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可以松开了。”
季铭离开后,季昭小声提醒闻寒。
闻寒这才注意到他仍紧紧攥着他的手,连忙松开。
松开动作太急了,季昭不知为何还有丝委屈,抿了下唇,却没能把话抿住:“哥哥你是故意气他的吗?”
“什么?”
“你这样……拉我,是故意气他的吗?”
“……不是。”闻寒一噎。他是怕他乱说话,更怕他受不住刺激晕倒。
季昭却不信。
不信,但强忍被哥哥当工具人的委屈:“我没关系的。哥哥你别难过。”
又开始了……闻寒百口莫辩,无可奈何:“我不难过。”
哥哥又撒谎——季昭都有些生气了。
明明刚才攥他那么紧,肯定是见到那人,听到他说的那些话,伤心难过得无法自抑。
生完气,季昭又心疼,险些忍不住安慰闻寒,告诉他按照剧情一贯走向,主角攻就算订了婚多半也不会结,还会回来和他拉拉扯扯,可话到临头,又憋住了——他为什么要替主角攻说话,要继续给哥哥希望?
这一段关系,维持下去只会让哥哥受伤害更深,书中哥哥甚至因为和主角攻的争吵动了胎气,不得不卧床养胎好几个月,身体因此元气大伤。
他不能看着哥哥重蹈覆辙!
“哥哥,不要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感情,就算他是——”
他睃了眼闻寒小腹,顿住话头。
“就算他是什么?”
就算他是崽崽的爸爸。
季昭心里默念,嘴上却说“没什么”——纪宇哥还在这儿呢,他不好把哥哥怀孕的事说出来。
不过,刚才这一眼,正巧叫他发现哥哥手扶着腰,他立刻想起哥哥本就不大舒服——不会这就动胎气了吧?!
“哥哥你肚子还疼吗?我们去医院看看吧?”季昭紧张得脸色直发白。
他是腰疼!
头也疼,小混蛋太折磨人了……
“回去躺一躺就好。”闻寒说着,率先迈步。
迈步同时他还招呼起纪宇:“纪老师回宿舍吗?”——他暂时不想跟季昭说话。跟他解释不清!
与主角攻狭路相逢后,季昭很快发现闻寒格外的消沉。
接连两天,他话少了,还总是懒懒躺在**。
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又不肯承认。
季昭愁坏了。
李大爷也愁坏了,季昭打饭回来时,他正唉声叹气给他的猫主子顺毛。
“大爷,怎么了?”
“唉,小东西这两天不爱动,光是黏人。”
“不爱动?”季昭眼睛眨了眨。
“是啊,肚里有崽就是这样。”李大爷叹息,“不爱动倒也没什么,就怕它老不动弹,影响了肠胃,不好好吃东西。”
“是,是这样的吗?”季昭怔怔说了一句,跟着愁眉苦脸起来。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掏出手机:“哥哥?”
“你去哪儿了?”闻寒的声音传来,有些急躁。
季昭赶紧跟李大爷点点头,提着饭赶回宿舍。
闻寒正扶着腰站起身:“出去怎么不叫我?”
“我看哥哥睡得正香。”季昭解释了句,把饭放下,担忧地看向闻寒,“哥哥吃点东西吧?”
闻寒看了眼手机,才发现已经到了傍晚。
他还以为自己只是眯了一小会儿。
“下次出门要叫我。”他仔细看了眼季昭,见他完好无损,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一起吃。”他去洗手,回来看见他已经把饭摆好。
“哥哥吃,我刚跟泽哥在食堂吃过了。”
“跟谁?”闻寒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泽哥,黎时泽。”季昭重复了一遍,等着闻寒在桌前坐好提起筷子,才放心坐回自己座位,打开电脑。
闻寒提起筷子,却没心情吃,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别逮谁都认哥。”
季昭愣了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黎时泽对你有什么企图,你应该知道。”
“知道。”季昭明白过来,“他想跟我炒CP嘛。”
“CP”这个词儿还是他今天新学的,烫知识。
“泽哥说他没想跟我谈恋爱,就是想跟我炒CP,说这样就可以赚钱赚流量,类似哥哥你演戏拿片酬一样。”
闻寒听得脸色发青:类什么似,别人说什么鬼话他都信!
“那不一样。那是炒作,严格一点,说是骗人也不为过。”他不吃了,慢条斯理放下筷子,清清冷冷抬眼看向他,“你不会真想炒吧?”
“不会!”季昭忙否认,斩钉截铁,“我不炒!”
闻寒这才舒坦一点儿。刚伸手重新去摸筷子,听见他继续:
“胖婶说了,我要敢炒,她先赏我一顿竹笋炒肉。”
这一句可真是画蛇添足,闻寒又听得不舒坦起来:“胖婶不说呢?你就炒?”
季昭迟疑了一会儿,完全没注意到在他迟疑的时间里,闻寒目光已经危险了起来。好在他的答案挽大厦于将倾:“那我也不炒。不能骗人。”
他也没那个表演技巧,骗不来的,他又不是哥哥——想到这里,他忽然看了闻寒一眼,眼神怪怪的,说是好奇,又不全是好奇,夹杂着点旁的什么:“哥哥演戏时,和别人牵手拥抱是什么感觉?”
闻寒提起筷子,填了口米饭,含英咀华好一会儿,才平静答:“没什么感觉,就是工作。”
“哦……”季昭应了一声,心里不知为何闷闷的。
“哥哥你抱过多少人?”噼里啪啦敲了会儿键盘,毫无征兆,他又开了口。
开完口,也不看闻寒,继续敲他的键盘,仿佛就是突然想起来了,随口一问似的。
闻寒勾了下唇,声音从容散漫:“不知道,也没专门统计过。”
统,统计?手指头还数不过来吗?!
季昭微微睁大眼睛,眼神清澈又茫然,装样子也忘了,十根手指顾不上忙碌,蔫头蔫脑落在键盘上。
“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好奇。”季昭干巴巴地回了一句,看向电脑,继续“忙碌”。
“昭昭呢?”闻寒却不忙,吃了口菜,不紧不慢抬起头来问。
“不知道,我也没统计过。”季昭瓮声瓮气答。
呵。闻寒扬扬眉,好脾气地看向他:“那你现在统计下。”
“没什么好统——”季昭说到一半,撞进闻寒泠泠眼波,不知怎么回事,还真认真思索统计起来——“小时候的算吗?”
“十二岁以后。”闻寒答。
那没什么好统计的,季昭含糊给了个数字:“手指头数得过来。”
“一只手还是两只手?”闻寒不容他这样含糊。
季昭不情愿地低声开口:“一只。”
“数字比三大还是比三小?”
“小。”
闻寒勾了勾唇,笑容都在脸上了,听见他开口:“哥哥你别问了,除了你,我只抱过一个人。”
闻寒的笑容僵住了:“谁?”
问完,他察觉自己语气格外生硬,刻意放缓语调:“是谁啊?你那个……有「渴肤症」的舍友吗?”
啊……险些忘了还有这回事。季昭僵了僵,点了头。
甚好。闻寒那僵住的笑依然挂在脸上,太牵强,都不自然了:“既然是病友,昭昭介绍我认识一下。”
“不用了。”季昭垂下头去,语气低沉,“庄云哥哥已经走了。”
这下闻寒不必笑了:“抱歉,昭昭。”
“没关系。”季昭轻声答了句。
“那……”闻寒不自在地紧了紧手上的筷子,“那位……「庄云哥哥」的事,能跟我说说吗?”
庄云这名字陌生,从前他竟未听他提过一次。
而“哥哥”这称谓,又挑动着他敏感的神经。
“对不起,哥哥。”季昭用泛红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我不想说。”
云哥三年前死于心衰,他走时不停说冷,很冷,他们在场每个人,都给了他拥抱,他还是一直发抖……
“没关系。”闻寒牵起嘴角,笑得温和大气,“没关系。”
一定是白天睡多了,夜里,闻寒怎么也睡不着。
听见季昭呼吸均匀,他一手扶着腰,一手撑着床,动作有些僵沉地坐起来,披上外套,在季昭床边借着月色静静看了他两眼,放轻手脚,走出门去。
明月如钩高悬,在地面上洒下一层寡淡的清辉。
闻寒迈出宿舍楼,踏进清辉里,像踏进一条清寂的河流。
他在河水里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么,在3号楼上了岸,缓慢走上二楼,停在游戏室门外。
上次借的钥匙还没还,正在他外套兜里。
他开了门,又开了盏灯,目光扫过形形色色的游戏机,在一台粉色抓娃娃机前停下来。
那晚他陪季昭玩过。
季昭似乎看中里头一只月亮玩偶,屡败屡试,夹了很多次,最后气红了脸不了了之。
闻寒唇角勾了勾,又放下来,手握上操纵杆,移动不锈钢爪子对准了月亮,神色专注按下按钮。
季昭循着灯光找来时,爪子正抓起一只月亮,往出口运输,看上去,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
季昭站在门口,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月亮成功落进出口,他眼里绽出团团光彩来:“哥哥好厉害!”
闻寒应声回过头来,看见季昭一瞬,眼里同样光华流转,眉目间带着不自知的温柔:“怎么醒了?”
“哥哥怎么不睡?”
“吃撑了,睡不着。”闻寒随口道。
那么一点儿还能撑?季昭走过来,脑中回想起李大爷的话——“不爱动倒也没什么,就怕它老不动弹,影响了肠胃,不好好吃东西。”
“哥哥,明天我们出去玩吧?”
“无聊了?”闻寒边问边错了错身体,把玩偶出口让出来,示意他弯腰去取。
“嗯。手没好,胖婶不让我进厨房,我们去隔壁风景区玩好不好?”季昭问着,把玩偶递给闻寒。
“给你的。”闻寒把玩偶推给他。
“给我的?”季昭讶异。
闻寒点头,季昭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它跟哥哥更配……”那天他还想抓出来送给哥哥呢,可惜他手太笨。
“哪里配?”闻寒嫌弃地看了眼被季昭捏在手里的月亮,“我有这么胖?”
虽是弯月,可那月亮被填充得鼓鼓囊囊,看着确实有些“胖”。
季昭灿笑起来:“没有,但哥哥和它一样可爱。”
闻寒怔了怔:出道多年,他被夸过的词汇不计其数,但从没有人将“可爱”与他关联。
“哪里可爱?”
“哪里都……可爱。”季昭脸红了红。
那么多年,哥哥一直是他高悬于天的月亮,可月亮原来也会撒谎,会凶巴巴生气,会像小婴儿一样需要抱抱安抚……真的,好可爱。
闻寒还是不明白他哪里“可爱”。
可看着季昭脸红羞涩的样子,他漂浮了一晚上的心忽然落到实处,砰砰有力地,跳动起来。
他摸出手机,把编辑到一半准备发给老院长的消息,长按清除。
未知的“哥哥”是否存在、庄云之流是谁,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他不能参与或改变他的过去,但不会缺席他的现在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