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主他馬甲過多

第179章 終與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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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之晷?”

望著晏危樓瞳孔中燃起的兩輪虛影, 白帝緩緩挺直身體,伸手拂去唇邊的汙血,再不複方才的癲狂與狼狽。

他看上去甚至有些失望與好笑。

“……這就是你的底牌?”

作為曾經並肩作戰的戰友, 生死相托的兄弟,對於「時之晷」這個“元”所擁有的“天賦神通”,白帝自然是很清楚的。

他曾親眼見證無數大妖魔敗亡於對方手中, 在那雙燃燒著金色熾焰的瞳孔裏化作飛灰, 焚去一切前世來生,再沒有一絲一毫在這世間重活的希望。

當年世人皆知, 聖師“元”生就神瞳,有洞悉過去未來之能,無論是怎樣的敵人, 與他交手都隻有敗亡一途。

那是無數妖魔的恐懼之源。

曾經的白帝也是如此認為, 但獲得天書之後,他才發現,「時之晷」固然可以短暫看透未來, 然而能洞悉眾生命運的天書偏偏就能克製「時之晷」。

有天書在手,他果然成功偷襲於“元”, 將之重傷, 卻沒料到「時之晷」還隱藏著更重要的能力,加上得到天書不久,掌握不深,本身實力亦不足,才會最終慘敗, 被封印入瀚海界數萬年之久。

——但如今,這個人該不會以為,這麽多年以來, 他就沒有絲毫進步,對天書的運用還像是曾經那般淺薄吧?

白帝的目光中不免帶上許多失望。

“方才還以為你給了我一個驚喜,本以為你還有更多出乎意料的手段,沒想到不過如此……”

仿佛之前的癲狂與狼狽都隻是眾人的錯覺,他垂眸望向晏危樓,輕輕歎了一口氣,語氣竟然有種詭異的懷念。

“也對,現在的你,終究不是他啊……”

感歎過後,白帝臉上的所有情緒都在瞬間收斂,化作一片冰冷與漠然。

“倘若隻有這些……”他平平向前伸出手,周身無數氣流升騰,“那你今日注定重複過往八世的命運……”

“敗亡吧。”

嘩啦啦——

在他頭頂上方,天書徐徐升起。

漆黑天幕被龐大的書頁虛影所遮蔽,一個又一個名字在書頁上飛速閃動而過。一切有靈眾生,皆在其上。

隨後,那一個又一個名字黯淡下去,天書虛影也豁然間崩出了一道裂痕。

一股無形的力量落在白帝身上。

作為編織了無數生靈命運的神物,哪怕這個世界的既定軌跡已然被晏危樓這個天外之人所打亂,但天書依舊能在冥冥之中窺探眾生的命運演化,甚至於,強行從每個人身上借來一點運勢。

——有天書加持,短時間借來眾生運勢匯聚於一身,足以讓白帝成為一刻鍾的天地主角、天命之子!

此時的他,好似成為了天地之中心,即便渾身浴血,狼狽不堪,仍有一種大勢加身、萬物臣服的氣勢。

讓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在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種難以匹敵的直覺。

這並非是錯覺,此時此刻,極眾生之運勢於一身,聚天地之勢的白帝,的確是不可戰勝的,除非晏危樓能在短短時間裏突破天人境界,擁有超出這個世界本身極限的力量——

這一刻,隨著白帝一掌拍出,天與地好似傾覆,風雪,驚雷,狂風,怒陷,乃至日月星光,種種天人異象,無論是白帝自身,還是其他天人領域的異象,都被他引動,讓置身這片天地的晏危樓仿佛遭到了整片天地的排斥與針對。

一切的一切,都要竭力將他消滅!

而白帝得勢不饒人,趁此機會更加欺身而上,攻勢如狂風暴雨一般急迫,每一掌每一式都攜帶著天地之威,宛如帶動著整片天地一並碾壓而下。

在這暴雨狂風般的攻勢中,晏危樓仿佛以一己之力對抗整片天地,隻能節節敗退,其他人更是連上前參戰都做不到。

細碎的骨裂聲在他體內響起,他漆黑的袍角已經遍布血汙,那俊美到近乎鋒利的臉上卻仍是一派漠然平靜,隻是不斷的出刀,出刀,出刀。

刀光淒豔冷絕,殺氣縱橫天地。

遙懸天際不知多少年的懸天峰在這恐怖的戰鬥聲勢之下轟然崩碎,無數碎石從天而墜,驚呼聲此起彼伏。

而晏危樓渾身浴血,無動於衷,一雙眸子隻緊緊盯著眼前的敵人,在對方狂風驟雨般的攻勢中不斷出刀,即便明顯被壓製在下風,眼看就要重傷待死,也是如此。似乎除卻殺掉眼前的敵人之外,再沒有任何事情能讓他放在心上。

即便是他自身的性命。

在晏危樓這等完全不要命的瘋狂打法之下,即便白帝此時占據上風,居然也一時無法將人徹底壓製,時不時還會被抓住機會一刀反殺過來!

他的臉色不禁有一瞬陰沉。

就在此時,晏危樓目光一動。

“……是時候了。”

在一旁觀戰劃水的“徐淵”、“將玄”似有所感,突然齊齊抬頭,朝著上方那一襲黑袍的少年望去。

而同一時間,遙遠之地,正漫不經心坐在茶樓裏飲茶的白衣青年輕輕飲完最後一盞茶,目光遙遙西望。

他唇邊一抹笑意一閃而逝。

緊接著,整個人便如流光般消散。

晏危樓雙瞳之中,日之晷徐徐轉動。

之前徐淵、將玄兩大□□早已進入天人,唯有燕無倫還差一點契機而已。

而今契機已至,天人自成。

分出去的三道化身在同一時間消失,讓他雙瞳中的神光驟然大亮。回歸而來的神魂意識合而為一,他眉心鼓脹起來,整個人頭一次生出如此圓滿的感覺。

仿佛四位天人合而為一,四份天人神魂疊加在一起,他的神魂好似無聲無息突破了某個瓶頸,完成了驚人的蛻變。

「這是……天人之上?」

「神意圓滿,心念之間便可暢遊千裏……謂之神遊。」

一道玄之又玄的氣息從他身上升起。

“你……拿我磨礪……”白帝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隱隱有所明悟,驚怒之下,攻勢更是恐怖,天地都在動搖。

巨大的書頁遮蔽在天穹之上,隱隱隔斷了晏危樓與這片天地的聯係,暫時隱蔽了他身上的一切因果,讓他仿佛置身於什麽都沒有的虛空之中,再也沒有辦法從天地之中借力,甚至吸納靈氣。

——對這片天地而言,他是不存在的人。自然不可能引動天地的絲毫力量。

而白帝的攻勢已然到來。

“千秋!”

晏危樓輕喚一聲,千秋劍頓時嗡嗡震**,如電光般朝他飛來。

他左手握住千秋劍,與右手刀光一並斬出,劍氣與刀光交織成十字,雙瞳中的時之晷也在同一時間燃燒起來。

這是他傾盡全力的一擊!

這一刻,所有人的視線都被無窮的光輝充斥,以至於短暫地失去了光明,哪怕天人聖者亦是如此,耳邊更是聽不見一絲一毫的聲音,好像置身於一片無光無聲、黑暗虛無的世界裏。

好似隻過去一瞬,又仿佛過去了這一漫長的時間,當眾人從那種無光無聲的幻覺中退出,就見兩道身影齊齊向下墜落,隻不過一個是重重地摔落在地,另一個勉強穩住身形,半跪在那裏。

上方的天書虛影化作漫天流光逸散。

天書虛影破碎的同時,一枚小小的,殘缺的碎片緩緩從天上掉落下來,被晏危樓搶先一步捏入手中。

——那看上去像是某個齒輪的碎片。

“你、我……天、天書……”

白帝重重砸在地上,身體幾乎被劈作兩半,隱隱露出了破碎的內髒,眼睜睜望著這一幕,他目眥欲裂。

“那是我的……”

盡管看上去很想從晏危樓手中搶回那枚碎片,但顯然已經垂垂待死的他終究隻是重重喘了幾口氣,連動都動不了。

晏危樓還低垂著頭半跪在地,身形輕輕晃。他緩緩收回捏住碎片的手,唇邊突然勾起一抹恍然的笑。

滴答,滴答。

鮮血隱隱從他低垂的臉上砸落在地,他的聲音極輕極淡:

“原來……這就是天書的真相。”

接觸到那枚碎片的同時,晏危樓已然知曉了一切。盡管當初在天中禁地取回另一隻時之晷時,他曾隱隱記起身為“元”的記憶,大概知道了一些關於天書的事,但現在才算是一清二楚。

——此界並非唯一,世界之外還有世界。而界外虛空之中,世界之數更是以億萬計。早在諸界誕生之前,虛空之中先誕生了一件神物,被稱作命運齒輪。

命運齒輪作為天生神物,天生操控命運之道,其中的器靈擁有自身意識之後,便為自己起名為“天命”,又在諸多世界誕生時,便開始編織諸多世界的命運,將所有世界納入自己掌控之中。

祂仿佛一團陰影籠罩在諸天之上,編寫眾生之命運,掌控萬界之興滅。無論是凡人還是修行者,普通人還是妖魔,世間一切生靈的興衰成敗,生死幻滅,都在祂的掌控之中。許多人從生到死都不知一生受其安排。所謂受到天命眷顧的天命之子,指的便是在祂編織的命運劇本中出演當前時代主角的人物。

在妖魔盛行的時代,半妖出身的白帝便是這樣一位“天命之子”,劇本所選定的主角。他本該在天命推動之下走到巔峰,成為無數人所仰望的救世主。

沒想到,劇本還沒有開始,虛空之中首先掀起一場動亂,“天命”的一位大敵成長起來,借助眾生之力,一舉斬碎了遙懸於諸界之上的命運齒輪,於是“天命”操縱諸界的命運之弦也開始斷裂。

趁此時機,被操控的諸多世界都開始反抗。機緣巧合來到這個世界的“元”本身就不在天命的劇本中,是此界最大的變數,因此受到天道青睞,被選中成為幫助此界擺脫天命操控的唯一人選。

——而他也的確做到了。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命運齒輪破碎之後,居然有一枚殘片意外落入此界,落到了原本的天命之子白帝手中。

得知真相的他在天命引誘之下,整個人的心態都發生了扭曲,將推翻妖魔統治,拯救了整個人族的“元”視作竊取了自己命運,奪走了自己榮光的大盜,不甘之下,背棄當年的救命之恩多年並肩作戰的情誼,想要將一切扭轉回正軌。

——這一切榮光,都是他該得的。

最終,他被封印入瀚海界,“元”也在安排一番後,失去了全部記憶,跨越數萬年之久,以全新的身份蘇醒過來。

“……為、為什麽?”

白帝氣若遊絲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驚醒了陷入沉思的晏危樓。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能對付天書?對此界而言,它本該是破格的存在。”

白帝強撐著一口氣,說不出話來了,隻能夠用力點頭。他目光落在晏危樓身上,帶著深深的不甘與難以置信。

滴答,滴答。

一滴一滴鮮血滾落在地,晏危樓徐徐抬起頭,“望”向白帝的方向。

白帝倏然一驚,麵色微變。

隻見少年雙目緊閉,兩行鮮血順著臉頰滑落。他漆黑濃密的睫毛被鮮血浸濕,緊緊貼在眼瞼上,神情卻平靜至極,唇邊甚至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弧度。

這讓他蒼白俊美的臉上多出了一份說不出的妖異與深沉。

“……可我偏偏不想說呢。”

被人連續搞死了八次,哪怕他隻記得重生之前的那一次,哪怕這一切本身似乎有著他自己的安排與布局,但晏危樓還是很記仇,他就是這樣睚眥必報的人。

在白帝驚詫睜大的雙目中,晏危樓突然徐徐勾起唇角,帶著幾分戲謔。

“……帶著這份疑問去死,你一定很不甘心罷?”

“……那我就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