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天生麵癱, 程智曾經設想過, 自己會在什麽情況下失驚打怪。
聯邦被蟲族全麵入侵?
聯邦總統其實是外星間諜?
自己其實早就死了,現在是個克隆人?
更甚者,其實這個世界都是假的,所有人都是電子程序?
然而程智萬萬沒想到,崩塌來得如此之快。
程智想, 若此刻自己身前有一麵鏡子, 他一定能從鏡中看到自己瞠目結舌的臉。
程智唯一慶幸的, 是自己不是獨自一人,身旁兩張呆若木雞的臉,想來就是自己的寫照。
這一刻, 三人幾十年來構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在一瞬間崩塌了,碎成了渣,碾落成泥。
白廷有些不悅的看著神情恍惚的三人。
對於三人大驚失色的神情, 白廷自動翻譯成“被美所震撼”從而“垂涎美色”。畢竟自己第一麵見到小黑時, 也是“神誌不清, 情難自控”。
白廷本能的產生一種危機, 要知道, 這三人皆是有權有勢之人,難保不會有強搶良家男子的想法。
若想強取豪奪, 自己必定不會退讓,好歹還有祖國撐腰。怕就怕在這幾人巧言令色,花言巧語, 小黑心地純良,容易被坑蒙拐騙。
失策!就該讓小黑先戴好麵罩。
白廷的心聲若能被程智三人聽到,一定會吐血三斤。
垂涎美色?嗬嗬,誰享用得起這美色。
心地純良?嗬嗬,我他媽快不記得純良這兩字怎麽寫了。
小黑沒感受到空氣中的暗流洶湧,他看了一眼三人,隻覺為首的王鵬頗為眼熟,仔細一想,嗬,這不是上次白廷離開自己好幾天時,和白廷一起出現在熒幕上的人嗎?
果然,遇到這家夥就沒好事。
想到這,小黑淩厲的甩了兩個眼刀給王鵬。
王鵬還處在晴天霹靂狀態,沒有接受到小黑的眼刀。
小黑不喜白廷的視線在他人身上停留,一把挽過白廷,撒嬌道:“白白,我想吃西湖醋魚。”
白廷連連點頭。“好好好,馬上給你弄。”
程智三人聽著小黑撒嬌的語調,雞皮疙瘩起一身。
眼前這人,是樓開墨的臉,沒有錯!
是樓開墨的聲線,沒有錯!
但就是哪哪都讓人毛骨悚然。
之前若有人告訴他們,樓開墨會為了吃一條魚而撒嬌,他們大概會喜聞樂見,然後把人送入精神研究院。
五人就在各懷鬼胎的氛圍中踏入別墅。
白廷先去廚房下廚,小黑自然同連體嬰般相隨。
廚房的中式木架玻璃門緩緩拉上,客廳內的三人麵麵相覷。
古冠玉看著王鵬:“老王,你拍我兩下。”
王鵬沒有客氣,直接往古冠玉臉上甩了兩巴掌。
古冠玉打鳴般尖叫出聲:“曹尼瑪王鵬我是挖你祖墳了嗎?”
王鵬無辜,明明是你自己要我打的。
三人難以形容此時的心情,有重逢的喜悅,有壓抑數月得以解放的釋然,有想抱頭痛哭的悲傷,卻都敵不過眼前“怪異樓開墨”的當頭一棒。
程智無愧是聖樓集團的大腦擔當,最先冷靜了下來。
他看著廚房內纏綿悱惻(大誤!)的兩個身影,右手揉了揉了眉心。
“是老大,沒錯吧?”程智道。
古冠玉:“雖然我覺得不可思議,但的確是老大的皮相。”
王鵬遲疑片刻,點頭。“現在怎麽辦?”
古冠玉:“什麽怎麽辦?當然是趕緊把老大拉去看腦子。”古冠玉再蠢也看出來,老大的頭腦絕對出問題了。
程智和王鵬對視一眼,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麽簡單,還需從長計議。
不多時,白廷就做好了晚餐,一大桌佳肴擺滿了餐桌,色香味俱全。
程智三人看著忙前忙後,端碗端盤的小黑,好不容易正常的臉色再次複雜。
餐桌上,一道西湖醋魚,一道蜜汁火方,一盤白灼大蝦,一份蛋黃青蟹,還有五碗普通餛飩。香氣在房間內縈繞,勾得本就有些發餓的幾人越發饑腸轆轆。
古冠玉最先坐到餐桌邊,目標明確的將手伸展至蛋黃青蟹上。然而還未碰觸到食物,古冠玉的手就被一雙筷子打開了。
天大地大,食物最大的古冠玉憤怒抬頭,看到了樓開墨冷漠的臉。
古冠玉:???
白廷邀請眾人一同落座。
小黑極為體貼的為白廷布菜,一會功夫,白廷的盤中就堆滿小山。
古冠玉看著全身寫滿“溫柔賢惠”的樓開墨,側過臉,和程智對看一眼。
“老大現在難得有煙火氣的模樣,其實也挺好。”古冠玉悄聲道。
程智笑得極為睿智,回給古冠玉一個“你真天真”的笑容。
古冠玉重新伸出手,對準了目標蛋黃青蟹,卻再次被樓開墨打掉手。
古冠玉:???
而後古冠玉就看到,樓開墨將餛飩一人一碗瓜分,而後將桌上的幾盤菜全部丟到白廷跟前。
清湯寡水的餛飩和香氣撲鼻的炒菜,在不大的餐桌上涇渭分明。
樓開墨的意思很明顯,餛飩,你們一人一碗,菜,你們沒份。
古冠玉在心底咆哮 :麻蛋,原來老大腦子壞了也沒變!溫柔都是別人的!對我還是這樣!一點都沒有變!隻是多了雙標的毛病!
白廷有些歉意:“抱歉啊,小黑的食量比較大,你們一碗餛飩吃得飽嗎?”
古冠玉很想說“當然吃不飽啦!我想吃蝦!我想吃蟹!”可迎上了樓開墨的視線,多年來對其處於下風的膽怯再次作祟,不得不將話咽了下去。
“夠了夠了。”程智接下話茬。
小黑掃了其一眼,嗯,這人還算識大體。
一頓夜宵在詭異的氣氛中開始。
憑心而論,這餛飩雖無其他菜肴般誘人,卻也相當可口。熬製的雞湯,薄如蟬翼的麵皮,鮮亮翠綠的蔥花,新鮮的瘦肉,足以激活人的味蕾,讓人食欲大增。
然而在幾口下肚後,程智三人卻不約而同放下了湯勺,包括食量最大的古冠玉。
“白白,這個好吃,你試試。”小黑夾了塊西湖醋魚最肥美的部位。
白廷沒說話,回了一個蝦仁。
程智三人看著兩人樂此不疲的互動,感覺世界越發玄幻。
一年前,若有人跟他們說:
樓開墨是個吃飯都要不停說話的話癆。
樓開墨每兩口就要給身旁人布菜。
樓開墨一點也不介意其他人口水沾染過的餐具。
他們大概會說:“臆想症到這程度也不用治療了,直接送去火葬場吧。”
而此刻,他們想直接將治療腦子的藥插進自己頭皮。
哪怕知曉老大的腦袋可能出了什麽問題,他們還是不能接受這般離奇的畫麵。
良久。
程智忍不住打斷了身前和諧美好又詭異的畫風。“冒昧問下白老板,您和這位小黑先生是什麽關係?”
白廷一口蟹黃含在嘴裏,良久,想到了最貼切的一個詞:“家人。”
家人,在這異世他鄉,是多麽美好的存在。
程智怔了怔,看向小黑。小黑顯然很喜歡白廷的答案,半低著頭,笑意溢滿了眼底。
大概程智在小黑身上的視線停留太久,白廷有些不悅,將小黑往一旁掩了掩。
程智:……
不是,我看起來那麽像色狼嗎?就算是色狼,我色誰不好,色樓開墨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是,是吃了失智藥嗎?
很快,程智三人發現,他們或許沒吃失智藥,但應該是點清醒藥。
“白白,最近的螃蟹都特別美味。明天我們做個清蒸蟹好嗎?”
白廷一邊點頭,一邊剝蝦。
小黑一動不動的盯著白廷的手,眼神楚楚可憐。
白廷心有靈犀,將蝦遞到小黑嘴邊。
小黑吞蝦的同時,不忘用舌頭輕輕舔舐一口白廷的手指。“白白剝的蝦就是特別好吃。”
聖樓集團一行人呆呆看著視他們為空氣的二人。
程智:太可怕了,快讓我從噩夢裏醒來吧,或者給我換場正常點的夢境。
王鵬:曾經,有一個天涼王破的冷酷總裁放在我的跟前,我沒有好好珍惜,直到失去了才後悔莫及。如果上天給我一次機會重頭再來,我會對他說,你真好!
古冠玉則沒有心理活動,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就像身前還滿滿當當的餛飩湯,漂浮的小綠蔥仿佛在嘲笑他:“少年,圖樣圖森破啊。”
半個小時後。
白廷揉了揉肚子,明明在唐升那進過食,卻仍舊吃得心滿意足。
白廷放下筷子,這才注意到點滴未進的三人。
“不和胃口?”白廷問道。
程智這才從嘴角抽搐狀態回神,看著白廷,又看了眼自覺收拾碗筷,渾身透著“宜家宜室”氣質的小黑,道:“不知道白老板對我們老大樓開墨了解幾何?”
白廷一陣無語。
這人到底是多麽自我感覺良好,三番五次詢問同一個問題?
白廷最終還是耐下性子,扯了個標準笑容:“樓總定然是位極為優秀的人,才能讓您一直掛在嘴邊,改日得空,一定親自拜會!”
程智觀察著白廷的表情,越發確信自己的猜測。
“白老板大概並不了解我們樓總吧?”
白廷很想反問——我為何要了解?我怎麽能夠了解?我倒是想了解一下馬雲,順便和他財富共享,人家願意嗎?
白廷依舊掛著笑:“樓總這般人物,我們自然還是瞻仰為主,若說了解,那還是程總這般朝夕相處的人有資格。”
程智看著白廷圓潤的應付,索性開門見山。“白老板不妨現在點開搜索器,搜索一下我們樓總的照片。”
白廷感覺自己的好脾氣已經到了臨界點。這人到底什麽毛病!
白廷本想用“夜已深,各位早點休息”結束這場對話,卻見程智的神情極為嚴肅,不似玩笑。
白廷終究還是點開了搜索器,在搜索欄輸入了“樓開墨相片”五個字。
聯邦時代的網速超乎預想,搜索分類功能也精準齊全。
聯邦的搜索器已經具備很高的人工智能,會根據廣大人民平日的搜索結果,來確定各關鍵詞下,搜索人最大概率想看到的內容。
很顯然,搜索“樓開墨相片”的用戶,並不是什麽商界人士,百分之九十九都是樓開墨的顏粉。所以搜索器也默認將樓開墨各個角度,下載率最高的相片,放在了搜索結果的首頁。
白廷怔怔的看著滿屏的相片。
每一張都是盛世美顏,足夠他這位“美的愛好者”,簡稱“顏狗”的人士精心收藏。
白廷的第一反應是——搜索器出問題了?從他的相冊裏把小黑的照片調出來了?
第二個反應是——不對,這些照片,他也不曾看過。
程智看著白廷的表情,越發肯定之前的猜測。
他保持片刻沉默,給白廷一些緩衝期。
良久,白廷抬頭。
白廷:“你們樓總,和我家小黑長得還挺像。”
程智:……
空氣凝滯了片刻,程智輕歎一聲:“白老板,想來你也是個聰慧之人,沒必要故意裝傻。”
此刻,白廷的思緒和情緒都一片混沌,就像一鍋煮糊了,泛著焦味的米粥。
他自然清楚,這不是什麽長得相似的巧合,更不是雙胞胎之流的狗血橋段。
小黑身上刻著“墨”字的玉佩。
小黑那一身價值不菲的用具。
小黑那顯然位列高手之流的身手和異能。
小黑明明又傻又癡卻仍然卓然的氣質。
所有的一切都**裸表明,這人就是樓開墨。
似乎,也很狗血,卻合情合理。
小黑將最後一個盤子丟入洗碗機,看到白廷麵色鐵青,心中不悅,跨步上前,擋住了程智質詢的視線。
程智站起身,朝白廷點點頭:“白老板,我明日再來拜訪。看得出來,您和樓總的感情很好,但您要知道,您認識的終歸不是真的樓總,您沒有權利,也沒有資格去限製和阻攔他。”
程智說罷,拍了拍王鵬和古冠玉,示意兩人一同離開。
白廷坐在原處,忘了起身送別。
深夜。
今夜繁星燦爛,星光悄無聲息的灑進屋內。
小烏龜逆天在魚缸中滑了兩圈,爬到石頭上,打算曬個星光浴。水缸中**起一圈圈縠紋,光在水麵**成了碎鑽。
逆天癱在石頭上,猛地發現,魚缸前的窗戶站著一個身影。逆天反射性的想要將頭縮回龜殼,卻發現窗旁站著的是白廷。
在逆天的印象裏,白廷回到這屋基本就是洗漱睡覺兩條線,沒心沒肺,偶爾更是倒頭就睡。相比另外一人經常用審視食物的目光盯著他,小烏龜自然更喜歡這人。
小烏龜爬到魚缸邊,探著頭,看到白廷手裏拿著個小的顯示屏,耳朵塞著耳機,顯然在看什麽。
在看什麽呢?
逆天看不見屏幕,隻能看到熒幕忽明忽暗的光。
逆天:這深更半夜,這躡手躡腳,這鬼鬼祟祟,莫非是在看小簧片?
逆天看著白廷格外專注的神情,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
逆天想起當年某高僧在西湖邊的感歎“以**樂自裹,譬如蠶作繭。智者能斷棄,不眄除眾苦。”逆天想把這警戒之言贈與白廷。
可惜它修煉未到,說不了人話,隻能用豆眼盯著白廷,企圖感化他,令其清心寡欲。
忽然間,他看到白廷眼角有晶瑩的**滑落。
這是……哭了?
看小簧片看得這麽真情實感嗎?
逆天有些茫然。
人類的感情啊,真是複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