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四樓的守樓者是個古人?”
季思危回想起在天灣廣場裏遇到過的古代鬼魂,鬼新娘,黑棺主人,鎧甲將士,以及八惡人……
這種滯留世間數百年的惡鬼,更難對付。
上一次,在傳單大叔師侄二人和小木偶的出手相助下,季思危才僥幸脫身。
沒想到那麽快又要遇上這種惡鬼。
作為羊城的龍脈所在,天灣區果然不簡單。
“對,就是死了很多年,資曆很高的前前前前輩。”布偶熊答道:“四樓這位前輩比三樓的水鬼姐姐好一些,偶爾還會出去散散步,但是吧,每次他散步都會引起圍觀,所以這兩年也不怎麽出門了。”
季思危有些驚訝:“那麽誇張?”
布偶熊認真的點了點頭:“害,你要是有機會看見那場麵,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
季思危:“這樣說來,你見過他?”
布偶熊說:“我見是見過他,但和他沒有交情,你就不用指望我了。”
季思危倒是沒想過指望布偶熊。
不管四樓這位是多厲害的角色,他也得繼續往上。
大不了再剛一次。
這一次,表針行走的速度沒有變慢,大概是操縱電梯的那股力量也忌憚四樓的守樓者。
電梯很快到達了四樓。
電梯門再次開啟。
四樓的玻璃幕牆很完整,長長的走廊裏漂浮著一小簇幽綠色的磷火。
走廊的正中央放著一張烏木太師椅,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按照經驗,這張太師椅一定不簡單。
電梯裏暫時很安全,季思危沒有妄動。
如果四樓的守樓者是個和平主義者,不喜歡動刀動槍,那季思危也樂於在電梯裏苟過三十分鍾。
約摸過了半分鍾,走廊裏忽然傳來一句文縐縐的話:“汝是何人?”
這聲音語調很緩慢,聽起來年紀不過十五六歲。
季思危已經習慣了這棟大樓的詭秘,對於這種時不時冒出來的聲音和鬼魂已經有了免疫力。
他不僅沒有被驚嚇到,甚至很淡定地問了一句:“你會說白話文嗎?”
那邊恐怕沒見過一上來還敢提要求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應了一聲:“會。”
那邊又問:“你是誰?”
沒想到對方那麽好說話,感覺是一個很有禮貌的鬼。
季思危勾唇一笑,溫聲道:“我叫虎牙,準備去八樓參加研討會。”
“噢,原來是去參加那個無聊的會議。”對方好像有一點失望,聲音也提不起興致,有些懶洋洋的說:“你不在邀請名單裏麵,想要繼續往上,必須打贏我。”
季思危嚐試著商量一下:“沒有其他方式嗎?”
“暫時沒有。”對方好像笑了笑:“你很有趣,我改變主意了。”
“殺了你之後,我可以把你做成傀儡。一定會和你身上帶著的那個木偶一樣好看。”
隨著話音落下,走廊裏的磷火忽然變得旺盛,它漂浮在太師椅上方,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還以為四樓的守樓者會與眾鬼不同,沒想到也是個變態。
“嗒嗒……嗒嗒……”
走廊裏響起一陣高靴敲擊地板的聲音。
季思危繃緊神經,嚐試著分辨聲音的方向。
“嗒嗒……嗒嗒……”
腳步聲沒有具體的方位,它好像是從四麵八方傳來的一樣。
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就在季思危想扔一張符紙試探一下之時,腳步聲戛然而止。
布偶熊好像很緊張,湊到季思危身邊,壓低聲音提醒道:“虎牙,這個守樓者很詭秘陰森的,你一定要小心。”
季思危點頭:“我知道了。”
四樓這位守樓者,和三樓那位一樣,是個不喜歡暴露蹤跡的。
這種喜歡玩陰的,很棘手。
空氣裏混進了一股很特別的檀香味。
濃鬱的檀香之中,還有不易察覺的血腥味。
危險的味道。
守樓者可能以任何一種方式從任何一個地方出現。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不知從何處響起了一種重物爬行的聲音,那種千隻萬隻尖足劃過瓷磚發出的刺耳聲響聽得人頭皮發麻。
難道守樓者是條長著千足的長蟲不成?
謹慎地打量著四周,季思危總覺得守樓者會突然展開攻擊。
白衣女鬼一臉驚恐,像是看到了什麽十分可怕的東西,猛地紮進底下,消失不見。
“什麽東西過來了!”布偶熊的聲音有些顫抖,笨拙的身體貼著轎廂,看起來慌張得不行卻強忍著不逃跑。
雖然幫不上忙,但還算有一點義氣。
八尾貓豎起耳朵,碧綠雙眸睜得渾圓,身上的毛發瞬間炸開。
就連遇事不驚的小木偶也變得十分警惕。
這預示著,小木偶認為,季思危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季思危感覺很長的一段時間裏,空****的走廊裏隻有一陣陣莫名卷起的陰風和千足蟲爬行一樣的聲音。
對方在用這種方式摧毀季思危的神經,但季思危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強,聽久了甚至有些麻木。
又過了一會兒,季思危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布偶熊好像有幾分鍾沒有發出聲音了。
以他那種話癆的性格,就算氛圍再緊張再糟糕也會小聲叨叨幾句話的。
除非,布偶熊被控製了。
這個想法一出現,季思危的背部瞬間有些發麻。
不能直接回頭,季思危佯裝成什麽也沒發現,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小木偶。
小木偶和八尾貓看起來有些煩躁不安,一直盯著季思危的後麵,卻沒有什麽舉動。
強烈的直覺告訴季思危,有東西在他的背後!
不能再等了。
夾著符紙的兩指輕輕一晃,向後拋出符紙,季思危輕喝一聲:“百無禁忌!”
符紙遇上陰風,“噌”的一下燃起一團火,熾熱的火光衝淡了電梯裏冷淡的燈光,同時也照破了這裏的幻象。
符火不知道碰到了什麽東西,發出“滋滋”的聲響,一股焦臭的肉味從身後飄來。
“喵!!”
八尾看著季思危的身後,身上的毛完全炸開,連尾巴也豎了起來。
“主人,蟲!”
小木偶身上浮現出一股紅色血霧,黑曜石一樣的眼睛裏也露出危險的紅光。
不用它們提醒,季思危也看到了。
一條巨大的蜈蚣正盤踞在輪椅的周圍,數不清的鉤形腳不停地爬動著,盔甲一樣的紅褐色外殼上布滿金色的小尖刺,看得季思危密集恐懼症都要犯了。
龐大的陰影籠罩在季思危的身上,他知道,蜈蚣的腦袋此時一定就懸在自己腦袋的上空。
沒準正張著毒鉤準備撕開他的腦袋。
長而粗的觸角垂下來,試探性地蹭著季思危的頭發和臉頰。
一滴腥臭的唾液滴落下來,季思危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無關害怕,他隻是感到有些惡心。
蜈蚣的毒素在那一對毒鉤裏,如果朝著蜈蚣的腦袋射一箭,應該不會把毒液打出來,但爆開的組織液很可能會潑自己一身。
季思危很嚴肅地思考著這個問題。
“不能咬,咬爛了做成傀儡會很醜的。”
走廊裏又響起守樓者低沉的聲音。
蜈蚣發出一種奇異的聲波,聽起來似乎有些遺憾。
看來這巨型蜈蚣不過是守樓者豢養的一隻寵物。
正主還沒有現身。
“砰!”
沒有預兆,季思危仰頭,以最快的速度朝著蜈蚣的腦袋開了一槍。
沒有像想象中那樣,被惡心的組織液潑一身。
蜈蚣的一半腦袋被利箭射穿,變成數百塊碎片飄落,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蜈蚣哀鳴一聲,電梯轎廂隨之狠狠一震,蜈蚣離開季思危的輪椅,千足同行,飛快地躥出電梯,帶起一陣強烈的陰風。
個頭雖大,蜈蚣膽小的性格倒是沒變,遇到攻擊的第一反應就是逃跑。
收起亡靈弩,季思危往外看去,隻見巨型蜈蚣並沒有逃遠,巨大的身體盤踞在太師椅周圍。
破碎的暗紅色腦袋伏在扶手邊上。
季思危這才來得及去看布偶熊的情況。
布偶熊大大的身體攤成一個大字貼在轎廂壁上,乍一看沒有什麽異常。
季思危仔細一看,才發現布偶熊扭曲的四肢和脖子被一根細細的紅線穿透,釘在了轎廂壁上,大大的嘴巴也被紅線交叉縫住。
黑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季思危,渴望被解救。
季思危安撫地看了布偶熊一眼,再次看向走廊。
他察覺到,守樓者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烈。
太師椅上出現一個造型古樸的青銅手爐,其上刻著精細的貔貅紋,爐內蘊藏著一團幽綠色的光,幾縷青煙從手爐的孔洞鑽出,飄向半空。
檀香味越發濃鬱。
煙霧繚繞中,太師椅上浮現一個灰色影子。
從影子的輪廓可以出,他戴著一頂帽子,穿著寬大的長袍。
那影子伸出手,輕輕撫摸著蜈蚣的腦袋。
一股煙霧從掌心冒出,鑽進蜈蚣殘缺的腦袋裏,不一會兒,就修補了它的傷口。
連被打掉的觸角也再次長了出來。
眼神一凜,季思危舉起亡靈弩,瞄準太師椅上的灰色影子果斷射了一箭。
灰色影子端坐在太師椅上,輕柔地撫摸著蜈蚣的腦袋,看起來不慌不忙,也沒有因為寵物受傷而生氣。
就在利箭虛影即將射到灰色影子的身上時,幾縷青煙輕巧地裹住利箭虛影,強行改變了它的方向。
“咻——”
利箭虛影射向一旁的玻璃幕牆,整扇玻璃砰然碎裂,碎片嘩啦啦地落了一地。
“砰砰——”
季思危連射兩箭,太師椅上的灰色影子和手爐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蜈蚣飛快地爬上牆壁,太師椅被亡靈弩的陰氣衝擊得重重一震,向後移了兩米,又穩穩立好。
一股無形的力量挪正了太師椅的方向。
“別著急。”走廊裏響起清脆的腳步聲,守樓者輕輕地笑了起來:“你很有意思,我都舍不得那麽快殺掉你了。”
季思危:“……”
怎麽感覺這棟樓裏住的全是變態?
“窸窸窣窣……”
蜈蚣從牆上爬向那張太師椅,再次盤成幾圈。
捧著手爐的灰色影子再次出現。
但這一次,影子逐漸顯露出了真麵目。
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鬼少年,穿著一身清朝文官補服,頭戴朝冠,雙手捧著古樸的貔貅紋香爐,纖長的手指上戴著一枚翠綠色翡翠扳指。
蒼白的脖子上有一圈密密麻麻的紅色針線,像是被人用針線再次把斬斷的頭顱縫了起來,臉上貼著一張黃色符紙,其上用朱砂描了複雜的符文。
看起來不像鬼,反而像一具僵屍。
通過官服前麵的繡著的錦雞,以及朝冠頂飾的小寶石和鏤花珊瑚,季思危可以判斷,鬼少年在位之時,應該是二品文官。
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二品大官,不是天縱奇才,就是家世顯赫。
死得那麽早,倒是可惜。
從這裏可以看出,布偶熊聽來的八卦有多不靠譜。
布偶熊說四樓守樓者是小世子,現在看來,明明是個文官。
布偶熊說四樓守樓者和羊城大學發掘出來的古墓有些聯係,可是羊城大學發現的是漢墓,守樓者是個清官。
至於布偶熊說四樓守樓者很帥……
看著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鬼少年,季思危問布偶熊:“你不是說他很帥嗎?”
整張臉被符紙遮得嚴嚴實實,怎麽看出來帥的?
“對啊。”布偶熊點頭,開始彩虹屁模式:“你看他整個鬼的氣質,多高貴多特別多引人注目。”
又看了一眼鬼少年,季思危道:“你說的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布偶熊奮力點頭,開始在彩虹屁裏賣慘:“像他這麽帥身份那麽高貴的鬼,肯定不好意思恃強淩弱,把我這可憐弱小無助的慘死鬼釘在電梯裏的,你說對吧?”
季思危隻好配合他的表演:“對。”
“嗤……”鬼少年嗤笑一聲,長指一勾,紮進布偶熊身體裏的紅線一點點拔出,帶出一根銀色長針。
穿著紅繩的長針速度很快地劃過季思危的身旁,再次回到了鬼少年的手心裏。
鬼少年透過臉上的符紙打量著渾身縈繞著紅色血霧的小木偶,把玩著那枚鋒利的銀針,似乎在考慮什麽時候拋出去。
小木偶眼神不善地瞪著鬼少年,也是一身的不友好。
在劍拔弩張的氛圍中,季思危以為馬上要交戰了。
這時,鬼少年耳朵忽然一動,透過破損的窗戶看了一眼外麵的月亮,情緒驟變,渾身冒出一股幽綠的陰氣,他冷聲道:“今天我不想殺人,時間到了,你走吧。”
季思危有些驚訝,低頭看向手表。
距離電梯到達四樓,剛好三十分鍾。
鬼少年的實力很強,如果小木偶不出手,季思危沒有把握能打贏鬼少年。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鬼少年最終放棄殺他,季思危也算免了一場苦戰。
鬼少年把銀色長針紮進脖子裏,悠悠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說道:“等我離開這裏後,我會親自去找你,把你做成傀儡。”
明明看不到鬼少年的眼睛,季思危卻覺得符紙之後,有一雙陰鬱的眼睛正在看著自己。
不等季思危回應,鬼少年捧著香爐向走廊深處走去。
蜈蚣跟著鬼少年拐了個彎,放慢速度跟在他身旁。
季思危這才看到,鬼少年身後的辮子是銀色的。
走廊上的磷火黯淡下去,透過那扇破損的窗,季思危發現,窗外的月亮變成了滿月。
鬼少年的身影已經不見,電梯門再度合上。
“太可怕了。這就是七樓原定守樓者的實力嗎?”布偶熊蹲在角落裏感歎道:“他還沒出手攻擊,我就覺得受到了碾壓,還好他今天不想開殺戒。”
說著說著,布偶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嚶嚶嚶……我的嘴巴剛剛被縫住太疼了!”
之前因為太害怕跑掉的白衣女鬼出現在布偶熊身邊,笨拙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布偶熊眼淚汪汪:“前輩!你剛剛居然拋棄我跑掉了嗚嗚嗚……”
白衣女鬼非常自責,結結巴巴地道歉。
季思危釋然一笑,看著表盤裏又慢了下來的指針,問布偶熊:“五樓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