,心裏就算不甘心,也不敢再存心地去挑釁了。

可是這種情況下,範雲海還是被人打暈了,然而,這也正常,因為總有這樣那樣的人判斷錯形勢,是的,打暈他的是同在一起吃苦受罪的工友。

這位也見識過兩次突擊檢查,但最後那些人,也是被磚廠老板搞定了,其中一次,一個不肯跟著大家一起投訴的家夥,居然就因此脫離了苦海,成為了管理人員。

他一直想有樣學樣,眼見現在表明態度的機會來了,說不得暴起一拳,硬生生地將範雲海打暈了過去——天底下的事情,往往總是這麽滑稽。

接下來的事情,自是無須再說了,幾個負責磚窯管理的家夥見狀,拔腳就溜,而車隊這邊人雖然多,但多是領導幹部,同時還有不少女性,倒也沒誰去阻攔。

同行的其他四個警察紛紛地撲上去,開始控製這些人,不過,還是有那腿腳靈便的,不走大路而是貼牆根四下開溜。

陳太忠沒有上前幫著捉人,眼下警察能將人全部捉住固然好,有漏網之魚就更妙了,是的,他並不認為將這些人全部抓住,就是什麽好主意,除惡不盡的話,他將來才能找到理由再次介入——就像當年張大慶想自首,別人都不願意接受一般。

就在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公路上警笛大作,卻是有三四輛警車呼嘯而至,原來政法委書記林忠東早就安排好了,要分局裏抽調出精兵強將,遠遠地吊著檢查的車隊,一有情況,火速上前支援。

在解救出這個磚廠的三十多名勞工之後,警察們不待領導的吩咐,刷地四下散開,又去別的磚廠了。

趙明博兩人跟了去另一個磚廠,陳太忠見狀,知道那裏又有料,衝著宋穎努一努嘴,示意她跟上去,“注意安全,跟在老趙後麵。”

宋處長眼見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好半天都沒回過味兒來,耳聽得領導吩咐,略略猶豫一下就跟了上去——前麵那麽多警察呢,她怕什麽?

這個時候,範雲海已經被人救醒了過來,其他的勞工見到外麵的公路上密密麻麻地全是汽車,院子裏又到處是大腹便便的領導,心知這次是不一樣了,於是七嘴八舌地哭訴了起來。

縣電視台的攝像師還扛著攝像機,將院子裏這些亂七八糟,宣教部莊部長見狀,眉頭微微一皺,走到樓書記身邊,悄悄地一努嘴。

樓宏卿也被現場救出的人驚呆了,這都是些什麽人啊,蓬頭垢麵衣衫襤褸不說,個個瘦得皮包骨頭,好像一陣風都能吹倒一般,隔著老遠,就能聞到這些人身上的臭味——不客氣地說,在素波市區遊蕩的乞丐們,都比他們強出太多太多。

其中有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勞工,半條腿都潰爛了,呲牙咧嘴地坐在那裏,讓人看得真是唏噓不已。

樓書記心情正不好呢,眼見莊部長衝自己使眼色,側頭一看,發現攝像師正不知死活地亂拍著,他臉一沉,張嘴就要嗬斥,不過下一刻又硬生生地忍住了,無奈地搖搖頭,輕聲嘀咕一句,“由他們拍吧……到時候你記得把關。”

素波來的兩個記者也是很盡力,劉曉莉拿著紙筆,一邊跟那些可憐的勞工了解情況,一邊在刷刷地記錄著,而天南青年報的馮紅霞則是站在林書記身邊,一邊聽著警察們的匯報,一邊也在忙著記錄。

陳太忠則是站在那裏,無所事事地東望望西看看,膿瘡已經被他挑開了,下麵的事情,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焦縣長親切地慰問了被解救的農民工兄弟幾句,隨即又指示人給縣醫院打電話,要他們派最好的醫生盡快趕來,同時又組織車輛,要將這些人盡快拉回縣裏治療。

“觸目驚心,觸目驚心啊~”他一邊歎氣搖頭,一邊走到了陳太忠的身邊,眼中噙著亮晶晶的淚花,“陳主任,要不是您這麽一提醒,我們還真的想不到,在陽光底下,藏著這麽巨大和無恥的罪惡。”

陳太忠看他一眼,嘴角微微扯動一下,算是個似笑非笑的樣子,他沒有說話,但是眼中嘲弄的味道很濃:這就是你們永泰縣的新農村建設?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不過這裏的信號不是很好,斷斷續續的,然而,他不需要知道這個電話的內容,因為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已經說明問題了——“段衛華”。

“你們忙吧,”他轉身走出院子,向公路上走去,大約十分鍾後,走上了大路,抬手將電話回撥了過去。

段衛華已經得知了這裏的消息,畢竟永泰縣是歸素波管的,他也負有領導責任,所以,段市長做出了兩點指示。

第一,就是妥善地安置好被解救出的農民工兄弟,有病的治病,沒病的養好身體,而且縣裏要撥付給那些人適當的賠償——誰要對這個有異議,拍屁股走人,這沒得商量。

第二,就是他希望陳太忠能跟縣裏好好地坐下談一談,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大家都不願意見到的,但是既然發生了,就要有一個正確的解決問題的態度。

這樣的醜聞一旦被捅出去,足以撼動他素波市長的位置,甚至不排除連累到伍海濱的可能性——黃家願意此時出手的話,伍書記下台簡直就可以是定局了。

素波不能再亂了,這是段衛華的意思,“本來我應該親自過去的,但是現在,這個時機不成熟,等你們有了統一的認識之後,我會過去的。”

“您現在確實不合適過來,”陳太忠認可這一點,但是他也不想主動去就永泰縣的一幹領導,“那您指示一下,讓縣裏的同誌跟我商量一下吧……回頭可能還要有點事要麻煩您。”

2331拯救農民工兄弟(下)

陳太忠並不知道,段衛華是如何知道這裏的消息的,很久之後他才了解到,樓書記和焦縣長為了應付他可能的刁難,早早地就聯係好了相應的關係,一旦出現大漏子,馬上向段市長關說——陳主任未必是段市長的人,但是老市長的麵子,丫還能不買嗎?

由此可見,陳某人不講理地一次又一次精神文明檢查,真的帶給了永泰縣委縣政府太大的壓力,而事實證明,這些人並不是杞人憂天。

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件事兒可以收手了,陳太忠在公路上四下轉悠,不多時,就見樓書記一臉沉痛地從廠子方向走了過來,“陳主任,這件事,咱們要給廣大人民群眾一個說法,要不然,恐怕人心不穩啊……當然,我承認自己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陳太忠看他一眼,沉默半天才緩緩開口,“除了這些黑磚窯,據我了解,永泰縣還存在大量的黑煤窯,估計樓書記也不了解吧?”

“……”樓宏卿沉默不語,好半天才低聲發話,“不了解,不代表永遠不了解,對這些吸血鬼,永泰縣委縣政府隻有一個字:查!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不姑息任何的責任人……我非常感謝陳主任能向我們提供這些寶貴的線索。”

“磚窯還好一點,煤窯……那是要死人的,”陳太忠輕喟一聲,相較查磚窯,查煤窯要難很多,所以他有必要強調一下此事的重要性。

“省文明辦的指示,很重要也很及時,沒有讓我們在錯誤的路上滑得更遠,”樓宏卿點點頭,一臉的肅穆,“我們會堅定不移地執行省裏的指示。”

“希望……能是這樣吧,”陳太忠長歎一口氣,樓書記的態度如此鮮明,又有段衛華的關說,他也沒辦法再堅持下去,“記住,回頭我會過來檢查成果的。”

“我們也會及時向省裏匯報,”樓宏卿回答得爽快,心裏卻是酸澀得要命,我們永泰縣招你惹你了,你是一次又一次地折騰人?

樓書記承認,這幾起事件,永泰人都是犯了錯誤的,但是讓他心裏不忿的是,天底下犯錯誤的人和地方海了去啦,你一個勁兒地揪住我們永泰不放,這太讓人鬧心了。

然而,腹誹歸腹誹,他卻不敢得罪陳太忠,人家現在態度已經好轉了不少,所以他還要繼續擺正態度,“那麽接下來,這個……宣傳的口徑,該怎麽統一一下呢?”

“怎麽宣傳……”陳太忠本來不想談這種話題,可是想一想自己現在也算是在宣傳口上,猶豫一下方始回答,“事情已經發生了,遮著掩著也沒意思,你們縣裏主動一點吧。”

樓宏卿的臉登時就再次皺了起來,毫無疑問,大家都是想捂蓋子的,而眼下陳主任不同意捂蓋子,縣委和縣政府可就太被動了。

不過還好,這不是最糟糕的結果,姓陳的同意縣裏主動一點,那也就是說事情還可以向另一個方向發展,將壞事變成好事,“縣裏會強調省文明辦的現場指示的,這次行動,可以是縣裏自己組織的嗎?”

聽到這話,陳太忠側頭過來看他,一言不發,樓書記也直接迎著對方的眼睛,半步不肯退讓,他已經退無可退了,這一點不能堅持的話,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僵持了差不多有一分鍾之久,樓宏卿輕歎一口氣,沉聲發話,“陳主任,我樓某人說話,從來一個唾沫一個坑,一定會大力宣傳省文明辦的指示的……您還有什麽指示,請直說。”

“記得你自己說的,要大力宣傳,”陳太忠就在這兒等著他呢,一定要敲定這個人情才肯罷手,而且憑良心說,這次解救行動不由永泰縣發起的話,也有點不倫不類。

文明辦是幹什麽的?是宣傳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單位,一個宣傳單位去搞什麽解救,那真是無稽之談,樓書記也正是看明白這一點了,才敢這麽發問。

事情至此,陳主任就可以滿足了,當然,他必然要再強調一下,“過一些時候,市裏可能也要有主要領導來了解情況,你知道吧?”

“明白,”樓宏卿點點頭,他隱約猜出來了,省文明辦的馬勉能容忍陳太忠這種接連檢查的行為,怕是也有人家的想法,反正他是領了陳主任好大的人情,幫忙高調宣傳一下省文明辦,那也是正常的了……

解救行動還在繼續,從上午十一點開始,陸陸續續地從附近的磚窯中找出兩批人來,領導們都顧不得吃飯,就在現場部署“拯救農民工兄弟”的行動。

經過臨時的民主選舉,樓書記成為該行動小組的總指揮,副總指揮則是由焦縣長和林書記擔當,樓總指揮現場就做出了強調。

我們要遵照省文明辦的指示,在全縣範圍內發起解救行動,一定要像泰山壓頂一般,以拉網的方式調查,體現出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的決心來。

發現一處,就要查處一處,絕不姑息和縱容,行業範圍也不僅僅限於磚窯,煤窯、石場都要查,甚至連飯店也要查——查非法用工和童工也要查!

“誰不配合,誰消極行動,一旦被發現,那就隻有兩個字……讓位!你既然屍位素餐,那麽,就有責任心的同誌上吧!”

他這番話是站在攝像機的鏡頭前講的,鏗鏘有力激昂無比,一時間永泰縣大為震動,不過跟著的記者劉曉莉和馮紅霞就有點疑惑了:這稿子該怎麽寫啊?

縣委宣教部的莊部長,現在已經得了機宜,就找到這二位筆杆子,一人塞一張卡過去,不過這二位雖然收過類似的東西,現在卻是不敢伸手——這事兒太大了,能參與報導就是大功一件,又何必犯可能的錯誤呢?

那麽,莊部長就隻能實話實說了:經我們跟省文明辦協商,統一了認識,這次行動呢,是縣裏組織的,正好省文明辦的相關領導來檢查,碰上了這種事情。

陳主任認為這跟公德心缺失很有關係,所以,他就做出了重要指示——在新的曆史時期,加大精神文明建設是勢在必行的,是刻不容緩的!

縣裏在下午晚些時候,會召開臨時的常委擴大會議,認真地學習省文明辦的指示精神,同時做出更全麵的部署。

“這樣啊,”兩位記者一聽就明白了,馮紅霞還好一點,《天南青年報》的性質就決定了她的報導不能寫得太偏激,可是劉曉莉就有點不滿意。

劉記者現在眼光也高了,她是抱著爆料的心思來的,現在結果搞成了宣傳稿,她不是特別高興,然而,她也知道,有些事情和原則,不是她一個小記者能堅持的。

所以她就挑毛病,衝著趙明博等人努一努嘴,“我們會堅決服從大局的,不過人家趙所長盯這條線盯得很久了,你們這麽一搞,他的心血……就被白拿走了。”

這線索真要找,永泰縣的警察還不比市區的警察好使?莊部長聽得心裏暗暗苦笑,我們缺的,不過是一個如陳太忠一般能撐腰的領導就是了——你還真當這是姓趙的功勞了?

當然,他心裏可以這麽腹誹,嘴上不能這麽說,於是笑著點點頭,“小劉你的建議很好,我們會強調趙所長的成績的,這也是兩地警方合作行動的典範。”

在不長的時間內,事情就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饒是宋穎工作了二十年之久,也禁不住為之咋舌,說不得一轉身就向陳太忠走去,輕聲發問了,“陳主任,這事兒……要不要向主任匯報一下?”

“匯報吧,不過你匯報給你們處長就行了,”陳太忠笑一笑,接著又不放心地叮囑一句,“有些事情不要說得太明白,能表達出意思就行了。”

“這個我知道,”宋處長笑著點點頭,心說你早就憋著勁兒折騰永泰呢,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但是誰又會直接說出來呢?

反正不管怎麽說,這次行動其實是省文明辦發起,逼得永泰縣左支右絀狼狽不堪,最終不得不重點強調文明辦的領導作用,並高調表示,在接下來的時期要注重精神文明建設。

宋穎在這個清閑衙門呆得太久了,出去調研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別人表麵重視實則心裏不以為然的神態,她見得太多了,現在親眼見到自家的單位如此揚眉吐氣,心裏也舒坦得很——敷衍式的尊重,和發自內心的敬畏,那是大不相同的。

所以,在向調研處處長匯報經過的時候,她的聲音居然有一點微微的顫抖,那代表了她激動的心情。

她真的有點明白,鳳凰科委為什麽能脫穎而出了,放下電話之後,她情不自禁地低聲嘀咕,“怪不得他能把鳳凰科委搞起來呢……文明辦這也是要,新生了?”

“哈,這家夥,我就知道他能行的!”馬勉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也是微微一笑,接著又沉吟一陣,方始發話,“等陳主任回來了,讓他來一趟我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