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刺

第三十一章 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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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秋還記得他那苦命的娘親。

在每次穿衣的時候,她總會說些希望孩子有出息的話,然後拍拍肩頭,對他說:“你可知這肩膀生來作何?”

肩膀?不過是扭臂撐衣的。

“男人的肩膀啊,不是撐衣的,而是抗下責任重擔的。”

在生前為徐秋的時候,他終日樂意放縱,雖知娘親話的意思,卻無法體會。

死後成為葬仙官之後,雖然人人都稱這官位顯赫,人人敬仰,然而什麽蒼生大意,什麽輪回地法,對他來說隻不過是挺如狗屁的大道理!這些他全然不顧,對他來說,成為這葬仙官,隻是為了尋妻!

隻是為了尋找唯一的真愛!

唯有此意才會令他刻苦修行,唯有此意才讓他絕後重生。

所有的道義大理對他來說都隻為耳聽,入耳如同細柔春風,耳癢一番就已足夠。

然而降世以來,這些幽鬼宗弟子的所做卻真真實實地將他震撼到了。

在開始之時,他還覺得這些人迂腐不堪,然而稍想自己,卻更是可憐。

自小以來,雖然欺街霸市,然而身邊之人卻也是狐朋狗友,毫不熟悉。自妻子死後,自己就已孤身一人遊蕩村落荒山,那份淒涼早已讓他將身邊景色掩蓋,整個世界對他來說比那遺棄舊倉的蒙塵皮影還要索然無趣。如今成為葬仙官,仍是孑然一身,獨自在這天地之間。

這小冥門之間的羈絆卻是令他自責自愧,這些也是凡人,這些也是落魄之人,卻可以如此毫不畏懼,信念堅定。

對這個沒有信念的人來說,可謂是當頭一棒。

放走的三人,他們逃去後還會有人等待,在團聚後還是會感覺到喜悅溫馨。而自己逃去了呢?

仍是自己這一身一心,沒有後話。

自當上葬仙官以來,自己比任何時候都怯意生死,糾結於生死之間,既懼怕生,又懼怕死。如今站在這眾多麒麟派弟子之前,站在這避無可避的絕境之中,他卻毫不去想自己的退路,站出的一步毫無退縮!

若我今日一死,當於昨日徐秋,卻比那徐秋死的痛快多了!

在這個時候,在這生死的對陣中,他才恍然明白了娘親的話。仿佛一道心結開啟,在他眼中,這份生死的意義卻是不那麽重要了。

“你果然是幽鬼宗葬仙官!之前在那伏山殿中並未看清,若不是童歌瞧見,相問於我,你就要奸計得逞了!”應天長雙指指著屠秋,問道,“為何要殺我派中弟子!”

屠秋看了一眼那倒在不遠的兩具屍體,說道:“那兩人不是我殺的,我來之前就已經氣絕。”

童歌咬牙切齒道:“不是你殺的,還有誰?妖言妖語,師兄,他的話千萬不可信!我隻聽掌門說這玄陰大帝葬仙官漠然生死,修為極高,卻不知原來葬仙官隻是這般油嘴滑舌之輩,真是聽錯了傳言。你偽裝靈樞堂弟子潛入我派,葬仙官也不過如此!”

待看到那三人漸漸走遠,屠秋麵上顯出一絲安慰的神色,道:“我初為葬仙官,並未有世間所傳那麽神乎其神,論起實話來,你二人的實力,於我恐怕是艱難應對。”

此話一出,那應天長也有三分的驚奇,這人所說的話多為謊言,但是也諸多大實話。

難道他是想讓我等放鬆警惕,反戈一擊?

想到這裏,應天長手中劍芒不曾熄滅,反倒烈火更勝。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不如你就在此先聽我一席話。”屠秋仍然是叉手挺胸的姿態,對那近在百米的應天長說道,“我幽鬼宗在七年前遭遇大劫,出了一批叛徒,導致我宗中名聲甚差,萬年來的名號毀於一時,然而山下蔭太爺一行人,雖是我小冥門平凡修道之人,然而卻是處處為善……”

“你是想為他們求情嗎?”應天長冷哼一聲,“我此刻倒有些疑惑,以你的言行,同那葬仙官卻毫無相似之處,或許你隻是那幽鬼宗中一平凡弟子,此刻卻也想以自身一名掩護那幽鬼宗,若你真是葬仙官,就出手讓我熟識一下,看看你到底是否是個冒牌的!楊均師弟,此人狡詐,你可要當心。九霄白鱗劍!”

說完,手中長劍一刺而出,鱗光泛起,屠秋退後一步,腳下步法施展,他可知道這劍的威力,在對方出手之時就已踏出步雲登天。

嗤啦!

這一道劍芒雖然躲得容易,可誰知那應天長身邊的師弟雖不如他強,出手卻是不俗,甩出一道白芒,若不是屠秋扭身及時,恐怕這下就要貫穿胸口了,這道白芒帶著星星閃電,擦過了屠秋胸口。

屠秋頓覺得內髒中如同火燒,胸口的衣衫也在這瞬間燙成了焦炭。

如今再過解釋,隻不過顯得自己軟弱無能,一點作用也起不到,不如就做硬拚!

他看清了那道白芒所在,那被稱作師弟的麒麟弟子手中托著一顆滾圓的寶珠,而這寶珠中隱有閃電作響。

這個叫做楊均的年輕弟子雙手托珠,寶珠雷聲大作,慢慢聚集了一道手臂粗細的電芒,從那寶珠中緩緩溢出。

這枚雷神目,在麒麟派有四枚,雖然隻為一件人脈法器,然而厲害就厲害在這雷神目具有一些天雷的威力。原本這雷神目沒有力量,唯有在雨天閃電劃空,才使這雷神目充能,這一枚也就能聚集兩發,剛才那一道手臂粗細的雷擊可謂是威力無比,卻也是沒有聚能射出的!

這楊均是外門弟子,負責守護麟角峰之下這門派一方,因為守山有功,這才賜給了他這枚雷神目,修為差上應天長許多,隻為結蛹的修為,與屠秋相差無幾。

倒是應天長除了手中的九霄白鱗劍不用其他什麽法器,他剛剛成為入門弟子不過數月,以他的身份,那長老們多想要賜他一件法器防身,可他執意不肯,因他不喜與人爭鬥,而且認為法寶一類隻為輔助,要想修仙,必須根正心堅,不走任何歪門邪路,也正是這個單純的信念,讓長老們十分歡喜,雖然他的資質並不是數一數二,但是長老們還是商量著再過兩年,就要收其為真傳弟子,為此三位長老還在私下爭搶,偷偷祝他提升修為。

屠秋雖然手中放開,劍術不再像曾經一般躲躲閃閃,那應天長也並不是受傷之身,這九霄白鱗劍不是任何法寶,而是一把罕有的上等飛劍!

修真之人所使飛劍並不從法寶劃分的等級,飛劍與主人息息相關,也是修真之人對敵的最佳手段,創始以來便是為破法殺敵祭煉。

就是一把普通的飛劍,在高手手中使出,也能輕易地斬破法寶!取人首級!

如今禦起來,劍若繞天白蛇,遊走極快,屠秋所見也隻是白光閃過,兩三圈下來,屠秋已然劍痕可見,皮肉綻開。

應天長看屠秋抵擋艱難,冷哼一聲,那白鱗劍劍光更快,劍劍都有取命的趨勢。

童歌在一旁,看得也頗是痛快,那日此人將自己打傷,這個氣在這小孩子心中憋悶不過,早就想著能親眼見到這人如此狼狽,如今師兄打這人,就如同自己撒氣一般,在一旁揮舞拳頭,用勁吆喝。

屠秋步步為營,連連後退,手不經意間碰到了腰間的符器囊,他聽閻火說這符咒大多沒有什麽咒語法訣,管也不管,手探入了符器囊中,那些布陣的小器具碰也不碰,掏出符咒就扔了過去。

這符器囊雖然小巧,然而裏麵可裝的符咒十分地多,屠秋這一把就抓出來七八張也不知道是什麽的符咒,如同扔紙錢一般就朝著應天長甩了過去,在這些符咒離手之間,諦聽靈識一動,足有六張符咒都燃燒了起來。

隻見半空中如天女散花般,什麽狼煙符,什麽驅鬼符,什麽向天木篆符,齊齊作響,頓時各式各樣的法術砸向應天長。

這應天長哪裏知道自己占盡上風,對方卻竟然扔了這麽多符咒出來,先是看到一陣金光,後又有黑煙滾滾,樹枝爬身,白鳥叼啄,金身人像,數道冰錐,那飛劍也隻能頓了一頓,雙手護身,隻把他打得毫無還手,險些倒地。

最後一道燃燒的符咒更是衝著他身上飛來,他剛一抬手,這道符咒竟是一道淨衣符,將他有些狼狽的衣衫洗了個透徹。

有兩張符咒飄然落地,看來是需要口訣才能發動,其中一道還正是遁地符,既是如此,屠秋就算知道了,不知道口訣也隻能當廢紙使用。

屠秋見第一把符咒如此奏效,心中大喜,趕緊就掏符咒往外扔。

這被屠秋打暈的齊風遠雖然隻是靈樞堂外門弟子,然而也在靈樞堂學了很多年了,這一包符器囊,很多都是他這麽多年來攢下來的少有符咒,每一張都頗為珍惜,就是平時遇敵,扔那麽幾張就是了,在靈樞堂弟子的手中,屠秋扔的每一張符咒都能數倍的發揮,然而如今卻被他一把一把往外甩,這齊風遠要是看到了,非得氣得急火攻心不可。

這些不用口訣的符咒雖然大部分都不是厲害法術,然而卻也有那靈樞堂弟子機緣巧合得來的,珍藏在符器囊中的厲害符咒。應天長見又一輪符咒飛了過來,想都不想,就將那九霄白鱗劍召回防身,一張金剛破咒符,就將其飛劍炸得搖晃了幾下,再一張紫蓮詔氣符,更是將他幾步轟出。

“應師兄!”一旁楊均抽出兵器,就要上前幫忙,被他一把攔住了。

“咳咳……尋常小法術,哪能奈何得了我,他盜取了靈樞堂弟子的符器囊,所能使的也不過是一些不用口訣的小法術!”應天長喘息兩口,剛剛那些法術在他看來雖不高明,然而符咒甚多,擋也擋不完,幾波符咒下來,身上一道道傷痕和血窟窿,雖然不置於危乎性命,卻也著實難受。

應天長雙目圓睜,英俊的麵容扭曲起來。

“盤天遊九霄,白鱗蔽雲宮!”

九霄白鱗劍浮於他的胸前,鱗片之間火線穿引來去,變為一條披著雪白鱗片的赤紅大蛇,楊均也是一驚,知道師兄要使出全力,拉著童歌後退了幾步。

隨著赤紅大蛇在應天長身邊盤繞,他周身若火,頭發隨著火苗的擺動卻也飄起來,倒真若是神仙一般,其身上的火焰似是有生命活了起來,無風卻朝屠秋那邊倒,似是要將此人吞噬殆盡。

而在這火焰包裹之中,借助這分火焰的力量,應天長的魂魄元力竟然直接達到蛹孕的境界!

這是《火染大相》中的神聚化火!這可是麒麟派初級的化火神通!他為外門弟子,不過是剛修煉初級的《麒麟祭火功》,就入門弟子中,能傳授《火染大相》這般法訣的也不過十位,應天長得眾長老青睞,才得此神通法訣,他自知對手不用自己幫忙,若是打贏便是贏了,若是師兄也打不過,加上自己也不能阻止。

他這是用出最強的本錢同這葬仙官一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