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愣神, 看著從天際處踏雲而來的兩人。
兩人皆是白衣飄飄, 仙風俊逸。
未等王有有反應, 對方中個子較高的人開口了。
“在下李白,來者何人, 為何侵犯我中華土地。”
王有看著淩空而立之人。那人臉上似乎自帶聖光, 在黑夜裏如同塊流光溢彩的白玉。
王有朝四周張望一圈, 確定對方隻來二人, 未有後援,頓時啼笑皆非。這兩人比剛才那台【千手佛】還可笑。難道企圖以兩具血肉之軀,抵擋這六十台機甲?
“是誰重要嗎?總之, 今晚這裏注定生靈塗炭,夷為廢墟。”王有嘲諷道。
李白巍然不動,似笑非笑的看著一眾機甲, 卻聽身旁傳來嗚咽之聲。
他側頭, 頓時一愣。
杜甫沒有了這些日子的活潑性子,眼中盡是蕭瑟, 兩抹淡不可察的淚痕掛在鼻側,整個人就像一隻被利箭穿透翅膀的大雁,彷徨無助的墜入黑夜。
“喂, 你沒事吧?”李白小聲問。
杜甫沒有聽到李白的關心。他不像李白, 經曆過大唐盛世,即便顛沛流離,骨子裏依然透著盛世氣象所哺育的樂觀與豪放,再艱難險阻的境況, 也能動不動直掛雲帆、長風破浪。
可他不行。
他看著眼前滿目瘡痍,仿佛又回到了烽鼓不息、哀鴻遍野的歲月。
“是可忍孰不可忍。”杜甫說罷,從腰帶中掏出羊毫。
王有皺著眉,看著個子偏矮的男人拿著根毛筆在空中揮灑,撇了撇嘴。
“還以為啥隱世高手,原來是兩個瘋子。”
王有正打算讓機甲陣繼續攻擊,卻聽矮個子男人吟誦道——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頃刻間,天空仿佛裂開一道口子,落下了奔騰而來的江水,氣勢洶湧,混合著落木,以氣吞山河之勢,將王有的機甲圍攏。
“靠。”王有躲閃不及,機甲的攻擊管道竄進了水浪。好在這水是普通的水,沒有包含能量,不然就不是驚慌失措這般簡單。
“什麽玩意。”隊伍頻道也傳來咒罵聲。
雖然,這從天上憑空而生的水和落木,並沒有實質性傷害,卻弄得隊伍一片狼藉。更奇怪的,是這流水和落木都未四散開來,仿佛長了眼睛有了感官,找緊了他們,窮追不舍。
王有瞥了眼天上還在筆畫的男人:“不用搭理,一些小把戲,沒實質性傷害。把酒店裏的人屠了,抓幾個用慘烈點的方式解決,別和那兩人浪費時間。”
王有話音剛落,忽然驚詫地發現,度假區原本普通的花草驟然間變得巨大,並且噴射出粘稠狀的**。**雖傷害性不高,粘性卻極佳,機甲一時變得寸步難行。
天上,杜甫揮灑著羊毫,口中吟唱道:“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眾人忽見天邊飄來一團團霧氣,再細看,發現是不知名的鳥類。鳥兒在空中徘徊,發出陣陣悲鳴。
酒店內的客人隻覺這鳥鳴撕心裂肺,讓人不禁想淚流滿麵。機甲陣裏的海盜團眾人,卻覺頭痛欲裂,恨不得山崩地裂讓鳴叫聲中止。
王有此刻知道,惹上麻煩了。
這人的水平,絕對不是普通的高級異能者,很可能是什麽隱世高人,可以以一人之力抵擋一次蟲潮的存在。
王有正想撤退,暫避鋒芒,杜甫卻不給其機會,吟誦道:“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聲音剛落,酒店內眾人就看到從未見過的一幕。
六十台為非作歹的機甲一點點縮小,仿佛冰山在熾火中燃燒,最後變得隻有一米不到。
機甲都變得如此迷你,那機甲中的人該是何光景?
機甲內,王有看著周邊的景物一點點放大,瞳孔猛地睜大,
九塞溝度假區的酒店內。
“好厲害!”
“神!一定是神!神聽到我們的召喚了!”
“不是啊,那個人我在杜甫草堂裏見過,好像是這裏的工作人員?”
“我剛才不該怪這星球安保差的,竟然有這等神級高手坐鎮。”
“太厲害了,不枉此行。”
另一邊,小酷的直播間收視再創新高。
小酷看著畫麵目瞪口呆,根本來不及和眾人互動。
眾人也不在意他的想法,紛紛在彈幕裏頂禮膜拜。
“太厲害了,我敢說,聯邦的幾個元帥也沒這水平。”
“這不是異能吧?感覺像是另一種術法?莫非是傳說中的隱士高人。”
“不重要,重要的是兩個小哥哥顏值都好高,我的華夏星之行安排上了!”
……
酒店內傳來眾人劫後餘生的歡呼,之前的沉悶和恐懼一掃而空,撥得雲開見月明。
然而不到五分鍾,歡呼聲戛然而止。
因為眾人看到,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無論是天上江水、滾滾落木、變異的花、嘶鳴的鳥,全都憑空消失,而原本木樁大小的可笑機甲,重新恢複了原狀。
就好像時間被撥回了十分鍾前,騰雲駕霧而來的兩男子剛出現之時。
“額,好像修煉還不夠。”杜甫一臉尷尬,看向李白。
李白淡淡一笑,如同月下一朵皎潔的蓮花。
另一邊。
王有不愧是曾經海盜集團三頭目,反應力迅猛。感受到身邊桎梏消失,立馬判斷出對方出現問題。
“迅速整隊,對方那些小伎倆已經不管用了,按原計劃行事。”王有在頻道內下令。
他決定速戰速決,以免夜長夢多。
眾機甲迅速調整狀態,一時間,度假村廣場像冬眠的巨蛇重新複蘇,在黑夜裏搖擺著身軀、吐著信子,對身前的獵物誌在必得。
酒店內眾人則愁雲慘淡。
都說人生起起伏伏,這短時間內大落大起又大落,眾人隻覺心髒難以承受,脆弱一些的,都恨不得一死了之。
哀婉的愁緒在度假區內彌漫。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數十台機甲重新整裝,要將度假區夷為平地之時,始終無動於衷的高個男子揮了揮手臂。
不過一秒功夫,蓄勢待發的機甲忽然原地舞動起來,姿態滑稽,惹人嬉笑。形似搞笑木偶戲裏被操控的傀儡木偶,又如同馬戲團內的小醜,極盡的取悅觀眾。
有的機甲以詭異的姿態蜷縮著,努力扒拉著同伴機甲的腿部,稍一用力,竟將同伴機甲的腿部樞紐軸拔出裂縫。
被拔的機甲隻能單腿站立,搖搖晃晃,卻未修整或踹開對方,隻是自顧的在那擺著機甲手臂,不停在空中畫圈。
一連排的機甲皆重複著詭異的行動,酒店內的眾人自然也發覺不對勁。
小酷的直播間內。
“什麽情況?在做法嗎?”
“海盜內亂?爭權奪勢?”
“我傾向於他們神誌不清。”
“我知道了!是神跡!都說華夏星遍地神跡,肯定有神,海盜絕對是得罪神了!”
“畫麵真的太好笑了,之前聯邦舉行行為藝術大賽,不是有藝術家就請了十多架機甲做滑稽表演,還被痛批惡俗、不尊重機甲工作者嗎,今天這樣一看,惡不惡俗難判斷,好笑是真的好笑。”
“感謝海盜集團帶給我們今日份的快樂。”
“你們就不能關心下小酷嗎,這孩子怕是要嚇死。”
小酷是心驚膽戰了一晚,可此刻,他和酒店內眾人一樣,透過玻璃窗,看著窗外原本雄赳赳氣昂昂的機甲,一台台舉止怪異,行為滑稽,嘴角忍不住憋笑,擔憂卻又未散去,總之又憂愁又歡樂,五味雜陳。
半空中。
杜甫止住淚,看向身旁人。“什麽情況呀?”
李白依舊若雪蓮花般高潔,淡淡道:“力士脫靴,貴妃研磨。”
杜甫細一打量這些機甲的舉動,還真如同在脫靴和研磨。
李白:“時候不早了,也該安寢了。”
杜甫:“嗯?”
李白忽然牽住杜甫的手。
杜甫頓覺心髒七上八下,簡直要跳出肉體,跳出星球,跳到浩瀚宇宙,在星空銀河下化身劉歡,唱一曲“我和你,心連心,永遠一家人。”
李白:“我剛修了一套新招數,不過需要你一起,也隻能是你。”
杜甫雀躍而緊張:“需要我?隻能是我?”
李白笑得意味深長:“嗯,這招叫做‘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語罷,緩緩抬高兩人交握的手。
頃刻間,一條火龍撕破了夜色,掀翻了星辰與地麵,火舌犀利的延展,仿佛要吞噬和重塑世間萬物。
還在“脫靴研磨”狀態的機甲瞬間被火舌覆蓋,片刻功夫,原本寶石般亮澤的機甲變得殘破不堪,絲毫也看不出高級機甲的痕跡,更像是有人從星際廢品站買了一堆金屬,七拚八湊胡亂堆了個金屬人。
為首的機甲內,王有感覺體內的精神力迅速流逝,身體機能也飛速下降。他很快清楚,他麵對的並不是一般對手,根本不是自然的高手得解。
“撤退。”王有道。
出師未捷,士氣早已不振,此刻海盜團無心戀戰,隻希望全身而退。
然而憑空冒出的火焰仿佛帶著鬼神之力,吞噬著機甲。
整個度假村廣場變成了一條喧囂的車道,火焰是車輪,機甲是螻蟻,輪子滾滾向前,碾碎了車道上的螻蟻,留下一地冤魂。
眾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機甲盡數報廢,終於得以回到了星艦上。
“老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這裏了。”王有向來狠厲的左膀右臂哭嚎道。
王有回頭,見對方全身狼狽,雖無顯著傷口,全身卻像在火炭裏熏過一回,原本茂密的頭發也稀疏得見到頭皮。
王有環視,才發現眾人的情況基本無差。不僅機甲報廢,心智也大受損耗。怕是幾年都不願意再碰觸機甲。
王有不敢再有念想,急令星艦迅速撤退,駛離華夏星輻射的星域。
“不追嗎?”杜甫看著退離的星艦。
李白神情灑脫:“窮寇莫追。”
“嗯,都聽太白兄的。”杜甫一臉乖巧聽話。
“去看看那小朋友怎樣了。”李白說著,幾步跳到小黑殘破的【千手佛】前。
將人從機甲撈出來後,李白和杜甫發現,這人身上並無大礙,身體機能足以支撐其繞這星球奔騰十圈。
“不錯嘛。”李白誇讚道,這小朋友的身體素質真好。
對方回敬其誇讚的,是一張淚流滿麵的臉。
李白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小黑,一臉迷茫。
這人不是沒事嗎?難道有什麽檢測不出但很痛的傷害?
李白怕是絞盡腦汁怕也想不出,小黑是在心疼機甲,定語用的更準確些,白廷幫他修複的機甲。
“星際海盜走了?”酒店內,有人發出疑惑。
“好像是?”有人略帶猶豫道。
很快,有人肯定的答複。
“是走了!真的走了!”語調斬釘截鐵且興奮。
隨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這一晚,眾人經曆了萬念俱灰、望眼欲穿、心灰意冷、重燃火花、悲喜交加、驚喜若狂等等心境,仿佛在短短的時間裏,嚐盡了人生的起伏與玩笑。
“華夏星萬歲!”
“萬歲!”
“我愛華夏星!”
……
不知道誰開了頭,一時間,歡呼聲溢滿了夜色。
劫後餘生的慶幸,大開眼界的驚歎,最終成為了今晚的落幕之賓,充斥著眾人心頭。
而在星球的另一端,白廷轉了個身,睡得昏昏沉沉,夢裏,他坐在西湖邊,撈了一隻烏龜,送給親愛的奶奶。
窗外,西湖的夜色依舊寧靜而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