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輕侯的故事

第六章 街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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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輪動作完成得迅疾絕倫,當耶律顒琰察覺異狀,愕然鬆手離開木蝶的懷抱時,木蝶早已脫離最危險境地,在安德魯的神識默默指引下完成第三個大周天循環了。

耶律顒琰滿臉懊悔憂心之色,迫不及待地低聲問道:“碧兄,我六弟他……他不會有事吧?”

我氣度雍容地坐到椅上,緩緩舉起一隻盛滿清酒的夜光杯,一對若閉若開的眼凝視著耶律顒琰,淡然自若地道:“耶律兄敬請放心,我的兄弟安德魯&m;#183;歐奈乃是道宗四大賢者中排名第二位的大日賢者轉世,他累積擁有前九世大日賢者的全部武功、道法、經驗、智慧,世間或許尚有一兩種他不能醫治痊愈的絕症,但卻肯定不會是眼下木蝶道長的疾患。嗬嗬,令弟不過是一時太過激動,導致先天真氣失控差點走火入魔而已,安德魯已經幫他疏導回到正途,隻要依次循環三十六個大周天,自當恢複如初。”

耶律顒琰見我大馬金刀地安然就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頓時安下心來,感激萬分地道:“耶律家族又欠了您一份人情,這……顒琰真不知要何時何地才能補報嘍!”

我露出一絲友善的微笑,調侃道:“嘿嘿,他***熊,我一直都想不通一件事,你老兄乃是草原雄鷹,為何總像一隻老母雞般把區區小事掛在嘴邊不時提起呢?究竟是我柳輕矦喜好聽這些嘮嘮叨叨,還是你耶律顒琰特別愛談那些雞毛蒜皮的瑣碎之事呢?”

耶律顒琰聞弦而知雅意,立刻接口道:“當然是——”可才說了三個字,立刻回過味兒來勃然變色道:“啊,什麽?你說你是——柳輕矦?”話音才落,耶律顒琰背後的韓氏兄弟也嚇得暴退數尺,差點連袖中藏匿的四隻“冥晦之輪”都擎了出來。

我見他們反應如此劇烈,不禁莞爾一笑,自嘲道:“他娘的,哥哥我也是隻有兩隻眼睛,一個鼻子的普通人啊,可為什麽每當我介紹自己的時候,別人都是一副見到鬼怪似的驚恐模樣呢?難道哥哥我真長的那麽對不起觀眾不成嘛?”

耶律顒琰目光灼灼地上下打量我半晌,忽地哈哈大笑道:“‘天敵’柳輕矦果然名不虛傳,真是見麵更勝聞名啊!想我耶律顒琰不知上輩子敲破了多少木魚,今日才能有緣得見當世第一名將,來來來,請柳兄與我共飲此杯,寬恕顒琰有眼不識泰山之罪!”言罷隨手抓起一隻酒杯,熱情洋溢地與我碰到一處。

我仰脖一飲而盡,眼中猝然爆起前所未見的精芒,淡淡道:“大家有緣相識一場,也算曾經生死與共,所以客套話輕侯就一句也不說了。現在我隻想知道一件事,耶律兄準備如何血洗前仇,把那個基茨&m;#183;布爾曼的狗頭摘來當做夜壺?”

“啊!”耶律顒琰突聽此言不禁微微一愣,遂仰首望著天棚,沉吟片晌,才道:“唉,我還全然沒有頭緒呢!狴奴族擊敗我們納蒂族後,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橫卷整座米洛斯大草原,彎刀鋒芒所指之處,哪個部族不是心寒膽顫啊?根據摩納德商會斷斷續續傳來的消息說,基茨&m;#183;布爾曼在三個月內已經先後征服了包括霍尼亞族、莫爾茲比族、庫克族、蒙特賽拉族等大族在內的大大小小三十三個部落,近期望風歸順的小部族更是數不勝數。反觀我耶律顒琰,現在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兄弟加部屬都算上也不過是四個人罷了。嘿嘿,拿什麽奢談報仇雪恨啊?”

我雙手放在頭後,權作無憂的高枕,懶閑閑地笑道:“嗬嗬,事在人為嘛!我柳輕矦從不相信世間有什麽事情是絕對不可能辦到的,也正因如此,時至今日我才仍能平平安安地坐在這裏,和耶律兄喝酒聊天。嗯,長話短說吧,若我有辦法令耶律兄不但報仇雪恨,而且能夠重振家族聲威,你是否願意聽從我的安排呢?”

耶律顒琰像是首次認識般目不轉睛地瞪視著我,正容道:“如果能報毀家滅族之恨,耶律顒琰甘願付出任何代價,謹遵柳兄之命行事。至於重振家威嘛,那已經是一件太奢侈的事情了,顒琰暫時不予考慮。”

我欣賞地笑了笑,遂霍然站起身來,走到他旁邊,輕輕地拍拍他的肩膀道:“看來耶律兄是一個很容易知足的人,俗語雲:‘知足者長樂’,我想耶律兄經曆這次劫難後,一定會事事如意一帆風順的。我剛剛的承諾最多兩年,最少一年時間就可兌現,在這段漫長的等待期間裏,輕侯希望耶律兄為我也為自己做幾件有意義的事情。譬如……”之後的言辭統統用蟻語傳音的方式,僅灌輸到耶律顒琰一人耳內,隻見他越聽臉色越差,最後血色褪盡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半晌都沒有力氣重新站起身來。

我露出一個詭異絕倫的笑容,心中暗歎道:“唉,看來塞外的少數民族真是純樸憨厚的可以,哥哥我不過隨便售出一點陰謀詭計,他就完全承受不住了。也不知道耶律顒琰這家夥到底能不能夠順利完成這項艱巨無比的任務啊,日後若想對付那小子,哥哥我可全靠他的努力了。”

約莫過了一袋煙的功夫,耶律顒琰終於恢複原狀,臉上泛起衷心佩服的神色,唏噓道:“呼,顒琰終於明白柳兄為何能夠縱橫捭闔所向披靡了!這一招簡直……簡直是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奇謀妙計,包管任何人都想象不到哩!耶律顒琰在此立下毒誓,保證讓它變成現實。”

我神色不動,若無其事地道:“區區小事不值一提啦!嗯,有鑒於此事牽連甚眾,所以還請耶律兄代為保守秘密。我想除了你我二人之外,永遠都不再有第三個人知道才好,否則會讓人很為難哩!你說是不是啊?”

耶律顒琰倒吸了一口涼氣,堅決地道:“顒琰謹以父母在天之靈虔誠起誓,若我泄漏半句予他人知曉,定叫我死無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我聞言眼中精芒暴閃,朗聲長笑著向他伸出一手,欣然道:“嗬嗬,恭喜我們達成血之盟約啊!從此時此刻起,我柳輕矦將傾盡所有力量,幫助納蒂族耶律世家報仇雪恨,並且重新崛起於米洛斯大草原,乃至名震整座深藍大陸。”

話音才落,耳畔驀然傳來木蝶充滿訝異的聲音問道:“王爺為何如此高興啊?”原來不知不覺間,安德魯已經幫助木蝶療傷完畢,他可以自由運動和說話了。

我剛想找個借口掩飾過去,倏地臉色一冷,“逍遙輦”的速度也毫無征兆地嘎然緩慢下來。下一刻,車廂外傳來一把陰惻惻的怪聲音道:“立刻停車,本座奉有掌教真人親賜法令,緝拿奸細三名,若有閑雜人等膽敢出手阻撓,休怪我辣手無情。”

透過潔白無暇的窗欞,車內可以清楚看見外邊景致。此際,“逍遙輦”正行駛到一條翠柏掩映蔭影斑斑的偏僻街道上,四周寂無行人蹤影,唯有八方湧現的百餘名淨土宗弟子,個個手持鋒刀利劍,不懷好意地圍困住了所有退路。這些人幾乎清一色身穿土黃色道袍,顯然是派中精銳逢字輩弟子,唯有“逍遙輦”正前方兩丈八尺外傲然屹立的那名男子身著黑白相間的粗布麻袍,竟和木蝶一樣是木字輩弟子。

此人的年紀大約四十歲開外,身材高大魁梧,四肢粗壯有力,腦袋大如笆鬥,披散著一蓬稀疏枯黃的頭發。一張臉遍生橫肉黒黝黝的有如烏金,在窄窄的額頭下,是一雙倒吊的掃帚眉,鑽天鷂子般犀利可怕的小眼睛裏,透射出某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險氣息。那隻碩大無朋的鷹鉤鼻子占據了他大半張臉,不過即使如此也無法掩飾直裂到耳腮的血盆大口。

他整體給人的感覺酷似一頭待人而噬的洪荒猛獸,隨隨便便戳在那裏,就穩如磐石一般紋絲不動,恰是近身格鬥中最令人恐懼的典型人物。更何況此人不但擁有驚世駭俗的武功修為,而且精神波動更趨近於一潭死水般波瀾不驚,由此可以推知他對詭秘絕倫的道宗“符儡術”也很有研究,甚至極可能超逾了木蝶現有的水平。

經過一番目測,此人身份簡直呼之欲出。果不其然,當我心中確定結論的時候,木蝶已經怒不可遏地狂喝道:“木虎,你擅自阻攔宗主座駕‘逍遙輦’,貽誤貴賓前往濕婆神殿的時間,究竟是何居心?難道你不怕元老會的嚴懲嗎?”

木虎嘿嘿一陣冷笑過後,一揚掌中的陰陽八卦令牌,寒聲道:“哼,我持有掌教真人的法令,有權在任何時間搜查任何地點,任何人物。你木蝶膽敢在關卡私放嫌犯,還肆意扣押了仗義執言的逢河,此等行為早已觸犯了本宗十戒,難道你仍想執迷不悟,還不束手就擒嗎?”

木蝶眉頭一皺,毫不客氣地駁斥道:“你別拿掌教真人的令牌壓我,我想即使枯竹師叔親臨,他也不願輕易冒犯‘逍遙輦’內的二位貴客。哼,請虎師兄最好想清楚後果有多嚴重,再做決定不遲!”

木虎凶睛灼灼地盯著卓立車門前的木蝶,有恃無恐道:“少說廢話,看在同門份上也念你年幼無知,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袖手旁觀,否則連你一起拿下,治你一個通敵叛教之罪!”話音才落,周圍的百餘名逢字輩弟子齊齊邁前一步,紛紛把掌中各式各樣的犀利鋒刃指向木蝶。

木蝶見狀臉色微微一沉,表情夷然無懼地厲喝道:“好膽,既然虎師兄純心找茬,那就讓木蝶親自領教領教你的‘降龍伏虎棍’,是否真像傳聞中那麽威力驚人吧!”說完“颼!”地一聲輕響, 一柄蒼翠欲滴的幼細利劍猝然離鞘而出落在木蝶手上,劍尖筆直指向木虎眉心。

刹時間,木蝶瞅著木虎,木虎亦瞧著木蝶,兩人目光接觸有如刀鋒交接星火四濺,他們在時間拿捏上竟然不分先後,同時啟動了精神攻擊模式,直接進入到凶險莫測的氣勢較量裏。

此時此刻,不管哪一方稍有疏忽,都將直接影響整個戰局,最終導致一敗塗地。而這種悄無聲息的比試,往往比真刀真槍的較量更可怕十倍,因為一旦在較量中留下心靈破綻,甚至還會造成武道修煉上的障礙,輕輒武功倒退十年,重輒終生萎靡難再寸進。

默默對峙中,木虎驀然仰天長笑,狂呼道:“木蝶,今天就讓我們決一高下吧!”說著雙掌憑空浮現三截黃澄澄的短棒,一扭一錯頓時變成一條長約八尺,粗逾雞蛋的黃金棍,兜頭蓋臉砸向木蝶站立之處。

“轟!”劇烈無比的裂風聲中,“逍遙輦”周遭二十尺內的空氣被吸噬得點滴不剩,在逢字輩弟子驚呼暴退和駿馬痛苦哀鳴中,黃金棍攜帶著沛莫能禦的巨大力量,降臨在木蝶頭頂。這一棍的威力居然威猛如斯,簡直出乎了所有人意料之外。

木蝶未料到木虎說打就打,不過臻至他們級數的一流高手之間,根本無所謂偷襲與否的問題,因為護體真氣隨時隨地都保持在警戒狀態,所以這一棍也算在他意料之中。但是令木蝶唯一沒想到的是力量會如此強勁,如果他閃身躲避不但氣勢會大大受挫,而且身後的“逍遙輦”也將立刻被砸得粉身碎骨,屆時無論他怎樣巧言解釋,都將難辭保護不利的錯咎。

木虎果然不愧是木字輩最老資格的大師兄,戰鬥經驗之老到狠辣皆非自己能比。

一念及此,木蝶無可奈何地揚劍相迎,口中輕喝道:“回風舞柳!”隨著話音,他整個人都消失在層層疊疊的湛綠色劍芒背後,任由劍氣化作一縷縷纏綿悱惻的柳絮緊緊粘貼到黃金棍上。

“嘎吱嘎吱……”一連串刺耳難聽的金鐵交鳴聲中,聲勢浩大的黃金棍走勢驟然傾斜,改砸向車門右側三尺的空地上。

“砰!”塵土飛濺中,漫天劍影倏然收斂,木蝶翩翩起舞般優美地旋轉了個身,恬淡地道:“無邊落木!”

隨著話音他掌中的“碧血丹青”劍再次大放異彩,構成一片璀璨奪目的翠綠光幕鋪天蓋地地向木虎灑去。但見劍影如山似瀑,滿滿騰騰地填塞了每一寸空間,誰也不知道他在比眨眼還短暫的光陰裏,究竟刺出了多少劍。

這一刻,木虎雙目簡直是睜眼如瞎,滿眼一片碧綠,甚至連耳內也充斥尖銳厲嘯,嚴重妨礙了他的判斷力。不過淨土宗第二代首席弟子豈是易與的,意識海內那經過千錘百煉的敏銳直覺,在五感喪失的刹那,就清楚無誤地告訴了他,木蝶正在身前右側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瘋狂衝刺而至。

“嗤嗤嗤……”漫天厲嘯驟然更加激烈十倍,木蝶已經近在咫尺了,木虎甚至能感覺到那柄“碧血丹青”劍綻放出來的獨特殺氣。就在此千鈞一發之際,他卻毫無來由地淡淡一笑,呢喃地說了一句什麽。

木蝶驟覺不妥,想撤招卻已經來不及了。

“蓬!”成千上萬道劍影,狂風暴雨般同時撞擊在木虎身前一尺處,爆發出一陣陣眩目星焰。可詭異絕倫的是,沒有一劍能夠觸及木虎的身體,他身前就好像矗立著一堵厚厚的無形氣牆似的,滴水不漏地阻截住了所有進攻,同時它也形成一股龐大無匹的反挫力,把木蝶像斷線風箏般高高地向後拋起。

“不動天尊!”木蝶在半空中憟然想起了這招號稱最強防禦體的土係法術,心底的懊悔簡直難以用筆墨形容。因為由始至終他都不曾想到過,木虎居然練成了宗內幾乎無人能夠練成的最恐怖的護體之術,看來有必要對他的真正實力做出重新估計了。

這些念頭剛剛一閃而逝,木虎的反攻已悄然而至。

“颼!”木虎旋風般欺近不斷翻滾倒飛的木蝶,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條百足蜈蚣,瞬息間竟不知揮出多少拳,踢出多少腳,天羅地網似的籠罩住了他。

木蝶竭盡全力抵禦著對方的瘋狂攻擊,可惜木虎蓄勢已久,自己卻是強弩之末,根本不用打鬥兩方就高下立判。一股接著一股山洪暴發般的狂野真氣,不斷沿襲著劍鋒、衣袂、肌膚,乃至任何一處接觸到木虎身體的位置悍然侵入體內,木蝶現在簡直苦不堪言。

終於,在木蝶攀升至頂點即將自由落體的刹那,他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擊,“哇!”仰天狂噴一道血箭,就像一塊石頭似的隕落下去。

木虎見狀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倏然收攏四肢,全身蜷縮成圓球形狀加速下墜追向木蝶。不知何時,那條消失無蹤的黃金棍,居然再次浮現在他掌中並高高舉起,以雷霆萬鈞之勢惡狠狠地砸向木蝶。

“轟隆隆!”棍體劇烈摩擦著空氣,發出一陣雷鳴般的巨響,觸目可見一道龐大的扇型虛影,高速迫近木蝶的頭顱。

這次短兵相接發生在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兩個人的動作兔起鵲落,快逾閃電,根本不容他人插手。待“逍遙輦”內的諸人醒悟過來,尤其是耶律顒琰和韓氏兄弟準備出手襄助之時,一切都已經太晚了。

眼看木蝶敗亡在即,諸人皆憂心如焚的時候,我卻傲然屹立在窗前,背負雙手悠閑自得地瞅著眼前風景,臉容波瀾不驚,沒有半分焦慮和惶恐的表情。因為隻有我清楚地知道,精彩的戰鬥現在才剛剛開始。

“嘣——喀嚓!”黃金棍攔腰掃中木蝶腰際,發出一串清脆悅耳的骨骼爆裂聲。刹時間,木蝶有如一個玩具木偶般被砸得支離破碎、數以千萬計的裂片毫無規律地向四麵八方激射流竄。

目睹此景,悲憤如狂的耶律顒琰、韓氏兄弟、興奮莫名的逢字輩弟子……所有人都愣住了,兩眼呆呆地望著這一幕詭異絕倫的圖畫,忘記了原本應做的事情。一具被肢解的屍體,怎麽可能連一滴鮮血都沒有濺出呢?難道說……

眾人中最震驚的莫過於木虎本人。黃金棍一接觸目標的身體,他就察覺到不妥,可是這一棍乃是他畢生功力凝聚成的全力一擊,豈能說撤就撤?若真的勉強逆勢收功,那情同這一棍重重砸在自己身上,所受傷害將絕不亞於被擊中的敵人,甚至猶有過之而無不及。無可奈何下,木虎唯有將錯就錯把進攻進行到底。

現在木虎終於知道木蝶耍弄的是什麽詭計了,那恰恰是他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之一。暴怒與悔恨的情緒中,他睚眥欲裂地一字一字迸出牙縫道:“替身雕像!”

不錯,木蝶剛剛施展的正是木係法術中獨一無二的“替身雕像”。

那是一尊小型木雕人像,身材相貌皆與寄宿主體惟妙惟肖,隻是比例縮小了數十倍。根據道宗修行秘錄記載,最初“替身雕像”與真人一般大小,它會隨著主人道行的增加,體積越來越小。直到它縮微至尺許高矮的時候才算剛剛小成,此後每縮一寸都需耗費數年乃至數十年的道行加持,而傳說中最高境界的“替身雕像”身高不逾三寸,通體僅有拇指大小。

在“替身雕像”身上一般都鐫刻著各式各樣匪夷所思的防禦型符咒,還附著宿主本身的一部分精氣神。換句話說,“替身雕像”其實就是宿主的一個複製體,當災難來臨時,隻要宿主及時用精神啟動,皆可用它來代替本體承受所有打擊,而敵人則因為“替身雕像”的獨特性質,而無法分辨真偽誤中副車。

因此在道宗五行法術中,“不動天尊”和“替身雕像”同屬最佳防禦手段,隻不過一個借用的是大地之力,另一個施展的是符咒之功。今天兩者先後出現,而且均讓對方上了一次惡當,也算平分秋色了。

“呼嚕嚕!”伴隨著漫天勁射的樹葉,一團漏鬥型的墨綠色旋風猛地從平地升起,閃電般卷向木虎的身體。二者間隔大約兩丈七尺左右,且一升一降距離更是迅速縮短,根本不容雙方有暇準確判斷來勢,就已經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處。

遠遠望去,木虎碩壯的身軀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被那團詭異絕倫的墨綠色旋風吞噬進去,繼而“漏鬥”倏然變成了一枚巨大的“陀螺”,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速旋轉起來,並且發出一波波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嘯。

耶律顒琰經過這一輪大喜大悲後,腦海裏隻有一片空白,簡直不能思索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身畔的韓氏兄弟更是不堪,嘴裏囁嚅道:“我的娘啊,這都是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東啊?怎麽俺就理解不上去呢?”

安德魯聞言微微一笑,淡淡道:“天下武功均源由魔、道、禪三宗演繹而來,且每宗都擁有一係列獨具特色的武學和法術。眼下木虎和木蝶施展的就是,道宗五行訣裏的土、木二係法術。嚴格說來,這些都不能算是武功,因為它們都融會貫通某種原始單一的自然之力,所以更接近於天道。”

耶律顒琰忽然清醒了過來,插嘴道:“那舍弟現在施展的這一招叫什麽啊?”

安德魯欣賞地笑了笑,從容不迫道:“若我未曾猜錯,這就是木係法術中反敗為勝的救命絕招——‘秋風落葉掃’。木蝶這一劍竟修煉至爐火純青的境界,交戰中時機把握也很恰當,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剛說到這兒,戰場中異變陡生。

“轟!”地一聲巨響,高速旋轉中的墨綠色陀螺驟然寸寸皆裂,從裂痕縫隙中冒出了千百道璀璨奪目的金光來。同時二條人影倏分,向相反方向迅捷飄出數丈,一東一西分別佇立在古樹冠頂遙遙對峙。

眾人定睛觀瞧,隻見東邊樹冠上的木蝶,麵色蒼白,神情憔悴,但是身姿挺拔依舊,那柄“碧血丹青”劍也穩如磐石,猶然伸得筆直,遙遙鎖定了木虎眉心。

再看西邊樹冠上的木虎,在遭遇一次反狙擊後,他反倒沒有了剛才的狂暴急躁,還擺出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態,讓人感覺分外地莫測高深。那條威力驚人的黃金棍,不知何時又被重新拆散成三截收藏起來,此刻木虎雙手空空如也,氣勢卻意外地暴增了數倍。

“嗚!”一陣輕風嗚咽著吹過,木虎身上穿的道袍突然無聲無息地粉碎於無形,化作片片蝴蝶飄散飛舞在半空中,一時蔚為奇觀。也直到此刻,諸人才曉得兩人相鬥乃是兩敗俱傷的格局,優勢並非完全是向木虎一邊傾斜的。

兩人一動不動地互相盯著對方,半空中仿佛有一條無形細線牽連著他們,哪怕半點風吹草動都可能會引發第二輪激戰。

在二人之間的空地上,是“逍遙輦”、以及團團圍困它的一百餘名逢字輩弟子。他們每張臉上都映出緊張與不安的情緒。因為這是一場影響深遠的遭遇戰,也是宗內兩大種子高手間的第一次對決,雙方勢均力敵,起碼根據他們現在的武功層次根本看不出孰優孰劣,也就更顯得彷徨無助。若在利益鬥爭裏站錯位置,將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故此他們皆按兵不動,等待局勢進一步地明朗化。

車廂內,耶律顒琰目不轉睛地盯著木蝶的身影,忐忑不安地連聲問道:“賢者大人,請問舍弟的傷勢要不要緊吧?他這麽強撐下去恐怕情況不妙啊,能否請您或者王爺立刻出手襄助呢?”

安德魯望向耶律顒琰,微笑道:“耶律兄毋庸擔驚害怕,其實局勢一直都牢牢掌握在我們手中,我看你是關心則亂,所以沒能看出個中奧妙哩!要知令弟能否在淨土宗豎立威信,就全看這一役如何表現了,現在已經成功完成了絕大部分,就隻欠這最後的收尾工作了,你怎能使他功虧一簣呢?”

“啊!”耶律顒琰輕呼一聲,繼而半信半疑道:“可是……在剛剛那種絕對優勢下,舍弟也未能損傷木虎分毫啊!如果戰鬥持續下去的話,恐怕舍弟絕對不是木虎的對手,動輒還可能出現危及性命的情況呢!”

安德魯眯著眼打量了一會兒耶律顒琰,最終搖頭苦笑道:“嘿嘿,還是請主公給你解釋吧!”

此時,一直凝神等待答案的耶律顒琰全身一震,立刻扭頭向我望了過來。

我絲毫不理會他表現出的驚異,輕歎道:“這一戰真是精彩絕倫,木蝶果然無愧於淨土宗第一號種子高手的美譽,我想木虎再無機會問鼎宗主的寶座了。”

“什麽?”此言一出耶律顒琰、包括韓氏兄弟都瞠目結舌地呆瞪著我,眼光就像是看一隻怪物似的。因為隻要是長眼睛的人,都可以清楚無誤地看出木蝶此際已落入絕對下風。剛才在偷襲狀態下,連威力驚人的壓箱底絕招“秋風落葉掃”都不能給予木虎重創,這一仗根本就是他一敗塗地的格局,他們怎都想不通我居然歪曲事實說出了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即使想給自己人打氣,也不能這麽毫無根據地信口雌黃吧!

我把諸人的反應盡收眼底,卻絲毫不以為忤,淡然自若道:“你們仨都當我在胡說八道是吧?”言罷不待三人解釋,又啞然失笑道:“不過這也難怪,因為憑借你們現在的功力,根本就無法看破木虎的偽裝哩!”

“偽裝?”韓大莫名其妙地反問了一句,緊接著又追問道:“什麽偽裝啊?”

我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像闡述與自己全無關係的事那樣,悠然道:“不錯,木虎隻是一個掩人耳目的偽裝罷了。他如此處心積慮,為的就是要掩護自己的真正身份,愷撒帝國禦前欽封的黃金龍戰士。”

“啊,這怎麽可能?”耶律顒琰和韓氏兄弟異口同聲地失聲驚呼,臉上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幽涼地望向他們,眼中精芒劇盛,傲然道:“死在我柳輕侯劍下的黃金龍戰士,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敢問天底下誰能比我在此事上更具有發言權?如果剛剛木虎逃脫‘秋風落葉掃’時,施展的不是黃金龍戰士的招牌武功‘神龍附體’,從此時此刻起,我柳輕矦這三個字,就統統都倒過來寫好了!”

此言一出,耶律顒琰幡然省悟道:“哦,我明白啦!既然舍弟逼得他施展出絕不肯輕易外露的黃金龍戰士獨門武功‘神龍附體’,那即是說,在這場道宗種子高手間的對決中,木蝶最終以絕對優勢戰勝了木虎,同時也迫得他再也無法在淨土宗廝混下去。這……這簡直是大獲全勝啊!原來真正的奸細居然是賊喊捉賊的木虎自己,哈哈哈,所謂的偷雞不成倒蝕一把米,形容的就是他這種人吧!”

韓氏兄弟也恍然大悟,不約而同地亮出“冥晦之輪”,齊聲道:“請王爺下令,吾二人願意前往擒殺木虎此獠!”

耶律顒琰聞言莞爾一笑道:“你們急個什麽勁啊?現在要捉拿木虎,時機尚不成熟哩!先看看外麵那些逢字輩弟子吧,那可都是木虎帶來的嫡係屬下啊!隻要他一聲令下,我們馬上就會陷入重重包圍,經曆傷不能傷、殺不能殺的最艱苦境地哩!大家還是聽聽王爺的英明決斷吧!”

我不禁暗暗點頭,心忖道:“嗯,這個耶律顒琰不愧是米洛斯草原最龐大部族的族酋之子,終究還是有點頭腦的,不像韓氏兄弟完全是兩個草包飯桶!”

不過想歸想,話不能直接那麽說,我表麵上裝作若無其事,欣然道:“耶律兄所言極是,木虎身為黃金龍戰士一事,眼下僅有我們五人知曉,其他人卻是全然不知內情的。所以一旦動起手來,必然會造成無辜傷亡,並且加深我們與淨土宗之間的誤會。更重要的一點是,現在動手擒殺木虎,最容易打草驚蛇,嚇跑了隱藏在幕後的真正黑手。嘿嘿,那樣的話,這場遊戲豈非會變得無趣之極嘛!”

韓氏兄弟被我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愣了半天,一齊躬身施禮道:“王爺英明,小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目光挪移到窗外不遠處的木虎身上,平和地道:“區區雕蟲小技,何足掛齒啊!現在讓我們繼續欣賞木虎的精彩表演吧!希望他不會笨到自暴身份的地步,那樣的話,我也就不必送他提前輪回轉生嘍!”

短短一席話的字裏行間,自然浸透出一股縱橫捭闔的強大氣勢,好像殺死一名黃金龍戰士,對我來說就像撚死一隻螞蟻般簡單容易,讓聞者齊齊為之側目,卻又不敢不信也不得不信,因為我有無數次的輝煌戰績做為最堅實的後盾。

車廂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眾人的注意力也再次集中到對決中的二人身上。

忽然,從遠處傳來一陣疾風驟雨般的馬蹄聲,猛地踏碎了這份山雨欲來的死寂,一時間竟讓人分辨不出究竟有多少人向此處趕來。

本來穩如泰山的木虎臉色驟變,隨即身形一晃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帶來的那群逢字輩弟子,也倏如退潮般撤個幹幹淨淨,若非諸人親眼目睹,簡直會懷疑剛才那一戰是否是在夢中進行的。

片刻後,街道盡頭出現了一支人數逾百的彪悍騎士隊伍。

這些人騎乘著一匹匹體格健壯的矮腳馬,穿戴著款式一模一樣土黃色長袍,眉宇間隱隱浸透出一股處亂不驚的沉穩和鎮定。雖然他們同樣也是淨土宗逢字輩弟子,但是比起剛剛木虎的屬下來,卻絕對不是同一個檔次,明顯屬於淨土宗的精銳高手。

不知何時出現在身畔的木蝶,蒼白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釋然之色,微笑道:“嗬嗬,他們都是自己人,是當年由師尊親自選拔和訓練的精銳高手,目前隸屬‘造化堂’第一百人隊,該隊的隊長就是我。”

話音才落,就聽得耳畔傳來一片“希律律!”的仰天長嘶,原本風馳電掣中的一百鐵騎有如釘子般整齊劃一地嘎然釘在“逍遙輦”前五丈處,齊聲呐喊道:“‘造化堂’第一百人隊全體成員奉命趕到,請隊長指示!”

這幫人個個都是淨土宗逢字輩弟子中的佼佼者,武功修為皆非同小可,此刻同時運足真氣大聲呐喊,匯聚成的那股音浪簡直可以和晴天霹靂媲美,著實把人嚇了一大跳。

我見狀不由心中暗忖道:“看來我真該好好感謝一下完顏瞾那個魔女呢!她一舉消滅了整整七十二名枯竹的近衛隊員,對那隻老狐狸來說,絕對是一個無法彌補的巨大損失哩!嘿嘿,現在論實力恐怕就得算眼前這支百人隊最強悍了,一旦淨土宗內部發生衝突,隻要木蝶一聲令下,他們就可當做一支扭轉乾坤的奇兵來用呢!”

我一邊打著如意算盤,一邊聽著木蝶命令道:“‘逍遙輦’起駕,‘造化堂’第一百人隊呈方型陣保護座駕四周,全體向濕婆神殿進發!”

轔轔的車輪聲再次響起,窗外景物也由緩至疾地快速倒退,午後燦爛驕陽下的新阿吉姆市處處閃閃發亮,映得人們滿眼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