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
季昭心一緊,抓住自己枕邊熊仔,緊張地捏了捏。
哥哥剛才趁他入睡偷偷抱他,還抱得那麽緊,顯然,是皮膚饑渴症發作了。
他理解哥哥,也不介意,可他不該嘴上沒個把門的——
他意外覺醒了意識,清楚書裏的劇情走向和有關哥哥的許多細節,才知道哥哥患有皮膚饑渴症,可這事兒顯然是哥哥的隱私,他——不該知道。
該怎麽解釋呢,照實說在書裏知道的,怕不要被哥哥當成瘋子?
那可萬萬不行!
好在,人被逼到某種份上,大多是有點急智的。
季昭眨了眨眼,有條不紊解釋:“哥哥是、有皮膚饑渴症吧?所以剛才、才抱我。”
他說著,不待聞寒有所反應,便繼續自己給自己搭梯子:“這個病很常見的,我以前有個朋友也有,他病情發作的時候,就經常、控製不住自己。”
“控製不住自己什麽?”聞寒手指在膝頭敲了敲,麵色平靜,看不出在想什麽。
“控製不住、自己,跟別人貼貼、抱抱。”
聞寒手指頓了頓,隨後又在膝頭敲了兩下,“哦”了一聲,麵色依然平靜,依然看不出在想什麽。
季昭反倒更加忐忑了。
“哥哥,我、我不介意的。”他又補充了一句,補充完又忍不住後悔——這畫蛇添足的一句,本身就好像一種“介意”似的。
他一著急,忽然探身,虛虛抱住聞寒,用行動說話:
“我真的,不介意的。”
“嗯。”聞寒緩緩應了一聲,頓了頓,按住他胳膊,輕輕掙開他懷抱,抬眼,勾唇,露出一個看起來如釋重負的笑:“謝謝,昭昭。”
季昭終於鬆了口氣。“不,不用謝。”
聞寒手鬆開他胳膊,眼裏有一抹恰到好處的難為情:“下次,我再發作的話,昭昭可以……幫我嗎?”
“當然。”季昭答得毫不猶豫,幹脆利落。
哥哥深陷狗攻情網,也有一部分是身體的原因,如果身體不那麽依賴那個男人,哥哥麵對他也會更理智冷靜些吧?
“哥哥以後發作的時候,盡管來找我。”——隻是不能讓狗攻看見。
甚好。聞寒又勾了勾唇:今日起,他有病。
聊了兩句,幫季昭把書收好,看著他躺下,聞寒與他道晚安。
“好好複健,我拍完戲就回來。”
“嗯。”季昭眼巴巴地看著他,心裏不知為何,突然有些不安。
大概從昏迷後醒來,哥哥一直陪著他,現在要走,他多少有些不適應。
但他絲毫沒有表露,乖乖順順祝聞寒一路順風。
聞寒伸手揉了下他的頭,手指自然而然轉向他右耳,準備幫他把體外機摘掉。
但最後一秒,他頓住動作:“那個朋友,是誰?”
“啊?”
季昭茫然地睜大眼。
“和我一樣……有病的那個。”
“哦。”季昭捏緊手心,再次發揮急智,“是我在福利院的舍友。”
“哦。”聞寒散漫地應了一聲,似乎他隻是隨口關心一下,“那他,經常和你抱抱、貼貼嗎?”
“嗯。”怕多說露馬腳,季昭隻含糊應了一聲,打了個哈欠,做出困乏的樣子。
聞寒果然沒再多問:“睡吧,晚安。”
他幫他取下耳蝸,走到門口,關了燈,靜靜站了站,關上門,出去了。
第二天起床,得知聞寒已經上了飛機離開B城,季昭有些打不起精神來。
小何送他去複健,半路他才想起來:“小何哥,你怎麽不跟哥哥去影視城?”
“我休假。”小何樂嗬嗬解釋。“寒哥那邊有別的助理跟。”
季昭怔了怔,看向自己輪椅上的腿:休假是假,小何肯定是哥哥特意留下來照顧他的。
他沒說什麽,隻是複健起來,特別賣力。
小何可算知道聞寒為何擔心他會運動過量了。
好說歹說從康複中心哄了人回來,到家時,已近中午,一開家門,季昭就聞到一股香氣。
肚子咕嚕一聲,他略感尷尬:“鄰居家在做飯嗎?真香。”
話音剛落,有人係著圍裙,帶著口罩,從廚房走出來:“回來啦?”
季昭怔了半晌,仔細辨認著來人露在口罩外的眉眼,不大確定地叫了一聲:“阿姨?”
“哎。”季母應了一聲,不著痕跡將他從頭到腳快速打量了一遍,才解釋:“聞先生請我來的。”
小何換好鞋,恭敬客氣地朝她點點頭,推著季昭的輪椅跨過門檻。
“阿姨不做護工了嗎?”季昭滑動輪椅到客廳,好奇問。
“嗯,家裏有事,我現在做鍾點工,時間上方便些。”
說的有板有眼的,小何低下頭,才沒露出什麽端倪。
“但是阿姨你不在醫院,怎麽還、戴著口罩?”
說起來,季昭還從沒見過這位阿姨全臉呢。
“我……過敏體質,醫生讓戴。”季母同樣甚有急智。
“哦。”季昭沒多想,輕易就信了,進房去換衣服。
問過季昭不需要幫助,小何鑽進廚房幫忙打下手,等季昭回房換好衣服再出來,四菜一湯已擺在桌上。
季母摘了圍裙,正準備走。
“阿姨,一起吃。”季昭急忙邀請。
“不用了。”季母忍痛拒絕。
鍾點工,就得有鍾點工的樣子。
不過,她還是頓足,期待地看向季昭:“過來嚐嚐,看口味你喜不喜歡。”
“喜歡,謝謝。”季昭不挑食,挑食的孩子在福利院不好過。何況阿姨這桌菜色香味俱全,他一看便知道好吃。
好吃到他覺得惶恐:“阿姨以後不用來了。”
季母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就僵住:“什麽?”
“我自己、會做飯的,阿姨。”不要說他會做飯,就算不會,熱個饅頭就點兒鹹菜就是一頓飯了,哪裏需要四菜一湯這麽大場麵。
他不能這麽浪費哥哥的錢。
他心裏的顧忌,一輩子沒為錢操過心的季母不懂。
“你,你先嚐嚐。”她有些急迫地拿起筷子,要往他手裏塞。
都是他愛吃的菜啊!
小何倒是有點兒明白季昭的想法。
“咳,季昭,這是阿姨的工作。”他暗示性地朝季昭眨眼。
季昭皺了皺眉,遲疑起來。
季母比季昭更快聽懂這暗示,腰立即傴僂了一分:“是,難得聞先生願意雇傭我,季先生是對我的工作不滿嗎?”
“不是!”季昭忙擺手。“我、我是——”他張了張口,想解釋又組織不好語言。
“不瞞季先生,我很需要這份工作。”她看著季昭,眼神那麽真誠,季昭一下子就信了。
“阿姨也、很缺錢嗎?”季昭耿直地問。
“嗯。”季母毫不遲疑地點頭。“家裏男人不頂用,又有個……傻兒子,我很需要這份工作。”
“咳!”聽見季太太這話,小何險些沒繃住。
您家裏男人、堂堂四季集團掌舵人,知道您這評價嗎?
還有“傻兒子”——小何看了眼季昭——這形容……是不是,過於貼切?
季昭卻一下子對這位命苦的阿姨感同身受起來。
他沒再提不讓阿姨來,心裏卻更急迫了些,急迫想賺錢——阿姨的工資理應他付,他不想什麽都花哥哥的錢。
雖然高中還沒畢業,但兼職賺錢,季昭並不陌生。
他端過盤子,發過傳單,扮過人偶,還被拉去當模特走過T台。
不過這些工種,他現在的身體顯然無法勝任。何況,以他的經驗,還是腦力勞動賺錢比較快。
他找小何借了電腦,嚐試寫了段代碼,發現自己這技能沒丟,還莫名更順滑了,暗自鬆了口氣。
太好了,腦子沒全壞。
登進從前接雜活兒的網站,他冥思苦想,記不起自己原來的賬號,於是重新申請了一個號,因為級別低,隻能接些找BUG、代完成編程作業之類的零碎小活兒,五十一百的,有進賬,但進賬終究太慢。
他日夜琢磨找點兒什麽兼職,最近就連電線杆上的“重金求子”小廣告,都認認真真看起來。
小何進超市買趟水的功夫,出來就看見季昭坐在輪椅上,抻著脖子細看電線杆上的小廣告。
正好奇他在看什麽,就見一五六歲的小女孩走近他,不由分說把手裏的麵包放到他腿上。
這是做什麽?
季昭顯然也懵了,低頭看了眼麵包,又茫然抬頭看小姑娘。
“大哥哥,給你吃。”小姑娘仰著圓潤小臉,一臉同情。
同,同情?季昭整個人都不好了:“我不、不是——”他拿起麵包,手忙腳亂要還給小姑娘。
“哥哥你雖然沒有雙腿,也不要灰心,不要喪氣,不要——”
“妞妞!”一個打扮精致的年輕媽媽追上來,麵紅耳赤打斷女兒的話。“你這孩子,胡說什麽!”
“老師說要有愛心,見到乞——”
那媽媽一把捂住女兒的嘴,道了句歉,連拖帶拉把女兒拉走了。乞什麽乞,哪有這麽貴氣又漂亮的乞丐,沒見人家皮膚比她還嫩白,身上穿的衣服低調卻極有質感,臉上戴的墨鏡牌子她認識,一副眼鏡抵她倆月工資……
“麵、麵包!”娘倆急匆匆走了,可麵包還留了下來,季昭急的從輪椅上直接站了起來,身子晃了晃險些摔倒。
小何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飛快衝向他。
好在季昭已經穩穩當當坐回輪椅上。
隻是心情不大好:“我不是乞丐……”
“不是不是!”小何連忙安慰。
“我有腿……”
“那必須有!”
小何低頭看了眼:這麽老長兩條腿呢,小姑娘什麽眼神兒,看把季總委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