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第三○章 關外風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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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浪撫掌道:“哦!我明白了,那陰陽人早已中毒,隻怕一見著快活王的麵,就立刻死了,這正和那些一入仁義莊就死的人一樣。”

染香道,“哦?……嗯……”

沈浪道:“她如此做法,隻是要將白飛飛送入快活王手裏。”

染香道,“你現在已完全懂了?”

沈浪歎道:“我還是不懂,她為何要將白飛飛送入快活王之手,難道是要效法勾踐將西施送給夫差的故事?”

染香道:“也許是。”

沈浪又歎道:“隻可憐白飛飛,她本是個純潔的女孩子。”

染香的眼睛突然圓了,道:“你喜歡她?”

沈浪道:“我不能喜歡她?”

染香道:“能……能……能……”

突然銀鈴般的嬌笑起來,笑得像是已喘不過氣來。

沈浪微微笑道:“我知道,你們是什麽人都不信任的,就連楚鳴琴與李登龍夫婦,他們雖然在為你們做事,但卻還是將一切事都瞞著他,他們非但不知道我是為什麽來的,甚至連他們自己是怎麽來的都不知道。”

染香道:“他若是知道了,又有誰能擔保他們不將這秘密泄露給快活王,尤其是那春嬌……哼!那樣的女人,誰信任她,誰就要倒黴了。”

沈浪道:“你呢?”

染香嫣然笑道:“你猜猜看。”

沈浪笑道:“我相信你……”

突然一個翻身掠到門口,一手拉開了門。

那徐娘半老的春嬌果然已站在門外了。

晚飯是豐富的,酒,更是出名甜美。

楚鳴琴調著酒,他調酒時的神情,就像是名醫試脈般謹慎嚴肅,像是已將全副精神都貫注在酒杯裏。

他衣裳穿得很隨便,頭發也是蓬亂著的站在李大少身旁,誰都要以為他是李大少的傭人。

但他的那張臉,那張冰冰冷冷,全無笑容的臉,卻滿是傲氣,若是隻看臉,李大少就像是他的傭人了。

沈浪瞧著他,笑道:“我未見足下之前,委實未想到足下是這樣的人,我也有個朋友乃是酒徒,他委實和足下大不相同。”

楚鳴琴冷冷道:“在下卻非酒徒。”

沈浪揚起了眉毛,道:“哦?”

李大少卻已笑道:“楚兄雖善於調酒,但除了嚐試酒味時,自己卻是滴酒不飲的。”

沈浪失笑道:“楚兄既不喝酒,為何要調酒?”

楚鳴琴冷冷道:“喝酒與調酒是兩回事,喝酒隻不過是遊戲,調酒卻是藝術,能將幾種劣酒調為聖品,便是我一大快事,這正如畫家調色為畫一般,閣下幾時見過畫家將自己畫成的畫吃下去的?”

沈浪倒也不禁被他說的怔了一怔,撫掌大笑道:“妙論,確是妙論。”

春嬌咯咯嬌笑道:“他本來就是個妙人。”

喝酒時李大少的精神當真好得很,左一杯,右一杯喝個不停,全未瞧見春嬌的腳已在桌下伸入這“妙人”腿縫裏。

但沈浪卻瞧見了。

李大少喝的雖快,倒下的也不慢,自然更瞧不見春嬌的手已在桌下伸入沈浪的衣袖裏。

但染香卻瞧見了。

她突然輕哼了一聲,道:“真可惜。”

春嬌忍不住問道:“可惜什麽?”

染香道:“一個人隻生著兩隻手,兩隻腳,這實在太少了……比如說春嬌姑娘你……你若是有四隻手,四隻腳那有多好。”

春嬌的臉皮再厚,也不由得飛紅了起來。

染香冷笑道:“春嬌姑娘,你的臉為什麽如此紅,莫非是醉了……嗯,一定是醉了,咱們正也該走了。”

一把拉起沈浪的衣袖,競真的拉著沈浪走了出去。

沈浪搖頭輕笑道:“你……你為何……”

染香道:“你莫忘了,現在我是在扮你的老婆……大老婆也好,小老婆也好,都是要這樣子,否則就不像了。”

沈浪苦笑道:“幸好我未真個娶你。”

沈浪與染香前腳一走,春水後麵就罵上了。

“騷狐狸,又等不及了麽?”

春嬌飛紅的臉已變為鐵青,叱道:“要你多什麽話?還不快扶你家大爺回房去。”

春水眨了眨眼睛,笑道:“大爺今天晚上是不會醒的了,阿姨你隻管放心吧。”拉著明珠,扶起李大少,一溜煙去了。

春嬌咬牙道:“小鬼…小鬼。”

她第一聲的小鬼還罵得不怎麽樣,第二聲小鬼卻罵得又媚又嬌,她第一聲小鬼是罵春水,第二聲卻已是在罵楚鳴琴。

她嘴裏罵著小鬼,人已躺入楚鳴琴的懷裏。

楚鳴琴卻隻是冷冷地瞧著她,像是瞧著個陌生人似的。

春嬌媚笑道:“瞧什麽?沒瞧過?”

楚嗚琴道:“的確沒瞧過。”

春嬌道:“哎喲,你這沒良心的,我身上什麽地方沒有被你瞧過幾百次了。”

楚嗚琴冷笑道:“但直到今日,我才認清楚你。”

春嬌道:“你今天可是吃了冰,怎他說話老是帶著冰渣子。”

楚鳴琴道:“我問你,隻要是男人,你就對他有興趣麽?”

春嬌“噗哧”一笑,道:“原來你是不喜歡喝酒,倒喜歡吃醋,你這小笨蛋,難道還不明白,我和那小子勾勾搭搭,還不是為了你。”

楚鳴琴道:“為我?哼!”

春嬌道:“咱從前三個人,在這裏本來過的很舒服,現在那小子來了,若是將咱們轟走,你……你難道不著急。”

楚鳴琴道:“你要替人戴帽子時,理由總有不少。”

春嬌咯咯笑道:“但你隻管放心,姓沈的已被染香那騷丫頭纏得緊緊的,我就算是想要下手,可也沒法子……”

楚鳴琴冷冷道:“所以你失望的很。”

春嬌笑道:“幸好我一計不成,還有二計。”

楚鳴琴道:“難道你還能強奸他不成。”

春嬌道:“我卻可以殺了他。”

楚鳴琴動容道:“殺了他,你敢,若是被王夫人知道,你……”

春嬌笑道:“我自不會自己動手。”

楚鳴琴道:“你……你也休想要我動手。”

春嬌道:“你……我做夢都未想到你會殺人。”

楚鳴琴道:“你想到要誰殺人?”

春嬌緩緩道:“你莫非忘了明天誰要來麽。楚鳴琴動容道:“你是說……快活王?”

春嬌道:“嗯,除了快活王,還有誰能隨隨便便的殺人,姓沈的若是被快活王殺了,又有誰敢為他出頭。”

楚鳴琴道:“快……快活王又怎會殺他。”

春嬌柔聲道:“我自然有法子的,你隻管放心……你什麽都不要管,隻要抱著我……緊緊的抱著我,越緊越好……嗯!這樣才是好孩子。”

染香一直拉著沈浪,直到門開的時候才鬆手,但等她開了門,再回頭,沈浪卻已不見了。

她恨得牙癢癢的,也隻有咬著牙等著,月色從樹梢漏下了,灑滿窗戶,就像是一片碎銀子。

窗子突然開了,滿窗月色將沈浪送了進來。

染香咬牙,道:“我現在才知道,做老婆的在家裏等丈夫,那滋味真不好受。”

沈浪微笑道:“做丈夫的更不好受,一不小心,綠帽子就上了頭,尤其他若是時常喝醉,那綠帽子更來得多。”

染香嬌笑道:“這麽說,你就該勸勸熊貓兒莫要娶老婆才是,那醉貓兒若是娶了老婆,綠帽子豈非要堆成山了。”

沈浪道:“非但不能娶老婆,簡直連女人都莫要接近最好。”

染香道:“為什麽?女人又不是毒蛇。”

沈浪道:“女人雖不是毒蛇,但卻都是怪物。”

染香道:“怪物?女人有什麽奇怪之處。”

沈浪道:“一個普通的女人,平時也許溫柔的很,但當她一旦認為有人侵犯她的利益時,她立刻就會變得比豺狼還狠,比毒蛇還毒。”

染香啐道:“你方才撞了鬼麽。回來說這些鬼話。”

沈浪微笑道:“我方才雖未撞見鬼,卻聽見一段有趣的鬼話。”

染香突然坐了起來,臉也發紅了,嬌笑著問道:“呀!原來你偷聽去了,你……聽見了什麽。沈浪道:“女人……唉,女人為什麽總是對這種事情興趣濃厚,可惜,我聽見的卻不是你所想聽的……?”

他淡淡一笑,接道:“我隻不過聽見有人想殺我。”

染香失聲道:“春嬌?這婆娘瘋了。”

沈浪笑道:“其實這也不能怪她,咱們的來意不明,自然難怪別人多心……女人若是不多心,這世界還成什麽世界。”

染香咬著嘴唇喃喃道:“好,我倒要看看她有什麽法子殺你。”

沈浪道:“她自然不會自己下手。”

染香道:“誰下手都沒關係,反正……”

沈浪微微笑道:“快活王下手又如何?”

染香失聲道:“快活王?”

沈浪道:“快活王明天就要來了。”

染香變色道:“這……這怎麽辦?我早知不該將你的名字告訴她的,沈浪……唉,快活王若是聽見”沈浪“這名字,什麽事都砸了。”

她突然跳下床,掩起衣襟往外走。

沈浪道:“你要去哪裏?”

染香道:“去哪裏?自然是先去宰了她。”

沈浪笑道:“我說的不錯吧,女人隻要知道有人對她不利,立刻就會變得又狠又毒,春嬌如此,你也一樣。”

染香恨聲道:“不殺她,難道還等她破壞咱們的大事。”

沈浪道:“她什麽事也破壞不了的。”

染香道:“為什麽?”

沈浪道:“她有法子,難道我沒法子。”

染香道:“你有什麽法子?”

沈浪笑道:“我正想不知該如何才能接近快活王,此番正要將計就計……”突然頓住語聲,倒在**,拉過了被,競要睡了。

染香跺腳道:“說呀,接著說呀。”

沈浪道:“不能說了,天機不可泄漏。”

染香再問他,他竟已睡著了,而且像是真的睡著了,染香推也推不醒,搖也搖不醒,簡直睡得像石頭。

結過婚的男人想必都知道,裝睡,有時卻是對付女人的無上妙著,再狠的女人遇到這一著,也沒戲唱了。

染香的手推著,腳踢著,嘴裏罵道……但她畢竟也有累的時候,她畢竟也還是不能不睡覺。

等她醒來時,沈浪又不見了。

清晨,山林裏朝露清冷,鳥語啁啾。

沈浪負手在林問踱著步,像是又悠閑,又開心一一他心裏縱有千百件心事,世上也沒有一個人瞧得出。

突然,一陣急驟的馬蹄聲穿林而來。

沈浪微微一笑,喃喃道:“來得倒真早。”

他身子一閃,就掠上樹枝,自枝葉問望下去,隻見兩匹快馬,急馳而來,馬上的騎士披著繡著金花的藏青鬥篷,迎風灑了開來,肩頭露出半截劍柄,劍柄的紅綢,也迎風飛向後邊,從上麵瞧下去,當真是幅絕美的圖畫。

這兩人既精騎術,又像是輕車熟路,自林中長驅而入,筆直馳向李登龍夫妻所住的小樓。

春嬌居然已回去,正揮著絲中,在樓頭招手。

沈浪遠遠瞧見騎士下馬,春嬌下樓,三個人說著,笑著,也不知說了什麽,突然騎士們的神情變了。

其中一人仿佛厲聲道:“真的麽?”

春嬌不住地點頭,兩個騎士霍然轉身而出,所去的方向,正是沈浪的居所,沈浪正是在這條路上等著。

他此刻已知道這兩個騎士必定是“快活王”屬下的“急風三十六騎”中人,這兩人果然俱是騎術精妙,少年英俊,瞧他的步履身法,也可看出他們的武功都不弱,但沈浪卻仍未猜出春嬌究竟對他們說了什麽?

隻見這兩人越走越近,沈浪直等他們兩人走到樹下,突然笑道:“兩位要找人嗎?”

那兩人一驚之下,齊地退步,扶劍,仰首,兩人不但動作一致,不差分毫,就連喝聲也是同時出口。

兩人齊聲喝道:“什麽人?”

喝聲出口,自然就已瞧見斜斜坐在樹枝上的沈浪。

柔軟的樹枝在晨風中搖來搖去,沈浪的身子也隨著樹枝搖來搖去,時時刻刻都像是要跌下來,卻又總是跌不下來。

快樂王屬下自然識貨,自然知道這是什麽樣的輕功,兩人麵上雖然微微變色,卻並未露出十分驚慌之態。

沈浪也不禁暗中讚好:“強將手下,果然無弱兵。”

隻見這兩人俱是二十三四歲年紀,都是高鼻梁,大眼睛,兩人的裝束打扮,更是一模一樣,灑金鬥篷,織錦勁裝,胸前各有一麵紫銅護心鏡,唯有鏡上刻的字不同,左麵一人鏡上刻著的“‘七”字,右麵一人卻刻的是“八”,這急風三十六騎,原來竟有著編號。沈浪笑道:“急風騎士,果然英俊。”

那第七騎士厲聲道:“你是誰?”

沈浪道:“兩位若要找人,想必就是找我。”

兩人交換了個眼色,扶劍的手,已經握住劍柄。

急風第八騎士厲聲道:“你就是要找我家王爺的人?”

沈浪暗笑忖道:“我還當春嬌向他們說了什麽,原來竟是說我要找快樂王的麻煩,唉,這雖是最簡單的挑撥嫁禍,借刀殺人之計,但卻當真也是最有用的,奇怪……女人們為何總是能找出最簡單又最有用的法子……但她隻怕卻連自己都不會想到,她的信口胡言,竟真說中了我的來意,女人難道真的都有靈感不成。”

沈浪心裏哭笑不得,口卻大笑道:“我若說‘不是’,兩位未必相信,我若說‘是’,兩位也未必相信,所以是與不是,不如讓兩位自己猜吧。”

那兩從交換了個眼色,齊聲道:“好,很好。”

竟轉過身子走了。

這一著倒是出了沈浪意料之外,沈浪也不禁怔了怔,哪知就在這時,突聽“哧,哧”兩響。

兩支短箭,自金鬥篷裏飛了出去,直取沈浪咽喉。

這兩支箭來勢倒也不弱,但沈浪……沈浪雖覺意外,也不過隻是輕輕一招手,兩支箭便到了他手裏。

他微微一笑,道“如此厚賜,擔當不起。”

手一揚,兩隻短箭已飛了回去,去勢比來勢更急,急風騎士擰身退步,“嗆嘟”,長劍出鞘。

兩支箭竟似算準了他們長劍出鞘的位置,“叮”的,恰巧擊中了劍尖,兩柄劍就像是彈琵琶般抖了起來,龍吟之聲久久不息。

龍吟聲中,兩道劍光突然衝天而起,一柄劍直劃沈浪的腿,另一柄劍卻砍向沈浪坐著的樹枝。

沈浪笑道:“急風十三式,果然有些門道。”

他說完這句話,樹枝已斷了,但他的腳卻未斷,他已安安穩穩坐到另一根樹枝上,瞧著急風騎士微微地笑。

急風騎士卻再也笑不出來,兩人麵色已發青,心裏已知道坐在樹上這小子,武功實在自己之上。

但快活王門下的“急風三十六騎”從來有進無退,何況他們那戰無不勝的“急風十三式”也不過隻使出一招而已。

兩人腳尖沾地,再次騰身而起,劍光如驚虹剪尾,一左一右,閃電般劃向沈浪的前胸後背。

沈浪的身子卻突然向下一沉,竟恰巧自兩道劍光間落下去,兩隻手也未閑著,竟往他兩人腳底輕輕一托。

等到沈浪落在地下,急風騎士卻已被沈浪托上樹梢。

隻聽“嘩啦啦”一陣響,一大片樹枝都被他倆壓斷了,兩人驚慌之中,心神居然還未亂。

兩道青藍色的劍光,竟又自木葉中直刺而下,自上而下,劍光的來勢更急,更炔,更狠,更準。

但沈浪卻又自劍光間衝天飛起,等到劍光落地,他又已坐到方才那根樹枝上,微微笑道:“下次再上來時,要留心身上的新鬥篷,莫要被樹枝紮壞了。”

急風騎士怒吼一一聲,再次揮劍而起。

這樣上上下下八次,沈浪連衣服都未皺一點,但急風騎士的鬥篷卻果然已被紮得不成模樣。

兩人頭上已流滿了豆大的汗珠,眼睛已發紅,頭巾裏已塞滿樹葉,靴子竟也被沈浪乘勢脫掉。

但兩人咬緊牙關,還要拚命。

沈浪點頭笑道:“好小子,倒真有種。”

這一次他不等兩人跟起,突然飛身而下。

急風騎士一驚擊劍,兩柄劍仍然中規中矩,絲毫不亂,一前一後,一左一右,毒蛇出穴般回旋刺出。

這兩劍才是他們的真功夫,隻見劍法變幻閃動,竟摸不清他們要刺的究竟是什麽部位方向。

但沈浪卻根本不需摸清他們的方向。

沈浪兩掌一拍,竟將兩柄劍夾住了,隻聽“喀嗆”兩聲,兩柄精銅劍竟被他一夾折成四段。

沈浪手掌一翻,夾在他掌心的兩截劍尖突然飛了,又是“哧哧”兩聲,兩截劍尖競插入他兩人的頭巾裏。

這兩人就算再狠,此刻可也不敢動手了。

兩人手裏拿著兩段斷劍,瞧著沈浪直發愣,他們實在想不透,這最多和自己同樣年紀的小夥子,哪兒來的這一身神出鬼沒的功夫。

沈浪也瞧他們,微微笑道:“還要再打麽?”

急風騎士對望一聲,突然齊聲道:“不打了。”

沈浪笑道:“既然不打,就回去吧。”

急風騎士道:“我們回去了。”

突然一齊翻轉斷劍,身自己胸膛刺下。

沈浪卻似早料到他們有此一著,身形一閃,出掌出風,“當”的,兩柄斷劍已俱都落在地上。

急風騎士嘶聲道:“你,你為何出手攔阻?”

沈浪道:“不勝則死,快活王門下果然傲骨如鋼。”

急風騎士厲聲道:“劍在人在,劍折人亡,此乃本門規矩。”

沈浪微微一笑,接道:“但兩位不妨回去上複你家王爺,就說今日乃是敗在一個叫‘沈浪’的人手下,你家王爺便必不會怪你們的。”

急風騎士再次對望一眼,大聲道:“好,沈浪。”

齊地翻身掠出,急奔而去。

沈浪望著他們的背影,微笑道:“一個人若能不死時,就必然不會再去求死的,這道理無論用在什麽人身上,想必都是一樣。”

朝陽,斜斜地從窗子裏照進去,照在染香那成熟,豐滿,而又充滿了原始欲望的胴體上。

她身子幾乎是完全**的,她緊緊地擁抱著錦被,蜷曲在**,似是恨不得將那床揉碎,也恨不得將自己揉碎。

沈浪進來了,瞧著她,瞧著她這雪白的**的饑渴的胴體,卻像是瞧著塊木頭似的,隻是微微笑道:“你還不起來?”

染香媚眼如絲,膩聲道:“我正在等著你,你難道瞧不出?一個男人,對這樣的邀請若還要拒絕,他一定是個死人。”

沈浪笑道:“這麽多天來,你還不知道我本是死人?”

染香突然跳起來,將錦被拋在地上,拚命用腳踩,拚命咬著牙道:“死人……死人……”

沈浪坐下來,靜靜地含笑望著她。

染香恨聲道:“你簡直連死人都不是,你……根本不是人。”

沈浪笑道:“你也莫要恨我,還是好好打扮打扮吧,快活王就要來了,聽說他對於美女的邀請,是從來不拒絕的。”

染香一震,道:“他,他真的要來了?”

沈浪道:“來的隻怕比預期中還要快。”

染香道:“你怎知道?”

沈浪道:“他門下的急風騎士,我方才已見過了。”

染香大聲道:“呀……春嬌那騷狐狸有沒有在他們麵前說你的壞話。”

沈浪笑道:“你想她說了沒有?”

染香眼睛也睜大了,道:“她怎麽說的?”

沈浪沉吟道:“你若想要快活王殺我,你會在他麵前說什麽話?”

染香眨了眨眼睛,立刻道:“我就會告訴他,你這次來是想找他麻煩的,我甚至會告訴他,你已存心想殺他,他自然就先殺你。”

沈浪撫掌笑道:“這就是了,你是女人,她也是女人,你們想的自然一樣,女人想的主意,永遠最簡單,最有用,也最毒辣。”

染香道:“她竟真的這樣說了。”

沈浪點頭笑道:“不說也是白不說。”

染香跺腳道:“這惡婆娘……快樂王門下聽了這話,怎會放過你。”

沈浪道:“他們自然不會放過我,隻可惜他們卻非放過我不可,我已打發他們回去,叫他們告訴快樂王……”

染香大聲道:“你……你怎能如此做,快樂王若知道你是沈浪,又怎會放過你,他……他隻怕一來就要殺你。”

沈浪笑道:“他為何要殺我?”

染香道:“你這呆子,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的名聲已有多麽大,快樂王耳目那麽多,難道沒有聽見過你的名字?”

沈浪道:“聽了又怎樣?”

染香道:“沈浪和快樂王作對,天下誰不知道?”

沈浪道:“我正是要他知道。”

染香道:“你……你瘋了。”

沈浪笑道:“他既知道和他作對,便必定也知道沈浪是個角色,像他這樣的人,對好角色是必定先要加以收買,若收買不到時才會動手的。”

染香道:“但你……他卻絕不會收買你的。”

沈浪道:“為什麽?”

染香道:“他必定知道你是買不動的。”

沈浪大笑道:“我為何是收買不動的,難道我是那麽好的人麽……當今江湖中,還有誰挨罵比我挨得多,就算你……你怎能斷定我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染香怔了一怔,道:“你……這……”

沈浪笑道:“這就是了,連你都不能斷定,快樂王又怎能斷定?他自然要試一試……他一試自然就成功了。”

染香怔了半晌,終於還是搖頭道:“不行,這樣做太冒險。”

沈浪道:“對付這樣的人,不冒險行麽?”

染香道:“我也知道對付非常之人,要用非常的手段,但是你…”

沈浪笑道:“你不必為我擔心,我死不了的。”染香突又跺腳恨聲道:“我替你擔心?那才是見鬼,你……你死了最好,你被人五馬分屍,我都不會掉一滴眼淚。”

沈浪大笑道:“能被美女如此懷恨,倒真是件值得開心得意之事,隻可惜世上大多男人,都享受不到這滋味……”

他突然竄過去,一把拉開了門,春嬌竟果然又站在門外。

沈浪大笑道:“這次你又是來找我們吃飯的麽,現在就吃飯,未免太早了吧。”

春嬌僵在那裏,一張臉已紅得跟紅布差不了多少……這小子的耳朵怎麽這麽靈,難道是貓投胎的。

沈浪卻又笑道:“在下自己有時也不免奇怪自己耳朵怎會如此靈……唉,耳朵太靈了,也是件痛苦的事,連睡覺時也總是被人驚醒。”

春嬌臉更紅了,呐呐道:“我……我隻是來瞧瞧……”

沈浪道:“瞧什麽?是否瞧我死了沒有。”

春嬌道:“沈……沈公子說笑了。”

沈浪大笑道:“不錯,在下就是太喜歡說笑了,所以有許多人都恨不得我死了最好,隻可惜我老是死不了。”

春嬌道:“咳咳……沈公子……香姑娘昨夜睡得好麽?”

染香皮笑肉不笑,冷冷道:“我們自然睡得好的,隻怕春嬌姑娘你昨夜沒有睡好吧,你瞧你,連眼睛圈都黑了,唉!太累了也不好,有時還是得好好睡覺的。”

春嬌本是不肯在話上吃虧的女人,但此刻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了,竟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

沈浪笑道:“客人們想必都要來了,春嬌姑娘也該去別處張羅張羅才是,莫要總是陪著我們,倒叫在下心裏不安。”

春嬌趕緊道:“是是是,我真該走了……”

沈浪道:“不知可否請你將春水姑娘叫來,我想要她陪著去四處逛逛。”

春嬌道:“好,好,沒問題。”

她頭也不敢回,扭腰走了。

染香大笑道:“春嬌姑娘,小心些走,莫將腰扭斷了……你腰若扭斷了,心疼的男人可不止一個哩。”

春水的心“撲通撲通”地直跳。

她自從聽到沈公子找她,心就跳了起來,一直跳到現在一一沈公子竟要她陪著逛逛,這莫非是在做夢。

隻恨這個“騷狐狸”竟也偏偏跟在沈公子身旁——她為什麽不肚子疼?……春水不由恨得直咬牙。

林木清蔥,風景如畫,清涼的風吹過綠色的大地,陽光碎影在地上跳躍,烏語,更似是音樂。

春水的心迷迷糊糊的,沈浪問一句,她就答一句,她真寧願忘記還有第三個人也和他們在這醉人的大地裏。

突然間,林外車聲大起。

一行車馬,自山坡下走了過去。

那馬車漆黑得發亮,就像是黑玉做的,車身雖然並沒有什麽裝飾,但氣派一看就是那麽大,那麽豪華。

拉車的馬,細耳長腿,神采奕奕,腳步跨得又輕又大,又平穩,一看也就知道是大草原上的名種。

趕車的身穿寶藍色的絲衣,輕輕拉著馬韁,悠閑地坐在車座上,像是根本沒有趕馬,但馬車卻走得又穩又快,顯見也是千中選一的馴馬好手。

車子前後,還有八匹護馬,自然也是八匹好馬,馬上的八條藍衣大漢,也是雄糾糾,氣昂昂,顯然有兩下子。

沈浪自山坡望下去,不禁吃驚道:“此人好大的氣派。”

染香失聲道:“莫非是快活王來了。”

春水冷笑道:“快活王?哼,快活王來的時候,天都要塌,地都要翻,哪會有這麽太平,香姑娘她未免大小瞧快活王了。”

染香道:“他不是快活王是誰?”

春水道:“說出來香姑娘也不會認得。”

沈浪笑道:“你不妨說來聽聽。”

春水立刻笑了,嫣然笑道:“這人姓鄭,別人都叫他鄭蘭州。”

染香暗罵道:“她個騷丫頭,我叫你說你偏不說,沈浪要你說,你就趕緊說了,看我以後不收拾你。”

沈浪已又笑道:“哦!鄭蘭州……震蘭州,此人是何身份?如此大的口氣。”

春水道:“聽說是蘭州的世家公子,蘭州附近的果園有一大半是他們家裏的,可說有千萬家財,富可敵國。”

沈浪道:“哦……”

車馬走過去還沒多久,道上又有塵土大起。

這一行車馬來勢看來比鄭蘭州還要威風得多,兩架大車,十六匹馬,黃金的車子,閃閃地發著耀眼的光。

這行車馬身塗著黃金,就連馬蹬,車輪,轡頭,車夫手裏的皮鞭柄……也似乎都是黃金所鑄。

皮鞭飛揚,抽得“吧吧”直響,穿著織金錦衣的大漢,挺胸凸肚,神氣活現,一路不斷大聲叱喝。

沈浪忍不住笑道:“看來他凡是能用金子的地方,都用上金子了,隻可惜臉上還沒有塗上黃金,否則就全像廟裏的神兵鬼將了。”

春水“噗哧”一笑,道:“他家的金子,的確是大多了。”

沈浪道:“此人又是何身份?”

春水道:“此人聽說是個趕驢子的,後來不知怎的,竟被他發現了好幾座金礦,金子一車一車地往家裏拉,他的名字立刻由周快腳改成周天富,意思就是說天賜給他的富貴,別人擋也擋不住。”

沈浪失笑道:“果然是個暴發戶。”

染香皺著眉道:“難怪我遠遠就聞著銅臭氣了。”

沈浪笑道:“暴發戶的氣派,平時看倒也不小,但和真正的世家一比,就像是猴子穿龍袍,望之也不似人君。”

春水咯咯笑道:“但他可不像猴子,倒像個猩猩。”

這一群猩猩轉眼間也走過去了。

沈浪道:“看來隻怕還有人來。”

春道:“今天中午起碼有六七起人要來。”

沈浪道:“哦?還有什麽人?”

春水道:“自然不是豪門,就是巨富,譬如說……”

話未說完,突聽得遠處又有蹄聲傳來。

這馬來得好快,蹄聲一響,入馬已到,七匹馬,馬上大漢一色青布包頭,竟穿得出奇的樸素。

染香道:“這也算豪門巨富麽?”

春水冷笑道:“當然羅,他們衣服穿得雖不好,可是來頭個小,若是‘隻認衣冠不認人’可就大大的錯了。”

沈浪根本沒聽他們的話,他眼睛一直在盯著一個人瞧。

這人衣服和其餘六人穿得絲毫沒有什麽不同,但氣概卻大是不同,他就算是站在六百個衣服打扮和他完全一模一樣的人中間,別人還是一眼就能瞧出他來,他那大生的氣勢,一萬個人中也不會再找出第二個。

沈浪聳容道:“好一條漢了,這氣概真有幾分和貓兒相似廠。”

春水笑道:“貓兒,他可不是貓兒,他是龍。”

沈浪道:“龍?”

春水笑道:“他姓龍,叫龍四海,但可沒有人敢叫他的名字,無論什麽人”見著他的麵,都要叫他一聲龍老大。“沈浪道:“哦,此人又是何身份?”

春水道:“黃河上遊水道,隻能通皮筏子,而河上所有的皮筏子,全都是屬龍老大管的,沒有龍老大的話,誰也休想在河上走一步。”

沈浪道:“黃河水急,在河上操皮箋的朋友,十個中有九個是玩命的角色,而且人人都有兩下子,要想管轄這些人物,當真不是易事。”

染香道:“我瞧他連衣服也和手下的弟兄穿得一模一樣,就知道他不是等閑角色了,且不說他武功如何,就隻這一手,已足夠收服人心,若是隻給自己吃肉,卻讓別人啃骨頭,這種人還能做老大麽?”

沈浪道:“有些人人生就是做‘老大’的人物,這龍老大就是其中之一,還有,那熊貓兒也可算一個。”

染香笑道:“熊貓兒,熊貓兒,你老是記著熊貓兒,可是他……他會記著你麽?現在,說不定他已和你那朱七七勾搭上了。”

沈浪突然沉下麵色,冷冷道:“你以為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樣不要臉。”

染香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她從來沒想到滿麵笑容的沈浪也會板起臉,更未想到他板起臉竟有如此可怕。

春水在一旁瞧得清楚,幾乎忍不住要拍起手來。

幸燈這時遠處已有人來了,凡十個人,前呼後擁,擁著一頂綠呢大轎,大笑呼嘯而來。

這幾十個人有男有女,穿的衣服有紅有綠,但年齡幾乎沒有一個在二十五歲以上的,大多是十七八的少年。

這些男女少年一個個勾肩搭背,嘻嘻哈哈,有的嘴裏還在吃著東西,將果皮紙屑隨手就拋在地上。

那頂大轎中,也不斷有果皮紙屑拋出來,轎子裏也是嘻嘻笑笑,有男有女,一頂轎子裏,競仿佛擠著五六個人似的。

一瞧見這批人,春水就皺起眉頭,道:“這些小祖宗們今天怎地也來了?}沈浪笑道:“這些卻是什麽人?”

春水歎著氣道:“這些全都是有錢人家生出來的活寶,一天到晚在蘭州城裏胡作非為,大疵漏雖沒有,小毛病卻不斷,不折不扣可算是一批小流氓。”

沈浪道:“但這頂綠呢大轎,看來卻似有功名的人才能坐的,轎子裏坐的莫非是官府中人?卻又怎會和這些慘綠少年混在一起。”

春水笑道:“這轎子裏坐的更是活寶中的活寶,他爹爹活著時,他就一天到晚和這些小流氓吃喝嫖賭,到處鬼混,他爹爹一死,他不但承受了萬貫家財,還世襲了個指揮使之類的官職,這下子可就更飛起來了。”

沈浪笑道:“原來是個敗家子。”

春水道:“但蘭州城裏的人,卻被這敗家子害得不淺,害得大姑娘小媳婦都不敢在街上走道了,無論是誰,一聽到‘小霸王’時銘,全都要頭大如鬥。”

沈浪道:“如此看來,這附近的豪門巨富,今日隻怕已全都來了,這些人來的怎會如此湊巧?莫非是約好了的?”

春水道:“這些人全是被快活王約來的。”

沈浪揚眉道:“哦!這些人和快活上有何關係?”

春水道:“屁關係也沒有,快活王約他們來,不過是為了賭錢,快活王每來一次,這裏就少不了有些豪賭。”

沈浪失笑道:“不錯,我也已久聞快活王嗜賭成性,除了這些人外,又有誰還能陪他作一擲千金之豪賭?”

春水笑道:“但快活王賭得卻規矩的很,所以別人也願意陪著他賭……沈公子,不知你可也有興趣參加一份?”

沈浪目光閃動,微微笑道:“看來我是少不得也要參加一份的。”

吃過了中飯,沈浪就在屋子裏等。

他並沒有等多久,就聽得外麵嘈雜聲大起,人語聲,說笑聲,馬嘶聲,車輪聲,搬箱子聲。

許許多多種各式各樣的聲音,直亂了幾乎有半個時辰,聽來就宛如十萬大軍要駐紮在此地似的。

染香麵色早已改變,終於忍不住道:“快樂王來了。”

沈浪笑道:“不錯,此人一來,果然吵得天翻地覆。”

染香道:“咱……咱們怎麽辦?”

沈浪道:“等著吧。”

染香道:“等著,就……這樣等著?”

沈浪微微笑道:“你還怕他不來找我。”

他竟靠在椅子上,閉目養起神來。

染香卻不斷在屋子裏轉來轉去,急得真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但她隻怕已轉了幾百個圈子,快樂王還是沒消息。

她忍不住轉到沈浪麵前,跺腳道:“你別像死人似地坐著不動好不好?”

沈浪笑道:“養足了精神,才能對付快樂王。”

染香失色道:“你……你要和他……”

沈浪笑道:“不錯,我要和他動手,但卻不是動手打架,隻不過動手賭錢而已,王夫人交下的金銀今天隻怕要用上了……”

染香道:“但……但你現在……”

沈浪道:“所以我現在更是要養足精神,你可知道,財錢可是比打架還費氣力,一場豪賭,正無異一場生死相拚的惡鬥,而賭桌上的勾心鬥角,變化莫測,更委實比戰場上還要驚險刺激得多。”

染香眨眨眼睛,道:“你莫非要故意輸給他?拍他的馬屁,以作進身之階。”

沈浪道:“我萬萬不能輸給他的,我若輸給他,在他眼中更不值錢了。”他頓了頓,又道:“隻因此等豪賭不但僅是賭錢,也正要鬥智鬥力,此等決鬥,我若慘敗,他怎會瞧得起我?他若瞧不起我,又怎會再想收買我,我若沒有被他收買的價值,他隻怕就要取我的性命了……”

他微微一笑,接道:“所以除非我就在賭桌上迎頭給他一下痛擊,否則所有計劃就都要一敗塗地,我性命隻怕也難保。”

染香瞪大眼睛道:“你……你有勝他的把握?”

沈浪淡淡道:“沒有。”

染香駭然道:“你全無把握居然也敢這樣找他賭,而你現在居然還這樣沉得住氣,一點也不緊張,一點兒也不著急。”

沈浪微笑道:“你怎知我不緊張,不著急?”

染香道:“但……但至少我瞧不出來。”

沈浪大笑道:“若被你瞧出來,那還能和別人去賭,桌上瞬息之間,變化萬於,若是沉不住氣,隻怕連人都要輸上去了。”

染香一笑,道:“不想你非但是色狼,是酒鬼,還是個賭棍。”

突聽門外一人沉聲道:“沈浪沈公子可是住在這裏?”

染香身子一顫,悄聲道:“來了。”

沈浪已微笑著開了門,隻見一個錦衣英俊少年,雙手捧著份大紅貼子,當門而立,微微恭身道:“閣下可就是沈公子?”

沈浪微笑道:“正是,足下莫非是快活王門下使者?”

錦衣少年目光閃動,極快地打量了沈浪一眼,躬身道:“小人上是歡喜王門下急風第十騎,奉王爺之命,傳信於公子,盼公子查收賜複。”

他口中說話,足下前跪半步,手裏的大紅貼子高舉齊肩,閃電般推出,這一手看來雖是禮貌周到,其實卻己將拳法中殺手“舉案齊眉”化入其中,沈浪隻要一個應付不好,當場就要丟人現眼。

沈浪卻似全未留意,抱拳含笑道:“有勞兄台了。”

抱著拳的手掌,突然輕輕向上一托,也不知怎地,這少年手中緊握住的紅貼,已到了沈浪手裏。

錦衣少年麵目微變,倒退三步,躬身道:“沈公子果然不凡。”

沈浪笑道:“過獎,過獎。”

打開貼子,隻見上麵寫的是:“今夜子正,謹備菲酌,盼閣下移玉光臨,漫漫長夜,酒後餘興尚多,盼複。”

上麵沒有稱呼,下麵沒有具名,就隻這二十多個字。

沈浪一眼瞧過,笑道:“相煩足下上複王爺,就說沈浪必定準時前往。”

錦衣少年又瞧了沈浪一眼,目中似已露出欽佩之以,躬身道:“是。”轉身大步而去。

染香不禁皺眉說道:“子時?這怪物連請客也要請在這種奇怪的時候,難道是想在別人精神不濟時乘機痛宰麽?”

沈浪笑道:“所以我此刻更要好好養養神了,你可千萬莫要吵我。”

現在,距離子時約摸有半個時辰。

沈浪已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痛痛快快洗了個澡,換上了一套最幹淨,最輕便,最舒服的衣服。

然後,他又將一塊幹淨的絲巾,疊得整整齊齊,將王夫人給她的巨額銀票,又疊得整整齊齊,都放在腰袋裏。

他仔細地檢查了倔,覺得自己全身部沒有什麽個舒服之處,精神也甚為飽滿,身心可說俱在最佳狀況中。

於是他便倒廠杯濃濃的茶,選了個最舒服的椅子坐下來,細細品茗,靜等著那場必定刺激萬分的大戰。

染香忍不住道:“瞧你還這麽悠閑,我可真佩服你,你不急,我卻快急死了。”

她也已仔細地打扮過,換了身美麗而大方的絲衣,全身香噴噴的,縱然是瞎子,也可嗅得出她是個絕色美女。

但她心裏卻是忐忑不定,舉動更坐立不安,她隻怕沈浪輸了……

沈浪要是輸了,那該怎麽辦。

她忍個住又問道:“沈浪,求求你告訴我,你究竟有幾分贏的把握?”

沈浪閉著眼微笑道:“還未見到快活王賭錢的方式以前,我不敢說。”

染香道:“總有一半把握吧。”

沈浪道:“大概總是有的。”

染香長長歎了口氣,道:“謝謝老天……”

沈浪卻又道:“但我身上此刻隻有拾萬捌仟兩,快活王的賭本,無疑比我雄厚得多,賭本雄厚就又多占了一成勝券。”

染香跺腳道:“早知如此,該多帶些來的。”

沈浪道:“那也沒什麽,我隻要不讓快活王猜出我賭本究竟有多少,他也就不會敢全力出擊的,何況……”

他微微一一笑,接道:“我還可先在別人身上撈進一笑,再和快樂王作生死決戰,鄭蘭州和龍四海雖可能賭得很精,周大富和小霸王卻想必都是好菜。”

染香“噗哧”一一笑,道:“好菜……你可千萬莫要也變成好菜,義被別人吃了。”

這時從窗口望出去,已可瞧見兩盞宮紗燈籠遠遠而米,沈浪拍了拍衣服,長身而起笑道:“走吧,接咱們的人已來了。”

“綴翠軒”,正是快活王在此渡夏的行宮,自然也就是整個快活林中最華麗,最精致,也最寬敞的地方。

“綴翠軒”外,燈火輝煌,但卻靜得很,沒有一個人走動,隻是暗處不時有矯健的人影閃動而已。

“綴翠軒”裏,已擺起桌酒菜,有鬆江的鱸魚,洋澄湖的活蟹,定海的對蝦,江南的巨龍……

這些本來絕不可能在同一時候,同一地方出現的鮮肴,此刻竟同在這桌子上出現了,這簡直像是神話。

不出沈浪意外,桌子上果然沒有肉,但出乎沈浪意外的是,這屋子陳設競簡單雅致,絲毫沒有做作的庸俗高貴氣。

桌子上也沒什麽金杯玉盞,隻是幾件瓷器…自然是精美的瓷器,有的甚至已是漢唐之物。

沈浪想起朱七七假扮快活王的事,不禁暗暗好笑,暗道:“這才是快活王的氣派,她那樣一做,就像是暴發戶了。”

桌子上已坐了八、九個人。

沈浪一眼便瞧見了那龍老大龍四海,他一件布衣,雖在滿堂錦繡中卻仍如鶴立雞群,顯得卓然不凡。

龍四海身旁,坐個微帶短髭的中年人,身材已微微發胖,顯見是生活優裕,他隨便地穿著件輕衫,身上也沒有什麽惹眼的裝飾,以有麵前一個煙壺,蒼翠欲滴,赫然不是凡品。

沈浪想也不必想,便已知道此人必定就是那“鄭蘭州”了,世家的公子,自有世家公子的氣派。

鄭蘭州身旁的那位,可就不同了。

他身上零零碎碎也不知掛了多少東西,每件東西的價值,都絕不會在千金之下,但看來卻仍像是個已將全副家當都帶在身上的窮小子,但他自己卻得意的很,一張臉上,堆滿著目空一切的姿態。

沈浪也不必想,就猜出他必定就是那暴發戶周天富了。

周天富身旁還依偎著滿頭珠翠的女子。

她也和周天富一樣,像是恨不得將全副家當都掛在頭上,戴在手上,卻也不怕壓斷了脖子。

她身子雖依偎著周天富,但媚眼卻四下亂拋,長得雖不錯,但一副**賤之態,隻差沒在臉上掛著“娼妓”的牌子。

再瞧過去,就是那“小霸王”時銘了。

他果然最多隻有十八九歲,但眼圈卻已陷下去,一雙眼睛是不小,但卻毫無神采,像是終年都睡不醒。

他穿的倒比周天富順眼的多,但他身旁也有個女子,這少女穿得卻比周天富身側那個還要駭人。

她穿的競似隻是件背心,兩條白生生的手臂,一片白生生的胸膛,全都露了出來,手上的鐲子叮當直響。

她看來最多隻有十五六歲,但臉上卻是濃妝豔抹,嘴裏還叼著根翡翠旱煙管,從鼻子裏往外直冒氣。

這活脫脫簡直是個“小女流氓”,沈浪簡直不敢再瞧第二眼,但少女卻拍著身旁一張空椅子,向他笑道:“小夥子,坐過來吧。”

沈浪微笑道:“多謝,但……”y那少女瞪起眼睛道:“但什麽,這凳子上又沒有著火,不會燒紅你屁股的,你怕什麽?”

沈浪隻有硬著頭皮坐過去。

那少女卻瞧著染香,哈哈笑道:“你眼光倒真不錯,這種小夥子看來是羞答答的,其實卻都有那麽兩下子,你別瞧我年紀小,我經驗可比你多。”

染香真恨不得給她兩個大耳光,隻有忍著氣坐下。

那少女卻又一拍沈浪肩頭,大笑道:“我叫夏沅沅,兄弟們卻尊我一聲‘女霸王’,我身邊這人就是我的情人‘小霸王’,你叫什麽名字?”

沈浪微微笑道:“在下沈浪。”

夏沅沅道:“沈浪,不錯,我瞧你很有意思。”

突又一拍那“小霸王”的肩,道:“喂,這小夥子倒可做咱們的兄弟,你瞧怎麽樣?”

那“小霸王”時銘正聚精會神地拿幾個紫金錁子在桌子上堆著寶塔,被她這一拍,寶塔就“嘩啦啦”倒了。

小霸王這才懶洋洋瞧了沈浪一眼,懶懶道:“嗯,還不錯……不知道能不能挨兩下子,否則就叫他做老麽吧,喂,你知不知道,有女人老麽先上,有拳頭老麽也得先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