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棵小草我壓力很大

(十六)你不入地獄 ,誰不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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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佳每天都在店裏忙碌著,人事任命,薪金調整,財物統計,硬件維護,供應采購之類的工作都得由她一手經辦,她越來越感覺力不從心。

戴爸爸不再經營紅木家具的生意,又通過關係網獲得承包高速公路綠化帶的工程,隻有戴媽媽過來幫她處理店裏的事情。

心煩意亂的時候她又滿大街亂走,不知不覺又走到小白原先租住的地方,卻發現租客易主,隻得失落地離開。

北北經常開車來她的店裏玩耍,這是戴佳唯一輕鬆愉悅的時候,然而北北的生活方式與她又有所脫節。

北北建議她去酒吧,或者KTV玩,說是放縱一下心情,也可以為飯店廣開客源,戴佳不太喜歡那些場所,有時執拗不過,就跟著一起去了。

徐澤霖是北北在酒吧介紹給戴佳認識的第一個人,他是南通城內一名出色的敗家子,,北北與他的關係貌似很親近,她管他叫霖子。

他父親是省裏一名高官,母親是借助政治資源開辦一家貿易公司,這是他成為敗家子的資本。

他有一輛紅色軟頂敞篷寶馬車,出場總是那麽華麗,拍偶像劇似的。

結賬的時候更是華麗,他將一疊百元大鈔放在吧台上,慢慢撚開,付清酒水錢之後再抽幾張丟給服務生,然後收走餘下的部分。

敗家子。

很多人都在心裏這樣輕蔑地嘲諷他,卻又暗地裏想,要是我能成為這樣的敗家子該多幸福。

戴佳對這樣的角色不太感興趣,但北北說,你結識這樣的人物,你店裏高檔消費部分才會有著落,哪有做生意不交際的?戴佳覺得很有道理,於是擺出笑臉相迎,她從來沒有感覺自己如此趨炎附勢,內心總有些虛弱。

落花無意,流水有情,徐澤霖對戴佳倒是表現出強烈的興趣,他討好似的問,來瓶紅酒,怎樣?戴佳陪著笑,說,隨意。

她的酒量一向很好,經營飯店之後喝酒的技巧更是突飛猛進,隻要不在酒裏下蒙汗藥,她自信千杯不倒,喝得他掏完錢包再刷卡,刷完卡後賣汽車。

三人坐在一起喝酒,徐澤霖指著場內的人,告訴戴佳哪個是雞,哪個是鴨,哪個是看場子的,仿佛這個酒吧就是一所家禽飼養基地。

一一點完之後徐澤霖又輕蔑地說,別看這裏的妞一個個都一臉清高的,隻要給的錢夠多,她們都會舍得脫衣服。

北北哼笑道,包括我們倆麽?徐澤霖尷尬地笑,說,當然不是,她們怎麽可以和你們兩位相提並論。

他捏著酒杯遮住半張臉,假裝喝酒,不動聲色地觀察戴佳的反應。

不料戴佳充耳不聞,專心致誌地看著花樣調酒師的表演,看得興起時一把抓住北北說,要是我店裏的茶藝師傅也把茶壺玩成這水準,那該多有意思啊!你去拿隻燒得通紅的茶壺扔扔看。

徐澤霖插話道,什麽店,茶座?不是,她開的是飯店,小石橋那邊的臨家飯店,你聽說過沒有?徐澤霖頓感驚詫,長長地噢了一聲,點頭說,好幾次路過那邊,聽朋友說那裏環境挺好,菜品也不錯,但因為吃飯的地方都約定俗成了,所以沒有機會進去,真沒想到老板原來是這麽漂亮的女孩子呀。

那你現在知道了吧,準備怎麽辦呢?北北慫恿道。

徐澤霖拍著胸脯,說,放心吧,今天晚上我就通知我那幫弟兄,以後宴請都改去臨家飯店,戴小姐,如果是我做東的話你可要手下留情,如果是他們做東的話你千萬不要和他們客氣,磨亮大刀敞開了宰。

戴佳微微地笑,說,哪能呢,是朋友都會適當優惠,宰客的話哪能做得成生意,你不用叫我戴小姐,怪別扭的。

那怎麽稱呼呢,叫佳佳?戴佳差點嗆著,擺了擺手,說,隨意吧。

她不是知覺遲鈍的人,早已感覺到徐澤霖無時無刻不急於表現出的曖昧傾向,她也不是溫室裏一朵嬌滴滴的花,不至於扛不住這點壓力。

他生活的圈子也許就遵循這樣的交往規則,如果一味躲避,反倒顯得自己少見多怪,自作多情,倒不如靜觀棋變,起碼給臨家飯店攬到一幫燒錢玩的客人。

徐澤霖借著初識的名義不停地上酒,不知不覺也跟著戴佳的節奏喝著,原先沒有什麽感覺,後來酒勁湧了上來,整個人都飄飄忽忽。

他抬頭看戴佳,卻見她麵不改色,輕輕蕩著酒杯,仰脖灌了下去,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上錯賊船了。

他搖搖晃晃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他結完帳,鬼魂似的向門口飄去,北北憂慮地說,喝得這麽高,他開不了車的吧,我前段時間看一個電視劇,裏麵那個兒子就是在這個情況下報銷掉的。

戴佳沒有想到北北說話這麽惡毒,催促她趕緊出去看看,北北跑出去後戴佳坐了一會兒,生怕北北攔不住那位公子哥,於是也跟了出去。

果不其然,劉公子已經醉眼朦朧地坐在駕駛位置,帶上了門,北北正擺手道別,寶馬車一聲輕響,準備起飛。

戴佳趕緊追上前去,拍打車窗,攔住徐澤霖。

徐澤霖搖下車窗玻璃,厚著臉皮問,佳佳,你,你挽留我啊?她撐著腰,責怪北北道,他都醉成這副德行,你放他上路不是叫他去開碰碰車麽?你開車送他回去吧。

北北抓著腦袋,說,我自己也有車的啊,我這等會兒還得回去呢,他家就住在天音花園那邊的小區,和你走一道,幹脆你送他唄。

戴佳有些不悅,她不喜歡別人擅作主張地將事情推委給她,她正要推脫,北北卻打開車門將徐澤霖扯到副駕駛座上,說,霖子,姐就不送你了,戴佳送你,你可別在路上撒酒瘋。

她又蹦過來將戴佳塞進駕駛座上,沒頭沒腦地輕聲說了一句,比那個榮小白強多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戴佳聽得懂她話中的涵義,隻當沒有聽見,載著徐澤霖直奔天音花園,她原本擔心徐澤霖中途耍流氓,屆時自己又得來一回武鬆打虎,但是他喝得確實高了,躺在車裏睡得跟死豬似的。

戴佳把車停在小區大門邊,喊保安過來將徐澤霖架著送回家,而她拎著包,慢悠悠地步行回家。

榮小白在南京城裏轉了一個多禮拜,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他也見識到很多同命相憐的人,比如龔孝文,一個大四年級的預備畢業生,他們是在應聘一份文員的職位時認識的。

龔孝文得意洋洋地說自己的名字內涵深刻,正如儒家思想中宣揚的尚文推孝,隻有皇帝才有資格擁有這樣響亮的名字。

榮小白原本也很豔羨,但後來他又覺得有些不對,孝文兩字一般是給駕崩了的皇帝取的諡號,他帶著疑惑將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龔孝文有些尷尬,立即換了一個話題,從包裏掏出一大堆證書,其中還有大學各年級時期的成績單,從上到下全部被“A”統治。

小白又一次豔羨,想當初他高分入學,卻在大學時期荒廢學業,如果他也擁有這樣的戰績,工作問題迎刃而解,用人單位趨之若鶩。

他說,看來這次錄取名額十拿九穩有你一份了。

龔孝文聽了之後並沒有愉悅,而是無比傷感地說,這麽多的A有什麽用?還不如別人的一對C。

小白頓感驚詫,他知道有些純體力職業會偏向低學曆甚至無學曆的人,卻從來沒有聽說文員職位會青睞學習成績差的。

他眨巴眼睛,疑惑地盯著龔孝文,洗耳恭聽。

龔孝文將雙手的手心向上,放在胸口,做出托**的姿勢,說,這裏的一對C。

小白這才恍然大悟,也陪他一起傷感,但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那對C是別人的先天優勢,他們倆靠後天努力是達不到的。

龔孝文歎了一會兒氣,說,其實,我是老板的話,我也喜歡那一對C。

小白對龔孝文更加刮目相看,這是一個多麽善良的學子,即使自己身處逆境,他仍然將心比心地站在別人角度思考問題。

這樣的人,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