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對頭每天都在黏我

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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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示結束,教官果然氣得腦殼都炸了,下頭一群低年級的學生基本把機甲戰鬥給忘了,隻記得這兩個學長當眾機甲啵嘴,原來機甲竟然還能開得這樣刺激。

“二十組!一個都別想少!”

教官直接把倆人給踹進訓練場去了,季禮和戎玉兩個又被罰了二十組,癱成了一團泥,戎玉一身黏糊糊的膩汗、在重力訓練場趴了許久,哼哼唧唧也沒見消停,一會兒指示小觸手給他擦汗捏肩,一會兒又指示黏皮糖給他買水。

黏皮糖騎著那顆蹦蹦跳跳的蛋,就跑去自動販售機了——這小家夥現在越來越機靈,戎玉前兩天發現,它已經會偷他的硬幣,給自己買水了。

哪一天黏皮糖就是成了精,忽然變成一個嬌裏嬌氣的小公主,抱著季禮的腿喊媽咪,他都不會驚訝的。

戎玉被自己的胡思亂想給逗笑了,可又不自覺地琢磨,季禮和黏皮糖的性情的確太像了,尤其跟公主越來越熟悉之後,越發覺得,公主內裏的小脾氣、凶巴巴又黏人、還不肯承認的樣子,簡直就跟黏皮糖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像是小乖小九,明明是季禮的小觸手,卻都被季禮管得嚴嚴實實,反而謙遜乖巧更多一些,反倒是黏皮糖,被他養的無法無天,越來越像季禮。

——這也不對啊?

他養大的糖,為什麽會越來越像季禮?

他忽然想起上次在浴室裏,黏皮糖把小九堆成雪人的事兒,仿佛腦海裏捉到了一縷亮,但串聯不到一起去,等到再去思索,卻被季禮打斷了思路。

季禮坐在旁邊兒,問他:“你的寂焰,是跟誰學的?”

戎玉愣了愣:“寂焰?”

“你用龍骨……用的那個。”季禮湛藍的眼眸不知道在思索什麽,有些凝重,又有些忐忑,似乎想得深了。

“我不知道那叫寂焰,”戎玉眸中的金色閃了閃,“角鬥場給起名叫龍炎,真要說是誰教我的,應當是龍骨教我的。”

他的招式相當大多數是自己琢磨出來的,而寂焰,是龍骨教他的。龍骨說,如果他是攻擊型,他可以教會他很多,但他是治愈型,就隻能學會寂焰。

“但這世上會用的,現在隻有你了。”龍骨用巨大的、鋼鐵的身體,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頭。

“你很適合它。”

適合那樣溫柔的、強大的火焰。

可以讓一切都歸於寂靜,讓一切都焚燒殆盡的火焰。

“你學會了,就能活下去。”龍骨會對他這樣說,“活下去,才能逃出去。”

甚至當初連他逃走,都有龍骨的策劃裏頭。

一個被嚴格看管的鬥獸,能夠從角鬥場逃走,是亙古未有的事件。

尤其是戎玉這種級別的,屬於角鬥場的搖錢樹,隻要他一出場,就是角鬥場滾滾的利潤,就算是被淘汰了、受了傷病,也能再靠著他的死亡大賺一筆。

最一開始,他還是有一同培養的孩子們作伴。

後來他年紀大了、成為了成熟的鬥獸、又淘汰了季演之後,就被單獨看管了。

他有單獨的拘禁室、有單獨的訓練場,除了龍骨,他甚至找不到任何一個說話的人,隻能跟那隻斷了尾巴的胖老鼠閑聊。

他沒有任何信息的渠道,想要逃出競技場,艱難如同登天。

可龍骨給了他詳細的計劃,告訴他:“出去了就不要回來。”

那時候戎玉對外界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可就是相信了自己的機甲,咬著嘴唇,固執地說:“我們一起走。”

龍骨溫柔地說:“你帶不走我,聽我的話。”

戎玉向來不是個聽話的乖孩子,他帶不走機甲,還是偷走了龍骨的AI芯片,變成了後來的小灰灰。

然而。

小灰灰不是龍骨。

明明聲音性格一樣的理性溫柔,明明記得教他的招式,也會給他講故事。

可就是不是龍骨。

“你為什麽確定小灰灰不是龍骨?”季禮一直想問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戎玉金色的眼眸越發憂傷,“但小灰灰就是不是龍骨。”

“哪怕有同樣的記憶、一樣會講故事,可我的腦子就是告訴我,小灰灰不是龍骨。”

“龍骨是活著的。”

小灰灰不是,小灰灰是個溫柔的AI,是龍骨給他留下的影子。

季禮沒有說話。

戎玉以為他不肯相信,隻能艱難地笑了笑:“我走出角鬥場之後,一直不敢露麵、也沒什麽錢,能攢起小灰灰,已經是兩年之後了。”

那芯片確乎是他從龍骨身上取下來的。

龍骨沒有第二張芯片,也不會有人提前替換掉。

可一啟動,他就知道不對勁兒。

“我沒有跟別人說,因為我怕沒人相信。”戎玉小聲說:“說實話,我有時候都懷疑,龍骨是我的幻覺了。”

戎玉進了星校之後,眼界才逐漸開闊,可見了那麽多高級的、形形色色、甚至比人類聰明的AI,依舊沒有遇見像龍骨一樣,給他一種“活著”感覺的AI。

他逐漸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他在角鬥場的時候,終年不見天日,除了無止境的廝殺、就再也沒有其他。

因為孤獨而陷入瘋狂的鬥獸也有很多。

甚至連他自己,有時都會因為過激的痛苦,出現記憶模糊的現象,恍恍惚惚像是一場夢一樣。

戎玉有時甚至會懷疑,龍骨隻是另一個自己,從來都沒有小灰灰,一切都是自己為了安慰自己,而幻化出來的影子。

可那些故事又難以解釋,難道他會自己給自己講從未看過的童話嗎?

他便一次次聽那些童話,證明龍骨的確是存在過的,證明那些溫暖是真實的,而不是他自己臆想出來的存在。

可後來,逐漸又開始害怕,連這些童話,也是他出來後填充到自己記憶裏的。

戎玉沉默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季禮,你如果找不到龍骨,就算了。”

“也許,真的找不到了。”

他釋然的笑了笑。

黏皮糖剛好買了水回來,他便擰開了,喝了一口,金色的眼瞳濕潤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呢喃:“找不到也好,就算是假的,我也能當真。”

戎玉笑了笑,起身準備離開,卻猛地被季禮攥緊了手:“不是假的。”

季禮抿緊了嘴唇,指尖兒在微微顫抖,湛藍的眼眸裏洶湧著澎湃的潮水:“不是假的,龍骨一定存在。”

戎玉愣住了。

聽見季禮一字一頓,艱難地說。

“上一個會用寂焰的人。”

“是長公主瓊”

戎玉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季禮卻盯著他:“我的母親,她的招式,我是不會認錯的。”

“沒有人會用,我也不會。”

戎玉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困惑極了,卻又怕說了不該說的話,越發地躊躇:“可她不是……”

去世了嗎?

“我曾經……也是這樣認為的,”季禮注視著他,顫抖得更劇烈,“她現在,還在海底。”

“我帶你去過的海底。”

長公主瓊曾經是帝國最強的戰士,擁有超常於正常人類數倍的精神力,最終因為精神力失控,而死於機甲事故。

意識死亡。

安全艙在最後一刻彈出,保住了瓊的身體。

機甲隕落、炸成了碎片。

因為探測不到任何意識的痕跡,沒有任何複蘇的可能性,被推測是過強的精神力暴亂攪碎了意識,判斷為死亡,但身體一直用儀器保存在海底。

那是季禮的囚牢。

是瓊的陵墓。

“戎玉,”季禮垂眸,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龍骨如果真的教了你寂焰,那就是……”

戎玉忽然感到了慌張,他現在不止怕自己的記憶是假的、還怕讓季禮白白激動。

這種事情是不能拿來玩笑的。

“我不知道,”戎玉扯著他的衣袖,小聲說,“季禮,我不知道。”

季禮捉著他的手,急切地攥著他的衣領,近乎哀求道:“你再想想。”

“戎玉,你一定還能想到什麽的。”

戎玉根本不可能拒絕。

便皺著眉思考。

他在角鬥場的回憶實在太糟糕了,強行去一頁頁翻閱細節,就像是鈍刀子在腦海裏亂動,難受得厲害。

他艱難地一個一個細節去問:“龍骨會在戰鬥後摸我的頭。”

“我差點戰敗死掉的時候,龍骨曾經自己動起來過。”

“他們逼迫我跟季演死鬥,是龍骨告訴我的,可以隻斬殺掉季演的精神體……”

可每一個細節,都那樣似是而非。

季禮的神色越來越急迫。

戎玉的眉也皺得越來越緊。

他一難受,那顆蛋也跟著顫抖,“咕嚕嚕”地滾來滾去,連背上的黏皮糖都甩脫了。

季禮這才如夢初醒,恍然間愣了愣,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別想了。”

“別想了,我會找到的。”季禮喃喃著把額頭抵在他的肩頭。“一定會找到的。”

戎玉拍了拍季禮的後背,卻忽然腦海裏閃過了一道光。

他瞪大了眼睛,張了張嘴,笨拙地、結結巴巴地哼起了一隻陌生而奇異的歌謠。

“星星……是天上的砂礫,砂礫是地上的星星……”

季禮不動了。

戎玉慌亂地說:“我隻聽過一次,隻會這一句,出來後在網上也沒找到過這首歌謠,我不知道是不是……”

他說不下去了。

他肩上的衣料濕潤了,季禮緊緊抱著他,肩膀在劇烈地顫抖著。

戎玉的神色逐漸變得複雜而柔和。

過了許久,他揉了揉季禮的頭發,像是龍骨對待他那樣,又在發頂吻了吻。輕輕歎了一口氣。

“……對不起。”

恐怕。

在季禮最需要保護的時候。

他卻偷走了他最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