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的盡頭, 是恢弘卻陰暗的廳堂。
堂上兩排燭火搖曳, 正前方站著一排人, 正中間坐著一黑麵男子, 麵容肅穆,極具威嚴。
夏蒂從莊周的飛魚上下來後,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來者何人?”黑麵男子道。
夏蒂不知為何感覺一陣冷風徹骨,眼前男人不怒自威, 泛著寒意。
而此刻, 麵容嚴肅的黑麵男子正在原住民聯絡器上瘋狂吐槽。
包拯:為什麽我要扮演閻王?像我這種代表月亮的人隻適合飾演月禮服假麵!
小青:不是有話道“關節不到,有閻羅包老”嘛!包青天, 包閻王, 鬼怪肖小無處藏!你老能者多勞!
公孫策:死包子, 您可別得了便宜又賣乖,我和展昭還演著黑白無常呢。
展昭:累覺不愛。
青蛙精:嗨,有我慘嗎,我一妙齡女郎,竟然讓我演孟婆,還是個沒有台詞的背景板。
李白:咦?比慘大會嗎?那我和杜甫兄連人都不是呢。一個牛頭一個馬麵。不過我覺得挺好,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 與爾同銷萬古愁。
杜甫:李白哥哥說的極是。
夏蒂看著前方不再說話的一排人,鼓起勇氣:“這是哪?你們是誰?不要在這裝神弄鬼。”
包拯壓低聲音:“裝神弄鬼?您真逗,我們就是鬼呀。”
“呀”字還帶了點顫音, 成功破功,一旁飾演白無常的公孫策從背後狠狠錘了他一拳。
包拯敢怒不敢言,隻能將怒氣發在夏蒂身上。
包拯:“都到這裏了,就好好交代一下生前所犯罪行。”
夏蒂雖經過之前的黃泉道忘川河,整個人有些恍惚,思維混沌,但強烈的警覺心仍然支撐著他:“罪行?我行得正坐得端,做慈善,救濟災民,何罪之有?”
夏蒂依舊懷疑,這一切稀奇古怪,和白廷脫不了關係,自然不能落下把柄。
包拯不慌不忙:“滿嘴謊言,巧言相辯,來人,把他送到第一層去。”
夏蒂還來不及反應,身前風景一變,熾熱無比,滾滾熱浪鋪天蓋地而來。
夏蒂排在一排人中,他想邁腳脫離隊伍,卻發現跨不出步伐。想拍打跟前人詢問,對方卻毫無反應。
一陣灼熱的氣流吹向夏蒂腦門,夏蒂看到自己身前人被兩個長相可怖之人架住,邁入一片滾燙的沸水中。一個妙齡女子站在那人跟前。
夏蒂正覺這女子美色非凡,心底不禁冒出一點非分之想時,卻見女子掏出一把鐵鉗,
幽幽歎氣。“真髒,比烽火戲諸侯還無趣。”
說著,女子用鐵鉗夾住那人舌頭,一點點用力,慢慢拉長,旋轉,輕拽,仿佛在玩吊娃娃機般小心謹慎。
夏蒂的腦袋已被眼前景象震得天旋地轉,隻想加足馬力逃跑,卻被兩人架住,抬到女子跟前。
褒姒手中的鐵鉗還夾著前一人的舌頭,左右打量,評論道:“豬肝色,偏黃,典型肝火旺盛,平日裏沒少嚼舌根。”
說罷,將鐵鉗往一旁抖了抖。
夏蒂低頭,就看到滿地的舌頭,頓時一陣惡心感從頭皮、腳底和心髒竄出,嘔吐物直接嗆到喉管。
褒姒低下頭,媚眼凝視著他:“呦,你這罪孽可不小,沒事,我這先解決說謊的問題。”
說罷,一把鐵鉗插入其嘴巴。
古隆中,角落。
白廷齜著牙:“看起來瘮得慌。”
小青:“我們這可是生動還原十八層地獄。”
白廷搖頭:“這世上哪來的地獄,修仙成鬼,地獄天堂,不過都在人心罷了。”
小青:“白老板是覺得殘忍了?”
白廷:“倒也沒,若世間真有地獄,世上的惡也會少了許多。不過我好奇,他舌頭都拔了,還怎麽招供?”
小青:“也對哎,我趕緊和包拯說一下,把舌頭裝回去。”
夏蒂感覺一陣撕心裂肺之痛,整個腦袋已然空白,血水汩汩的在唇齒間湧動。
“喂喂。”有人道。
夏蒂掙紮著抬頭,發現身前風景變了模樣,沒有拿鐵鉗的玲瓏女子,回到了之前黑麵男子所在的廳堂。
包拯:“怎樣,說不說?”
夏蒂拚命,他沒有舌頭,想說也說不出來,隻能發出嗚咽聲。
包拯:“不說?夠硬氣!可以,我看看還能送去哪?要不送到六層銅柱地獄吧。”
夏蒂使勁搖頭抗議,我不是不說,是根本沒法說!
同樣發出抗議的,還有原住民聯絡器內幾位NPC。
葫蘆娃-大娃:等等?怎麽直接到六層了?我還在第二層剪刀地獄等著呢?
葫蘆娃-三娃:我在三層鐵樹地獄啊!鐵樹地獄!多洋氣的名字!鐵樹開花啊,怎麽就跳過了!
葫蘆娃-七娃:我的蒸籠地獄啊!為什麽沒有亮相的機會!說!是不是老蛇精不給我們出場的機會。
小青:在叫我老蛇精,把你們丟去喂蝙蝠。
夏蒂看著眼前再次變換的場景。場中豎著無數根一米直徑、兩米長的銅柱,銅柱內的炭火熊熊燃燒,將整根銅柱燒得一片通紅。
一個個人被扛起扒光衣服,麵朝銅柱,隨後被五花大綁捆在柱子上。
仿佛烤肉般的滋滋聲從四周響起,若不知是眼前畫麵,隻以為烤肉大會,定會十分誘人。可惜配上眼前畫麵,隻覺毛骨悚然。
兩個小鬼從身後架住夏蒂,任他如何掙紮也無濟於事。
一個英俊的男子拿著長繩,示意小鬼將其控製住,熟練的五花大綁,將夏蒂捆綁於銅柱之上。
夏蒂隻覺一陣皮焦肉綻,灼熱的疼痛讓人麻木,他甚至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皮肉烤焦的聲音。
夏蒂晃著頭,抽噎著,卻徒勞無功。
青龍君打了個嗬欠:“火再燒旺一點,這麽小小一點火,烤地瓜呢?”
煽火的小鬼一聽,不敢懈怠,使盡渾身力氣,扇出了極其旺盛的火焰。
夏蒂已經屁滾尿流,無處掙紮。卻聽青龍君道:“這臉怎麽沒貼上去?離得老遠,以為做美容SPA呢?”
小鬼聽命,按住了夏蒂的頭,貼在了銅柱上。
古隆中,三顧堂前。
陽光正好,如若醒好的葡萄酒,帶著恰好的甘冽和醉意。
甲乙對著飛行攝像器,幹勁十足。
“雖然抓凶好像陷入瓶頸,但華夏星的風景果然別致……”甲乙正抑揚頓挫之時,屏幕上忽然跳出一排複製刷屏。
‘後麵那個人怎麽有點不對勁?’
‘我剛才也注意到了。’
‘是啊,一動不動很久了,出什麽事?’
‘莫非是華夏星邪術?’
‘臥槽,地麵忽然出現一片水跡怎麽回事?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
‘該不會是……+1’
‘該不會個頭,就是!’
甲乙看著刷屏的該不會是,轉頭。
在離他一米半的距離,站著一個男人,好像也是宴請的賓客。那人神情呆滯,目光無神,仿佛靈魂出竅般。
而讓滿屏發出‘該不會是’感歎的,正是男人褲子稀裏嘩啦落下的不明**,一點點從褲腳掉落,在地上蔓延開來。
“該不會是……”甲乙剛和看直播的觀眾思想同步,就聽旁人傳來尖叫。
“夏蒂先生?夏先生你怎麽了?”
人群皆往甲乙身旁聚集。
夏蒂好歹是SODA傳媒的創始人,也算年輕有為,此刻公眾場合失禁,怎麽看怎麽奇怪。
“什麽情況?醫生呢?來個醫生!”人群中有人道。
有略懂醫術的賓客上前,簡單查看:“儀器顯示沒有症狀呀。”
甲乙在人群中探著頭,可惜他晚了一步,原本占據天時地利的位置,卻硬被擠到外圍。
好在他還有飛行攝錄機。
甲乙一邊操縱飛行攝錄機,一邊看著互動屏。
‘儀器顯示沒問題?可明明有問題啊。’
‘該不會是……見鬼了吧?’
‘自信點,把疑問句去掉,顯然就是見鬼了。’
……
眾人為夏蒂的失常議論紛紛,夏蒂卻備受煎熬,生不如死。
在經曆了銅柱地獄後,夏蒂先後又經曆了油鍋地獄,被剝光衣服丟入油鍋中,烹炸得香脆焦黃;磔刑地獄,感受千刀萬剮之苦;石磨地獄,被丟入巨型石磨中研磨成肉醬。
觸感和疼痛皆真實得可怕,夏蒂已經麻木。
重新回到廳堂之上,包拯問道:“現在要說實話了嗎?”
夏蒂慌不迭點頭,卻無法說出口。
包拯甩甩手,夏蒂隻覺眼前場景再次變換。
一片茫茫黃土,烏雲卷著寒冽的冷風,肆意呼嘯。風聲像是一首悲涼哀婉的歌,唱得人心惶惶。
夏蒂哆嗦著,小心翼翼四周的動態,唯恐又竄出兩個小鬼,將他下油鍋,上刀山。
黃土上忽然冒起一個個包,磷火四處遊**,赫然就是一墳堆。
“夏先生。”一個男聲從身後傳來。
夏蒂轉過頭,看著身前熟悉的麵龐。
此刻的白廷和平日無異,但在環境的襯托下,透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詭異感,仿佛他是從這黃土上哪一座墳頭裏爬出的。
夏蒂:“你……你是人是鬼”
話說出口,夏蒂詫異發現,自己已然能說話了。
白廷沒有回話,緩緩向前走。
夏蒂節節退後,磅的一聲,被一座土包絆倒。
夏蒂回頭,看著土包上的照片。黑白照上的人帶著詭異的笑容,瞳眸仿佛和夏蒂對視。照片上的臉,赫然是白廷。
“你……你果然是鬼!”
夏蒂手腳並用的朝前爬去。
白廷悠悠跟在身後,走至墳墓旁,燃了一炷香。
白廷:“這個人,確實已經死了,被你害死了。”
夏蒂瘋狂的嚎叫著:“你……你是鬼!才一直那麽奇怪!你滾開!滾開!我沒錯!誰讓你和我要毒的倒黴鬼同個學校,不然我才不會把毒藥浪費你身上。”
白廷低頭,看著已經不成人樣的夏蒂,原本一番肺腑之言,頃刻間沒了欲望,就像被銷金斷玉的長刀砍去了前後,最後隻剩下“懺悔吧”三個字。
“懺悔吧……懺悔吧……”白廷的聲音仿若幽靈,時時刻刻飄**在夏蒂身旁。
周圍的空間急劇變換,一會是黃泉道,一會是忘川河,夏蒂一陣頭暈目眩,就見最初人間道上,那位滿麵紅光,留著長須的中年男人朝他走來。
關羽搖著頭:“回到人間道後,好好懺悔吧。”
話音剛落,畫麵再次旋轉,幾個小鬼扛住夏蒂的四肢,將其手腳極盡分開,綁在木樁上。一把快速轉動的齒輪從地底緩緩冒出,從他的襠部一點點向上切割。
他感覺到全身血液的流失,身體漸漸分成兩半的恐懼。
“懺悔吧……懺悔吧……”
虛幻的聲音仿佛天空中萬枚大鼓敲響,鼓聲密集而繁雜。
一陣轟鳴之後,夏蒂的視野裏,漸漸出現了藍天白雲。
古隆中。
“醒了醒了!”有人道。
甲乙擠不進人群,連忙調整飛行攝錄機,將其對準了人群中央。
互動平台上。
‘醒了醒了!’
‘華夏星這地方真是邪乎了,先是下毒,又是昏迷,我看白廷要麵對公關危機了。’
‘滾,別什麽禍事都想栽在我老公頭上。‘
‘您老公?白老板的野生妻子有點多。’
‘白老板認識你嗎?醒一醒!’
‘這夏蒂怎麽看起來狀態怪怪的?’
‘廢話,都失禁了,能不怪嗎?你失禁了你也怪!’
數分鍾後。
互動平台在經曆了短暫的沉默期後,呈現井噴式的爆發。
‘天啊,我剛才聽到什麽?我是幻聽了嘛?’
‘我以為是在做夢,還想真荒唐,怎麽能做這種不合邏輯的夢,於是狠狠用頭撞牆,現在頭疼欲裂。告訴還在懷疑人生的各位!是真的!真的!真的!’
‘震撼我全家,我的媽呀,我仿佛看到接下去一個月的頭版頭條。’
‘年度盤點TOP1預定了,之前的星艦失事、外交破裂可以全部靠邊站了。’
‘夏蒂他是瘋了嗎?為什麽全部招供了?’
‘十惡不赦,天理難容,估計老天也看不下了,強迫他說出真相。’
‘聯邦警署果然是喝尿吃屎長大的,這麽多人命,一條都沒調查過?’
夏蒂醒來之後,神情恍惚的看著眾人。
他的下屬胡碩霸道察覺出老板的不對勁,想要驅散眾人,將老板找個房間安置,再聯係幾位名醫為其診斷。
然而他晚了一步。
夏蒂忽然抓住身旁人的手,眼睛瞪得如銅鈴大,拍打著自己的胸脯:“是我,是我啊!”
那人隻是好心過來照看,一臉莫名:“是你什麽?”
夏蒂:“人是我害的,是我派人下的毒。”
胡碩霸道急忙阻止:“老板中邪說胡話了,我帶他先回去休息。”
夏蒂卻一把甩開胡碩霸道,唯恐跟前人不相信他的話,拚命從儲物手鐲裏掏東西:“是我,我都說,別再帶我去了,我都說!”
“去哪?”旁人一臉懵逼。
夏蒂卻沒搭理,自顧繼續掏東西:“這個,這個就是剛才婚禮上下毒的毒藥,獨一無二,我精心調配的。”
一片嘩然。
即便眾人心底有過下毒之人是賓客中人的念頭,也沒懷疑過這位身份高貴,看起來謙和斯文的夏蒂。
未曾想是位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更讓眾人瞠目結舌的,是在掏完毒藥後,夏蒂繼續從儲物手鐲中掏東西。
“我交代,全部交代,給我說話的機會!讓我說話!”
“這件是切密爾的手表,是我的戰利品,他當初和我爭商營平台的單子,這麽愛爭,我就讓他到另一個世界爭去。”
“這是凱爾摩司的筆記本,當初和我爭《聲聲巨響》節目的監製權,我就讓他悄無聲息。”
……
夏蒂一件件的展示自己的戰利品,從學生時代和他爭奪獎學金的同學,到他的兄弟姐妹,再到生意場上的競爭對手。
白廷和小青走到人群外圍,聽著裏麵聲聲懺悔。
小青:“好變態,害死一個人還要留一樣紀念品。”
“我還以為,受害人隻有那250個孩子,原來並不止,真可怕,世上怎有這般魔鬼。”自認閱盡千帆的白廷,也被震驚得無以言說。
小青:“這個世界上,你永遠無法猜測到人性的底線。”
兩人沉默不言,並未對這場“靈魂拷問”取得的成果而感到欣喜。
阿三踱步至白廷身旁。他並未問夏蒂的反應是否出自白廷的手筆,因為答案顯而易見。
阿三:“白老板挺有手段。”阿三發現自己先前替白廷的擔心,純粹是多慮了。
白廷:“可別,我這人最煩雜事,隻想當個逍遙山水間的傻子。隻不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阿三點頭,忽然察覺一道熾熱的視線。回望過去,發現是樓開墨。
阿三心想,這樓開墨也不是傻子,經曆此番,應該不會產生強製收購華夏星的計劃吧?就算仍想收購,以白廷的手段,定然也不會吃虧。
於是,一場莫名其妙的誤解以同樣莫名其妙的邏輯消散了。
羅西看著夏蒂的懺悔,悔不當初。
他悔的自然是為何出了婚禮會場後,讓拍錄組停止工作。他原本擔心下毒者的報複,可如今,這下毒者身上背負的罪行,怕是能將聯邦牢底坐穿一百輩子,他何懼之有。
這麽大條的新聞!
這麽震撼的真相!
這麽勁爆的罪行!
全部便宜了那個初出茅廬的門外漢。
羅西看著震驚得癡傻卻仍然敬業直播的甲乙,心下憤憤不平,這愣頭青真好命。
愣頭青甲乙看著直播間位數數不清位數的觀眾,興奮之情依舊沒超過聽聞累累罪行的震撼。
甲乙所在的直播平台直接給了主頁置頂推薦,各路聽聞的觀眾如潮水般湧入,想來聆聽依然在持續的“罪行交代”。
各大平台也嗅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頭版頭條立刻跟進。
向來最為靈敏的天際論壇也不容滯後,首頁所有熱門帖都變成了夏蒂相關。
《聯邦上下七千年最窮凶極惡之人!標題沒有誇張!沒有誇張!》
《文字直播“震撼我全家”的懺悔》
《soda傳媒未來何去何從?》
《不是意外!不是自然死亡!成百上千位死者的死亡原因都將推翻!誰來承擔責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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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千字,劇情波瀾起伏。白廷被人麵獸心,極善偽裝的變態殺手盯上,樓開墨感覺到有危險,緊緊跟隨,一次又一次的化解了危機。
在所有人都在關注夏蒂事件時,這次更新並沒有引起任何水花,十五分鍾後才有了第一個回複——
我去,真是緊跟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