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還沒覺得， 現在收到季閆的短信，池暮才隱隱感覺到一些。
他並沒有自己所想的那樣的平靜無波。
至少在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真的太想念季閆了。
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池暮算了算時間， 覺得他半生就這麽浪費掉了。
動了心又得不到滿足的老流氓隻能換一種方式來滿足自己。
他目光在衛生間裏掃視一圈， 挑了個靠裏的隔間，然後給季閆發送了視頻通話請求。
……
那邊掛斷連線後， 池暮單手從卷紙器扯了兩截衛生紙，擦完右手，又整理了一下衣服， 人模狗樣地推門出去。
剛跨出一步， 池暮腳步就頓住了。
很不巧，居然能在廁所碰見顧煬。
更不巧的是，他剛剛做完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對方顯然是在特意等他。
池暮瞥了一眼， 發現衛生間的門是從裏麵鎖上的。
顧煬背靠著門， 雙手環胸，表情冷而沉， 不知道在想什麽。
池暮愣了最初一秒， 然後就跟沒事兒人似的， 走到洗手台邊，打開水龍頭衝洗右手。
他倒是不擔心，因為季閆知道他在會館廁所的時候就慌裏慌張要求他插上了耳機。
“你沒有話對我說嗎？”顧煬盯著他的背， 臉頰微崩， 看得出是咬緊了後槽牙。
池暮在邊上的盒子裏擠了點洗手液，搓出泡沫後， 才抬頭從鏡子裏看了他一眼。
“好久不見？”池暮道，“不過這句話今天說是不是有點沒意義？”
畢竟之前在機場就見過， 也打過招呼了，是顧煬一直在無視他。
顧煬：“就這個？”
池暮想了想：“好久不見，長高了。”
顧煬：“……”
池暮：“還想聽什麽？”
池暮衝掉手上的泡沫，在吹幹機下烘手。
安靜的衛生間裏立刻傳來轟隆轟隆的噪音。
顧煬有些頭疼。
其實他找到這裏來完全是處於衝動，包括之前去濱江參加WTS，也是因為衝動。
池暮問他想聽什麽，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兩個月發生了太多事情，顧煬心裏憋著一股氣，想發泄卻沒有地方發泄。
而就在這時，偏偏池暮又和他一起出國比賽。
他想無視他，想徹底當他不存在，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控製不住地在意他。
“我不知道！”
顧煬曲起腳，後腳跟狠狠往後撞了一下，發出巨大的聲響。
緊接著，他像是自虐似的，往門上撞了四五下。
仿佛這樣才能讓他心裏平靜下來。
“顧煬，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池暮轉過身看他，想起前段時間的事，斟酌了一下問道。
顧煬動作一頓，猛地抬頭。
表情從煩躁變為驚訝，又從驚訝轉為惱怒。
“沒有！”顧煬發狠道，“算了，我自己吃飽撐的才來找你！你就當……我沒來過吧！”
他抬手想撥開門鎖。
池暮歎了口氣，相處這麽多年，他再清楚不過顧煬的性格。
如果真的沒事，他不會第一時間就選擇逃避。
別人的閑事池暮不會去管，但是顧煬的，他怎麽也不能冷眼旁觀。
對他而言，顧煬真的就像他親弟弟一樣。
從HG成立開始，顧煬就一直跟隨在他身邊，比起朋友或隊友，他更像是親人般的存在。
所以池暮也理解為什麽顧煬現在對他的態度這麽別扭。
一年前退役的時候，他誰都沒有告訴，連顧煬都被瞞在鼓裏。
這種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忽然背叛了自己，說好當初一起走上世界巔峰，他卻在半路就丟下了他，換成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更何況顧煬骨子裏是個非常偏執的人。
“顧煬。”池暮叫住他，“是不是小玲的事？”
顧煬放在門把上的手停住了。
見狀，池暮心裏立刻就明白了七八分。
那天顧煬去醫院果然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他妹妹顧玲。
六年前池暮剛認識顧煬那會兒，他和顧玲兩人就相依為命了。
至於他們的父母親人，顧煬沒說，池暮就沒有問過。
不過從後來的朝夕相處中也可以猜到一點。
顧煬的家庭情況不好，父母無力承擔兩個孩子的費用，所以想把顧玲送出去。說是送，其實也跟金錢掛鉤，找好下家，一手交錢一手交人。但他們沒想到的是，顧煬居然偷偷追著他妹妹出來了。
那會兒顧煬也才十五六歲，年紀不大，卻比某些大人更加懂得什麽是親情和責任心。
池暮清楚記得他有一次喝醉酒後說的一句話，他說：“他們不想養，那我就自己賺錢，我來養我妹妹。”
顧煬也說到做到，從最初離家什麽都沒有，然後慢慢的靠著自己的能力打遊戲打職業打比賽，賺到了足夠的錢，一個人養活自己和妹妹，從來沒有向那個遠方的家低過一次頭。
“小玲怎麽了？”池暮問。
怪不得S9那會兒顧煬的表現一直很不穩定，原來是因為這個。
顧煬沒說話，但也沒走，就這麽僵在了那裏。
池暮也沒催。
他知道顧煬現在需要時間冷靜下來。
“她……”等了很久，顧煬才慢慢開了口，隻是第一聲嗓子有點幹啞，以至於那個“她”字帶了絲不易察覺的顫音。
他停頓片刻，繼續道：“她病了……”
池暮皺了皺眉。
能讓顧煬情緒波動這麽大的病，應該不是普通的病症。
“醫生說，是遺傳性ALS，肌萎縮……側髓硬化症。”顧煬做了一次深呼吸，幾乎用盡全力說出了這句話。
肌萎縮側髓硬化症，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漸凍症，隨著時間推移，全身肌肉會逐漸變得無力和萎縮，最後產生呼吸衰竭。
衛生間頓時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池暮沒有再開口。
他清楚知道，顧煬此刻並不需要別人真誠與否的安慰，他隻是憋得太久，想要一個可以說話的人罷了。
第一天的比賽結束，眾人坐車回到酒店。
葉秋羽察覺到顧煬不對勁，下意識朝池暮的方向看去。
池暮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麽，下電梯就徑直回了房。
他知道以顧煬要強的性子，這件事可能誰都沒有告訴，連葉秋羽也是瞞在其中的。
否則那會兒顧煬也不會一個人偷偷摸摸去醫院。
第二天八點的比賽就是2v2雙人模式，由第一天的勝者兩兩對決。
顧煬用一晚上時間調整好了自己的狀態，和葉秋羽成功殺進決賽。韓永也打進了solo賽八強，就是謝經飛運氣差一點，在極限閃擊模式遇到了兩個混子，被對麵贏下了比賽。
緊接著是下午的solo賽淘汰賽。
池暮對戰的是北美的一名玩家，曾經也和池暮在賽場上遇見過，雙方氣氛倒比第一天對戰Rock時好很多。至少人家在落敗後，還能開玩笑地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可以說競技心態非常好了。
第二天結束，LPL幾位選手都在各項比賽中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特別是池暮，兩天下來未嚐一敗。
第三天是中韓對抗賽，LPL對戰LCK，世紀對決。
網上對這場比賽的關注可謂空前盛大。
不過池暮完全沒什麽感覺就是了。
雙方隊員上場前，導播在屏幕上切出了十名選手的賽前采訪，也就是垃圾話環節。
放到LPL這邊時，全場忽然掀起狂潮般的歡呼和掌聲。
池暮坐在後台閉目養神，被旁邊的韓永戳醒：“我靠，你行啊，早知道我也這麽說了，夠霸氣！”
池暮一頭霧水。
等看到寧小天青一陣紅一陣的臉色，他才反應過來屏幕上放的是他的采訪。
隻是內容有點不同。
那句狠話連嘲帶諷，從LCK每位選手的臉上掀過，造成的傷害無法用數字計算。
“不是都重新錄了一遍嗎？怎麽還放的這個？”寧小天想起那天看熱鬧不怕事大的美國大胡子，頓時一陣胃疼。
等幾人正式上場的時候，對麵韓國選手的臉色果然都不太好看。
韓永嘖了一聲：“很久沒有這種比賽前針鋒相對的感覺了，真刺激。”
謝經飛麵無表情整理外設，沒搭話，不過從細微動作來看還是挺在意這場比賽的。
一向主張和平與愛的葉秋羽也笑著附和道：“是有點，久違了的感覺，和隊長一起戰鬥。”
池暮聞言輕輕一笑，和葉秋羽對了下拳，一切盡在不言中。
這個投票選出來的夢之隊，除了顧煬和葉秋羽，其他兩個都是別的戰隊成員，就算比賽遇上也是對麵的，私下沒有認真配合過，不知道等下打起來怎麽樣。
擔心倒不擔心。
他們這邊如此，LCK那邊也差不了多少。
原本這應該算一場中韓對抗表演賽，但這個表麵友好的表演賽，在池暮放的那句狠話麵前也已經變得支離破碎。
不過管他呢？
幹就完事了。
UK基地，今天是一隊體檢的日子。
結束後眾人難得在外麵聚了下餐，趕在八點回到基地，打算守著看比賽直播。
老金：“小閆，你真的不來看嗎？等下的比賽隊長也會上場的。”
從前天開始，季閆就不知道抽了什麽瘋，比賽也不看了，新聞也不關注了，還一提到池暮的名字就結巴。
要不是池暮遠在地球另一邊，老金都要以為他倆又鬧不合了。
“……”季閆道，“嗯，我打算今晚韓服衝分……”
他表情太平靜了，以至於老金不得不信：“好吧……那我看了直播告訴你戰況？”
季閆沉默片刻，篤定道：“不用，隊長肯定能贏。”
“你對他倒是挺有信心的啊。”老金一邊說，一邊擰開了手裏的可樂，搬了把椅子坐到投屏前。
季閆沒有再說話了。
餘光可以瞄到那邊的動向。
池暮的臉在鏡頭前出現了十幾秒，然後一掠而過。
短短半分鍾，季閆腦子裏已經不受控製地蹦出那天和池暮視頻的情景，廁所昏暗的光線以及男人低啞的喘息……
腰腹驀然一熱。
老金喝了一口飲料，感覺左邊嘩的衝出去一陣風。
回頭一看，季閆已經不在位子上了。
遊戲還停留在選擇英雄的界麵，倒計時數到3、2、1……
英雄未選擇，季閆被強製退出了遊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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