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原本隻有一個影子。
半秒鍾之後,那影子身後又多了幾道影子。
而後,影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竟把漏進來的一點天光擋得嚴嚴實實。
廟裏陰風陣陣,黎印愣是出了一身白毛汗。
“咚……”
木門再次被叩響。
“開門,送地圖的。”
一個嘶啞詭異的聲音幽幽地說。
“???”
恐懼的情緒就像隻漏氣的氣球,一點點癟了下去。
黎印抹掉腦門上的汗,不敢出聲,隻好在心裏瘋狂吐槽。
難道不是來跳廣場舞,而是什麽快遞上門服務嗎!
還是說亡靈社區送溫暖!!
“等等,它說送地圖,難道是……”
阿命倏然一驚,把下半句話吞進了肚子裏。
“你想的沒錯,那個男生的願望實現了。”飛揚的鳳眸裏一片灼光,季思危舔了一下虎牙:“凶煞地的鬼魂正把另一張地圖送過來。”
“!”
黎印又驚出一身白毛汗,他感覺自己此時就是一個隻會流汗的人形感歎號。
阿命抽出匕首:“虎牙,這地圖我們拿還是不拿?”
“如果我們的猜測沒有錯,那麽凶煞地指的就是湖底。”季思危眼裏的灼光沉寂下來:“不拿,下一次就要去湖底拿了。”
黎印靈光一閃,他吐出卡在肺裏的濁氣,忽然開口道:“既然許願就能實現,那我……”
阿命踹了黎印一腳,瞪了他一眼:“住嘴!”
黎印被阿命嚇得花容失色,委委屈屈地閉上了嘴巴。
黎印冷靜下來,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蠢得差點就觸動了死亡條件,心髒劇烈跳動起來,恨不得給自己嘴巴上個拉鏈。
“不過,你的話倒是給了我一個靈感。”
阿命勾起唇角,突然提著匕首向著小男生走去。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阿命就已經把小男生壓製在柱子上,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你再許一個願。”阿命眼裏充斥著殺氣:“讓外麵的鬼魂放下地圖,然後,從哪來回哪去。”
“你威脅我!”
小男生剛說完這句話,門外的聲響忽然全部消失了。
密密麻麻的黑影漸漸撤退。
青色的天光再次透進廟裏。
“它們怎麽走了。”阿命擔心小男生反擊,拆下手袖的繩索捆住他的雙手:“黎印,開窗看看。”
“好!”黎印小心翼翼地揭開窗戶往外一看,驚訝道:“真的走了!”
季思危推開門,月光傾瀉而入。
夾竹桃花落了一地,門前到處都是水漬,正中放著一個蓋著油布的小包裹。
揭開濕漉漉的油布,裏麵的木盒還是幹燥的。
季思危拿起木盒,回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所有人,眼神深邃得嚇人:“誰許了願?”
小男生沒有許願,事情卻像阿命所說的那樣發展。
這說明,他們之中,有人許下了一樣的願望。
沒有人回答他。
整座廟宇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中。
“不是我……”
黎印的話音戛然而止。
站在黎印身後的小啞巴推開他,向前走了兩步。
“是……我。”
這是一個格外沙啞,音調奇異的聲音。
就像十餘年沒有開口說過話,已經忘了怎麽發音一樣。
“你會說話?!”黎印張開的嘴巴可以塞進十顆車厘子:“難道你一直假扮啞巴嗎?”
阿命忍不住踩了黎印一腳:“我真的想撬開你的腦子看看裏麵裝的是礦泉水還是奶茶。”
小啞巴臉上擠出一個蒼白的苦笑,他捂住臉,說話變得熟練了很多:“你們……快逃……”
廟外的風越發凜冽,刮著人的皮肉,有種刺痛感。
風吹亂了額發,衣袍在風中簌簌作響,季思危滿臉詫異地看著小啞巴,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麽。
季思危抬了抬眼,餘光掃過小啞巴背後的神像。
瞳孔倏然放大,季思危的心髒瞬間懸了起來,他這才發現,原本看向不同方向的蛇頭竟然全部轉到了同一個方向!
“嘶……嘶……”
九條猩紅的蛇信不慌不忙地吞吐著,九個蛇頭開始蠕動,身體像大大泡泡糖一樣越抽越長,在空中舒展開來。
“快跑!”
季思危八風不動的表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阿命二話不說,拽著黎印就跑。
老伯回頭看了一眼,被嚇得跌坐在地,眯眯眼睜了睜,連滾帶爬地向門外跑去。
幽綠的豎瞳巡視著廟宇,九蛇之中的一條弓起身體,猛地射向狂奔的小男生,身體卷住他的身體後,用力一絞。
其餘八條銀蛇圍了過來,張開血盆大口,將垂死的小男生一點一點地吞進肚子裏。
在如願廟許願確實可以實現,但要付出生命的代價。
“小啞巴,跑啊!”
所有人都跑出了如願廟,隻有小啞巴一人被困在原地。
每當小啞巴衝向外麵,就會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反彈回廟中。
小啞巴沒有再掙紮,他站在廟門後,臉上露出一種絕望又釋然的複雜表情。
兩串淚水從通紅的眼中滾落,隔著一道門,小啞巴用力地和門外的人說:
“對不起大家……其實我進來的時候……就不小心許了一個願。”
“我在心裏說……如果許願……許願真的有用的話……希望我能再次說話……”
一條銀蛇無聲無息地探到小啞巴的身後,歪著腦袋吐了吐蛇信,仿佛在思考該從哪裏下嘴。
“我已經……沒有遺憾了……”小啞巴看向季思危,哽咽道:“虎牙……謝謝。”
小啞巴抹掉眼淚,無聲地笑了起來,一把關上了廟門。
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之後,小啞巴毅然決然許下了第二個願望,他們才能順利拿到凶煞地的地圖碎片。
現在,他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啞巴赴死。
用力握緊雙手,又再次張開,不管如何嚐試,季思危都沒能成功釋放血霧。
他現在,與普通人無異。
見季思危的表情有些不對,阿命擔心再出變故,果斷握住他的輪椅,推著他向岸邊跑去。
黎印抱著全部家當,緊隨其後。
身後傳來痛苦的慘叫聲,阿命很想捂住季思危的耳朵,但她實在沒有多餘的手。
但季思危並沒有做出什麽不理智的事情。
他比阿命想象中的要冷靜克製得多。
上了岸之後,三人在岸邊遇到了等他們的老伯,一行人沒有停頓,冒著夜色往回趕。
附近的蛇太多,危險重重,不適宜過夜。
午夜之前,他們到了一片相對安全的林子,找到休憩地後,搭了個火堆。
“唉,誰曾想在心裏麵默默許個願也能中招,小啞巴真的是倒黴。”
“既然第二個願望也生效了,為什麽小啞巴不許第三個願望,讓自己活下來。”
黎印憋了一個晚上,終於問了這個問題。
“因為這是如願廟裏唯一不會實現的願望。”阿命望著熊熊燃燒的火焰歎了口氣:“小啞巴隻是一個新人,沒有武力值,能活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這個副本曆經的時間長,同住幾天,一起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小啞巴性格又很好,說沒有一點感情那是騙人的。
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別人,阿命閉了閉眼,輕輕說了句:“生死無常,不要太難過。”
進了副本,命比草賤,哪天輪到自己了也不足為奇。
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他們順利回到寨子。
三個人的情緒都有點不好,應付完族長之後,他們閉門謝客,在客廳的茶幾上,完成了地圖的拚接。
三塊地圖碎片的連接之處,正好是一個紅色的圓圈,圓圈圈住的,就是九尾廟的所在地。
“一開始九個人的隊伍,現在隻剩下三個人,我們這次真的能活著出去嗎?”
黎印看著那張曆經數次生死危機才拚湊完整的地圖,隻覺得身體被掏空,高興不起來。
“完成任務和人數沒有必然的關係,我們已經得到完整的地圖,隻要找到九尾廟就能活著出去。”季思危攤開一張畫紙,仔細臨摹著那份地圖,頭也不抬地說:“再堅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