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樓梯口傳來不大不小的動靜。
蜷縮在大廳裏的人們心裏一緊,不約而同地看向聲源處,眼神警惕。
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出現在視線中,英氣的劍眉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眼,目光清朗,下半張臉藏在藍色醫用口罩下麵,引人遐想。
他單手抱著一隻黑貓,穿著打扮幹淨斯文,散發著不同於尋常人的氣場,與他們髒汙憔悴的模樣形成鮮明對比。
少年走出來之後,又陸陸續續走出了十幾個人,他們都戴著幹淨的口罩,穿著幹淨的衣服,手上拿著怪模怪樣的道具。
“怎麽會有人從上麵下來,我們今天早上來到這裏後,就一直沒有看見有人上去過……”
人群中有人低聲說了一句。
“對啊,太奇怪了。”
“而且他還帶著貓,都什麽時候了,居然還有人顧得上寵物?”
“有可能是比我們更早來到這裏,然後上樓找物資去了吧?”
“我們的人也上去找過物資,怎麽沒聽到過他們的動靜?”
“這棟樓那麽多層,錯開也是正常的。”
“也說得過去,他們總不能是憑空出現的。”
其他人也緊皺著眉頭,開始低聲議論。
“等等!你們看,他們裏麵有人受傷了!會不會是被抓傷或者咬傷的,已經感染了病毒?”
突然,有人指著那行人裏麵,一個手持火尖槍的女人的手臂。
纖細的手臂上裹著層層紗布,隱約有血跡滲出。
被指的女人,正是在連廊上受了傷的瑩瑩。
“還真的是受傷了,我們得小心點,好不容易逃到這個區了,我不想死在這裏……”
有人抱著雙腿,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可怕的回憶,瞳孔不住地顫抖。
坐在她附近的男人安慰道:“不會有事的,隻要再堅持一下,等鎮長聯係上安全區裏麵的人,我們就能活下去了。”
人群裏麵,有個紮著馬尾辮的女人默默拉了拉衣袖,把自己的手臂藏向身後。
她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西裝外套,把完全遮住了嬌小的身軀,根本沒有人會留意她隱秘的動作。
一滴紅得發黑的血液從衣袖裏麵流出,凝聚在指尖處。
女人指尖在微微顫抖,她眼睛裏滿是恐懼與絕望,一滴眼淚緩緩滑落臉頰。
坐在她身旁的男人察覺到了她的驚惶,緊緊摟住她的肩膀,無聲地說了句:“不要怕。”
女人閉了閉眼睛,靠在他身上,額頭上冒出越來越多的冷汗,臉色越來越蒼白。
人群裏有人站了起來,問季思危:“你們是什麽人?從什麽地方過來的?還有,這個女人身上的傷是怎麽來的?”
從他們的對話和反應來看,季思危可以得出幾個重要的信息。
第一,這些人是從其他地方逃過的,人群裏麵的負責人在聯係安全區的人,應該是想被安全區接納,第二,這裏有安全區,第三,確實有病毒在人群中傳播,而且可以通過抓和咬的方式傳染。
季思危眼睛彎了彎,溫和有禮地說:“你們不必擔心,我們從隔壁大廈過來的,她的手臂隻是擦傷。”
他說話的語調不慌不忙,態度也很好,大廳裏的人們稍稍放下戒備。
但很快就有人質疑:“我去搜物資的時候看過了,連接隔壁大廈的廊道幾乎完全斷開,你們怎麽可能從那邊過來?”
“我們是跨過連廊的斷口過來的,因為過於驚險,我的同伴才會受傷。”
季思危語氣如常地解釋道。
雖然這個說辭聽起來難以置信,但是他說得誠懇,眾人倒是信了七八分。
季思危摸了摸八尾貓的後頸,看著麵前風塵仆仆,逃難一般的人們:“冒昧問一下,我剛才聽到你們說好不容易逃到這裏來,你們是從哪裏過來的,怎麽看起來如此疲憊?”
這個問題似乎戳到了他們的痛點,不少人掩麵,看起來很悲痛。
最初質問季思危的男人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我們是從B市的近郊小鎮上過來的,B市防疫做得很糟糕,已經全麵淪陷了。小鎮位置偏僻,我們才僥幸活下來。
“我們鎮長聽說A市自救做得很好,已經建立了一個安全區,很多人都活了下來,所以帶著我們過來碰碰運氣。
“鎮長說他認識A市裏麵的一個大人物,也許能說個人情,接納我們進入安全區。
“原本兩百多人的隊伍,這麽一路逃過來,死的死傷的傷,隻剩下我們了。”
季思危了然,點了點頭:“所以你們暫時在此處休整,等鎮長消息。”
那人應道:“是這樣。”
程寶貝看著麵容沮喪的人群,不解道:“你們鎮長不是去聯係那什麽安全區的人了嗎,你們很快就安全了呀,我怎麽看著你們表情絕望,好像不太樂觀呢?”
“因為我們覺得被接納的可能性不大。”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說:“你們看到外麵的那些人了嗎?他們也都是從其他地方逃難過來的,還有很多這樣的人和我們一樣,躲在建築物裏麵。”
一行人順著他的話音看向外麵。
這是他們第一次以平視的角度,去觀察這個世界。
一樓的玻璃幕牆的麵積很大,門口那棵粗壯的樹擋住了一半視線,但仍舊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麵的情況。
街道上行人雖然不算很多,但也不少,他們大多全副武裝,腳步匆匆。
身上髒汙,衣衫襤褸,看起來疲憊不堪。
行道樹都尤其高大繁茂,還有不少從建築縫隙裏麵生長出來,街上的商鋪全部歇業,玻璃門全部被敲碎了,裏麵被洗劫一空。
沒有喧鬧,沒有交談。
所有人低著頭走路,有時候會停下來翻找一翻,然後又繼續趕路。
雖然有人行走,這座城市卻顯得死氣沉沉。
“這些人和我們一樣,都是奔著安全區來的,因為安全區麵積有限,無法接納那麽多人,以及身上可以攜帶著病毒,他們被拒之門外。”
青年垂了垂眼,越說越低落:“安全區有重兵把守,硬闖的人會被射擊。安全區外麵倒也有十幾處安全屋,但是都被強橫的人占據了,去搶也是死路一條。”
魏七說:“你們鎮長不是認識A市裏麵的大人物嗎,沒準人家念舊情會放行呢?”
青年搖了搖頭:“在這種局勢下,你以為人情又算得上什麽呢?”
有個女生輕聲說:“鎮長他們出去都大半天了,還沒有回來,我感覺是沒有好消息了。”
這句話把人們心底裏的恐懼勾了出來,有人壓抑地哭了起來。
“滯留在安全區外的人裏麵,隻要有一個人感染上了病毒,就會迅速傳播,到時候安全區一定會加強封鎖,想進去就更難了。”
“我們真的能堅持到鎮長回來嗎?”
青年苦笑道:“天黑之後,那種東西冒出來,我們就得死一半人。”
瑩瑩聽得半懂不懂,幹脆直接地問:“說了那麽大半天,到底是什麽病毒?那種東西又是什麽?”
她思慮不多,反而問得坦**。
見所有人都用怪異的眼神看著自己,瑩瑩攤了攤手:“你們這麽看著我幹嘛?實在是你們說得籠統,我不太理解啊。”
“還能是什麽病毒,當然是……”青年緩緩抬起頭,看著瑩瑩的眼睛說:“喪屍病毒。”
所有人陷入沉默。
恐懼與不安在心底蔓延。
喪屍病毒四個字意味著什麽,大家心裏都清楚。
“喪屍病毒?!這也太扯了吧?”
有個新人心理承受能力較差,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徐醫生一把攙住他手臂,提了起來。
另一個老手連忙隔著口罩捂住他嘴巴,免得他情緒崩潰,再說些不該說的話。
到時候NPC對他們提高警惕,就不容易套話了。
老手們心理素質比較好,還能承受得住,馬上反應過來,用眼神警告另外兩個新人,不要說話。
魏七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心的汗,率先打破了沉默:“既然是喪屍病毒,那你們戴口罩有什麽用?喪屍不是通過咬或者抓來傳播病毒的嗎?”
問這個問題非常不合適,但他們迫切需要知道答案。
“我怎麽感覺你們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你們真的是這個世界的人嗎?”青年眼神越來越疑惑:“你們自己也戴著口罩,幹嘛還問我們?”
青年雖然隻是隨口一說,但剛好被他說中了,魏七啞口無言,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總不能說我們還真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是看見你們戴了口罩,才急忙戴上的吧?
季思危笑了笑,彬彬有禮地說:“抱歉,我們消息有些滯後,確實不太理解其中緣由。”
雖說隔著口罩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雙帶著笑意的眼睛讓青年心生好感。
況且最近世界亂成一團,傳媒癱瘓,信息傳遞不及時,他這個說辭也說得過去。
青年人比較善良,也沒再多問,跟他說:“因為除了抓和咬,被感染者的體液濺到口鼻也有可能被感染,戴著口罩多一重保障。他們穿著的白色防護服材質特殊,不容易被抓破,但是數量少,現在很難得到了。”
程寶貝看了一眼外麵,試探著問道:“這喪屍病毒沒有傳播得很嚴重吧,我看這裏還算安全,也沒有滿大街都是喪屍的情況發生。”
“這裏靠近安全區,會有人出來定時清理喪屍,確保附近的喪屍數量不會威脅到安全區,所以現在還算風平浪靜。”
青年雙手撐著額頭,用力蹭了蹭,強打著精神說:“但隨著靠攏過來的人越來越多,遲早會出問題的。”
話音未落,人群裏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
“老婆!老婆你怎麽了!”
身材魁梧的男人抱著披著西裝外套,紮著馬尾辮的女人,一臉驚恐。
女人在他懷裏不停地抽搐著,四肢不受控製地左右擺動,逐漸僵硬,紫紅色的血管從皮膚下麵鼓起,一種奇怪的紅色血絲從衣領下方爬出,迅速爬上蒼白的脖子。
突然,她睜開了雙眼,瞳孔消失無蹤,隻剩下眼白,毫無生氣地凝視著抱著自己哭泣的男人。
“快跑!她被感染了!”
“奇哥!你老婆沒救了,快跑啊!”
四周的人們發出驚懼的尖叫,四處逃開。
場麵無比混亂,每個人的眼睛裏都充滿了被死亡支配的恐慌。
奇哥抱緊懷裏的女人,手腳都在發抖,不停地重複著:“我老婆一定還有救,一定還有救,你哪裏被抓了,我幫你綁起來,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女人的四肢停止了**,腦袋突然向左一歪,骨頭發出清晰的“哢嚓”聲,她伸出雙手,猛地掐住奇哥的脖子,力氣奇大地把他摁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