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棵小草我壓力很大

(七十)一場木偶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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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得知蔣匯東答應一起赴約,北北表現得很冷靜,整整五個小時她一直不言不語地與鏡子對峙,梳雲鬢,貼花黃。

那天下午蔣匯東在她的樓下按車子喇叭時,她這才心慌不已,將所有妝容推翻重新來了一遍,蔣匯東在樓下又等了一個小時。

不過他無所謂,他告訴自己他是衝著聚會上一望無垠的食物而來的。

榮小白破天荒地去做了一下發型,順便刮了一下胡子,冰冷的刀刃在他喉嚨處飛來飛去時,他感覺自己像砧板上的一塊肉。

戴佳抱著他的外套坐在旁邊翻看畫冊,懶得圍觀,店主養的一隻吉娃娃坐在她腳邊哼啊哼的,直到被她抱起來它才樂得直搖尾巴。

替小白服務的理發師經常從鏡子裏偷窺戴佳與小狗玩的場麵,這讓榮小白緊張不已,生怕這混蛋手一抖,他的小命就被終結了。

好不容易大功告成,付錢走人,榮小白滿懷期待地問,佳,我是不是帥了很多?戴佳白了他一眼,嘲笑道,你以為這裏是整容院麽?榮小白又一次自取其辱,不過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似乎已經習慣戴佳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擊。

下午六點半的時候他們趕至請柬上所說的地點,發現那棟別墅外的停車坪上早已停著五顏六色的車子,其中幾輛讓榮小白看得瞠目結舌。

戴佳指著它們,小聲說,這個是蓮花,那個是勞斯萊斯……很貴吧?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五六百萬吧。

榮小白絕望了,他這輩子不吃不喝,專心賺錢,都不一定能夠攢到這麽多人民幣。

況且即使他有五六百萬,也不會全部花在一輛喝汽油的畜生身上。

從那堆漂亮的鐵皮中間走過時,他有些心虛,感覺那些碩大的車前燈像一雙雙猙獰並戲謔的眼睛,甚至能聽見它們在偷偷議論:瞧,來了一個和主人一模一樣的人類,一個駕馭不了咱們的人類。

戴佳顯得輕鬆許多,她非常不道德地將空的奶茶杯子擱在門口一隻大石獅的腦袋上,跟著榮小白邁了進去。

客廳裏走動著很多青年男女,他們三五成群地閑談,誰也沒有注意這兩位新加入者。

榮小白從未親身出席過這麽正規的聚會,天花板中央璀璨明亮的大型吊燈照得他眼花繚亂,那些客人衣著光鮮,打扮入時,對比之下,他整個人都顯得灰蒙蒙的。

他們正漫無目的地徘徊時,北北和蔣匯東剛好出現在眼前,看上去蔣匯東的狀況不比榮小白好多少,他打扮得油光粉麵的,雙眼迷茫得跟白內障似的。

他們一碰麵,四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好歹湊成一個完整的閑談圈子了。

榮小白扯了扯蔣匯東那身像模像樣的皮,忍不住想起電影裏僥幸爬上泰坦尼克號的那兩頭白癡。

戴佳問,這裏都是一些什麽人?外麵停車坪的排場可真大。

北北解釋道,是霖子在這邊的朋友,都有背景和靠山的,拽得很,霖子那匹小寶馬已經算是比較低調的了。

他們正東拉西扯著,徐澤霖走了過來,對每個人的到來都表示歡迎,又將目光鎖定在戴佳身上,溫和地問道,怎麽到現在才來的?等不到車?戴佳說,看天氣蠻好,我們就一路散步過來了。

徐澤霖原本是想迂回地給榮小白一個下馬威,不料戴佳的回答嗆得他啞口無言,即使他坐在再高檔的跑車裏,都不得不羨慕人行道上與戴佳並肩散步的榮小白。

他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先去布置開餐。

榮小白原本以為是電視裏常見的自助餐,進了餐廳後才發現居然是傳統的宴席,偌大的餐廳擺放在三四張圓桌。

同席的其他人都彼此認識,交談甚歡,他們四人在其中顯得格格不入。

榮小白望著滿桌精致的菜肴,又是一陣茫然,與這些相比,他的那點廚藝簡直是小巫見大巫,甚至連巫都不算。

周圍的人討論一些他絲毫聽不懂的內容,米蘭哪條大街的哪個店從來不打折,哪支股票現在走勢怪異懷疑有人操縱,哪個哥們的公司拿下一筆業務專門給飛機座椅製造螺絲墊,聽得榮小白雲裏飛,霧裏飄,小鳥兒在頭頂繞。

既然踏上這艘泰坦尼克號,他就該表現得像一個頭等艙的乘客。

當旁邊的人問他在哪裏高就時,小白猶豫了一下,坦白地說,我是搞物流的,C2B2C模式的物流企業。

在座各位不是太理解,不過他們最終還是欽佩地點頭表示讚賞,提問者雙手遞上名片,恭敬地說,我叫馬昌明,他們都叫我大昌,是搞走私的,以後多多關照。

榮小白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他沒有想到這哥們兒居然光明正大地將這麽見光死的詞匯說出來,簡直太刺激了。

他身上也有名片,卻羞於拿出來,隻得推托說忘記帶名片出來,對方也沒有在意,隻是將他的號碼要了過去。

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榮小白漸漸地融入他們的交談中,終於聽懂一些內容。

這群人是基本固定的交際圈子,約定每一季度都聚會一次,聯絡感情或者互相提供幫助,而為首的人正是徐澤霖。

大昌還透露,每次聚會上都會著重推薦一兩個新人,從此以後新人的事業可以得到他們的協助,長此以往,隻要天不塌地不陷,這個圈子中的人都能穩若泰山。

片刻之後,徐澤霖站了出來,他走到一個台子上,對著麥克風試了一下音,在場的人立即安靜了下來。

他環顧四周,笑道,大家又見麵了,現在到了介紹新人的時候,以前介紹的新人如今都羽翼豐滿,成為在座的老人了,在此向各位的成功表示祝賀。

席上眾人都鼓起掌來,榮小白也拘謹地拍了兩下,隻有戴佳充耳不聞,抓著一把開心果開心地剝著。

徐澤霖繼續說,這一次要推薦的新人和以前相比有所不同,可能大家都會感覺意外,不過我認為,在場諸位一定會認同我的眼光。

眾人觀望四周,猜測哪一個是他所說的與眾不同的新人,大昌推了推小白,問道,你是新來的,他要推薦的就是你吧?小白感覺一陣陰風吹過,整個人都僵住了,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他不喜歡徐澤霖,十分不喜歡,然而他又不排斥進入這樣的圈子,甚至渴望有這個機會,這種矛盾讓他內心瞬間變得糾結。

他抬頭瞅著台上的徐澤霖,卻剛好撞見徐澤霖的目光,他緊張得差點窒息。

徐澤霖向小白這邊伸出手掌,說,戴佳,快上來和大家見個麵。

北北吃驚地看著戴佳,蔣匯東也看著她,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這個正伸手抓開心果吃的女孩。

戴佳慢慢地縮回手,回頭盯著徐澤霖,先是迷茫,而後又有一些忿怒,她最討厭別人將她推入尷尬的境地。

她並非沒有聽清徐澤霖的話,而是覺得自己又不是經商開廠的,根本沒有理由在這個圈子裏摻和。

她知道,徐澤霖的這一舉動肯定別有用心,然而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失禮,隻得木訥地起身走了過去。

當她站在徐澤霖身邊,吊燈壁燈漸次熄滅,頭頂一束燈光照了下來,徐澤霖將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在座的人先是沉默一兩秒,而後響起一片掌聲。

戴佳抬頭望了望坐在昏暗光線中的榮小白,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至於徐澤霖又說了什麽話,她都沒有聽清,如同一隻被拴了細線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