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倫斯基是個花花公子,年輕英俊,交友廣泛,富有而充滿魅力,和舞會上的王者科爾鬆斯基一起並稱為全歐洲最好的舞台。
隻要他們下場,總能吸引人的視線,因為那優雅的舞姿好看得仿佛在進行舞台表演。
但讓人疑惑的是,科爾鬆斯基已經和今天的主人翁安娜跳了兩支舞,一支華爾茲,一支卡德利爾舞。
餘音嫋嫋,兩人配合默契,時而旋轉出最優美的弧度,時而互相錯開,極限拉扯。
科爾鬆斯基的舞姿動人,安娜更是輕盈曼妙,在其他人的襯托下,他們仿佛舞場中心,牢牢吸引視線。
眾人看得目不轉睛,無論男人女人,都不得不承認,兩人就是最好的舞伴,“科爾鬆斯基終於找到勢均力敵的舞伴了。”
“安娜可真是個美人兒,讓人心向往之。”有人低喃。
也有人欣賞之餘,開始東張西望,一般有科爾鬆斯基的地方,絕少不了另外一位花花公子弗倫斯基,兩人總是在各種場合一較高下,時而互有輸贏,時而平分秋色。
現在明顯科爾鬆斯基率先奪下一城,怎麽弗倫斯基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他應該找一位美人,同樣在場上翩翩起舞,或者直接上前,和科爾鬆斯基爭奪安娜的注意力。
可他們等了許久,都沒等到這位先生有所行動,安娜已經接受好幾位優秀男士的邀約,難道他對這樣一位美貌動人的美人不感興趣?
隨著時間推移,這個話題在全場展開,有人開始好奇弗倫斯基的去向,“他來了嗎?我似乎瞧見他了。”
“來了,我看到他和一位美人在角落的休息區聊天,”其他人回答。
“哦,美人?什麽樣的美人,能讓一個花花公子忽略安娜?”有人疑惑。
“那可也是不可多見的美人,清麗婉約如香水百合,楚楚動人,”那人顯然很欣賞蘇葉的美貌,用詞非常之講究,對她的容貌大加讚賞。
這引起了無所人注意,有意無意往那個角落觀察。
然後他們就發現,那位小姐雖然打扮低調,但素雅中透露著精致,僅僅綻放時如空穀幽蘭一般美好。
相比含蓄內斂的蘭花,俄國人自然更欣賞熱烈如玫瑰,但也無法否認,這樣女子的美好。
女子斜靠在沙發背,身體自然舒張,微微垂著頭,仿佛在認真傾聽對麵男人的講話,又仿佛漫不經心,身處熱鬧的舞會大廳,她周身卻散發著悠遠靜謐的氣質。
手裏的粉色香檳一口沒喝,有節奏的搖晃,**出一圈圈漣漪,就仿佛搖進男人們的心裏。
對於這樣獨特的美人,幾乎找不到代餐,許多人蠢蠢欲動。
但他們都不是傻子,知道那樣的美人能安然坐在那裏,其他人都不上前打擾,一定是有原因的。
“那是誰?”他們紛紛找人詢問。
“哦,她是尹琳娜·伊利亞·伊戈爾女伯爵,”知道的人連忙解釋。
這位女伯爵向來神秘的很,她有高貴的家世,繼承了爵位和龐大的遺產,本就令人向往,可偏偏哪怕已經進入社交季四年,見過她的都不多,隻有少數她認可的人,才能偶爾獲得她零星的消息。
這樣低調的美人,不是因為她本心恬淡,相反,這是極富有攻擊性的女人,與她恬淡外表不相符的,是那極具刺激和張力的文字。
誰都知道,現在全俄國最具影響力的偵探家其一,就是這位看似溫婉柔和的美人。
可隻要看過她文字的都知道,她擁有最冷靜客觀的思維,一針見血的敏銳,以及看透人心的敏銳和絲毫不掩飾的攻擊性。
對於一個未婚姑娘而言,這種做法極端不討喜,可她是一個女伯爵,本身就享有權利,更是有那樣一位未婚夫,叫人望而生畏,不敢褻瀆。
現在整個俄國,乃至全歐洲,誰還不知道有這樣一位高官卡列寧,用短短五年時間,把一座不起眼的城市,發展成令世人矚目的工業之城?
目前,斯維爾德洛夫斯克已經是除彼得堡和莫斯科最出名的城市了,源源不斷吸納各種人才前往發展建設。
在那裏,隻要你肯努力,就能視線自己的夢想,這幾乎是近兩年,所有人公認的真理。
而造富神話,也一再在斯維爾德洛夫斯克這座神奇的城市上演。
有人從一名普通工人,變成偉大的發明家,最後富甲一方。
有人從小商販進化到掌握巨資的大商人。
有人在這裏一夜暴富,也有人隻簡簡單單謀取一份工作,就能養活一家人,吃飽穿暖,努力幾年,甚至能擁有一座屬於自己的房產。
斯維爾德洛夫斯克是一個底層人實現夢想的地方,源源不斷的底層勞動,中產有識之士,頂層富豪前往挖掘機會。
而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以驚人的速度吸納消化他們,為本城的發展添磚加瓦。
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仿佛在一夜間拔地而起,一躍成為最具有活力的城市,舉世矚目。而造就這番神話的,是那個年僅二十七歲的年輕官員卡列寧。
他的經曆堪稱神奇,但他的手段也足以讓人膽寒。
那十幾個掌握巨大資源的財團,和無數資本商人,都被他網絡在一起,一網打盡,要麽乖乖配合,把資金留下發展建設斯維爾德洛夫斯克,要不斷尾求生,狼狽逃竄。
可他們損失的錢財,幾乎是一個天文數字,有的失去一般家產,有的甚至一蹶不振,再不能稱之為資本,輸得一敗塗地。
無奈,他們隻能配合這位年輕卻運籌帷幄的官員,把剩餘的資金投入到指定項目中,期待五年十年後能順利回本。
對普通人而言,資金存進去五年,出來有10%的收益,就已經足夠滿足。
可對資本來說,時間就是金錢,有這五年時間,他們早不知用錢生錢,翻出幾倍去。
可他們敢翻臉嗎?能翻臉嗎?
不能!卡列寧抓住了他們的命脈,不從不是傾家**產,就是損失慘重,那還不如老老實實,至少那些項目是真的能回本,隻是時間長而已。
如此雷霆萬鈞的手段,讓人看了隻覺心潮澎湃,但站到對立麵,卻隻感到膽寒!
那是輕輕鬆鬆就搞得一般人破產的存在,他們該慶幸,還好自己不是他的敵人。
而那些卡列寧的政敵們,或者反對過他的人,就渾身冒冷汗了,恨不得衝到他麵前,以最虔誠的姿態鞠躬道歉。
現在知道那位獨特的美人,竟然是卡列寧的未婚妻,他們頓時什麽獵豔心情都沒有了。
誰敢和卡列寧搶女人啊,那不是一腳踏入地獄嘛!
別說他們了,就連沙皇陛下,此時麵對伊戈爾女伯爵,也隻會是親切友好,宛如自家親女兒一般。
因此,當蘇葉坐在角落,表現出明顯不願跳舞的意願時,無人敢前來打擾,生怕那句話說錯了,就被認為是強迫。
而女人們,除了和蘇葉有交集的,其他人也隻會通過她認識的人介紹,前來攀談一二,但也極有分寸,聊幾句後就會離開。
唯一不害怕卡列寧威勢的,就是眼前這位了。
相比卡列寧的無趣,冷厲,奧博朗斯基當然更欣賞馬特維,先不說他們是一類人,感情也很好。
蘇葉原本是馬特維的未婚妻,隻是未婚夫出事,不得已之下,才要和卡列寧訂婚。
他不相信這位在有了風趣幽默的馬特維後,還能接受卡列寧那樣的人。
除了權勢和虛榮,他還能給女人帶來什麽?弗倫斯基不屑地想到。
很明顯,眼前這位美麗的小姐,並不多在乎榮耀,要是在乎,她本該接受一個又一個男人的仰慕,聽取一個又一個女人的驚歎和讚美。
而她絲毫不在意,完全無動於衷。
蘇葉輕笑,“你認為馬特維比卡列寧好,那是出於你的立場,而作為未婚妻,我並不覺得他是一個合格的丈夫人選,甚至不是一個好的戀人。”
太過花心多情,就沒那麽幹淨了,而當蘇葉有的選,她就有潔癖了。
弗倫斯基微微皺眉,“我記得兩年出版的《克羅夫斯基情詩集》是你整理出版的?”
那裏麵的每一首都感情真摯動人,如果蘇葉不喜歡,為何要出版。
蘇葉挑眉,“你不會以為那些都是寫給我的吧?”
不……是嗎?
蘇葉微笑,“我記得扉頁上,明明寫了送給妻子的珍貴禮物。”
這當然是為了誤導大眾,讓所有人都以為,這本情詩集是寫給那位小白花小姐的,進一步做實兩人的婚姻。
“可我們都知道真相,”弗倫斯基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
“真相是,那些情書有三分之二是寫給各個情人的,”蘇葉攤手。
弗倫斯基表情錯愕,“您收集?不,是他寫文又寄給了您,為什麽?”
這既是問馬特維為什麽要這麽做,又在問蘇葉為什麽收集和出版?
“不會因為我是他的未婚妻,就是去欣賞才華的能力,”蘇葉聳肩。
簡而言之,我不喜歡他啊,所以隻看到他寫的情詩動人,而不在意他寫給誰。
這就像你會欣賞一位作者寫給妻子感天動地的家書,並深受感動,但你會去嫉妒他的妻子嗎?
除非你愛他!
“除非你不愛他……”弗倫斯基喃喃。
蘇葉微笑,晃了晃酒杯,什麽都沒說,我就是不愛他呀。
“那卡列寧……”他剛想說話,就被蘇葉打斷了,“瑪祖卡舞!”
瑪祖卡舞在全歐洲盛行,是含有情愛意味的一種舞台,許多年輕男女,都是在跳瑪祖卡舞後定情的,雖然不是絕對,但卻是上流社會心照不宣的想法。
這支舞蹈活潑熱烈,輕快而優美,以情感表達為主,男舞者不斷地變幻舞步,女舞者跟著選擇花樣,輕快的在場中飛跑,滑步,一圈又一圈旋轉。
姑娘們往往在這種旋轉中感受到頭暈目眩,臉頰發燙,興奮激動之餘又滿滿的安全感。
無論她們旋轉得多激烈,舞伴的大手都可以牢牢護住她們,任由她們在場中飛馳,仿若鳥一般自由飛翔,蝴蝶一樣上下翻飛。
情緒會在這種劇烈到臉紅心跳中到達**,最終激動之下,對男伴產生難以言喻的好感。
不要說這種刺激出來的感情是假的,反正荷爾蒙是真的,那愛意就是真的。
這和英雄救美後的吊橋效應沒什麽區別。
正是因著許許多多的例子產生,所以眾人默認,瑪祖卡舞會成為男女定親的象征。
而場上,即便蘇葉沒認真統計,已經看到六七位男士向安娜邀請跳這一支舞蹈了。
而眼前這位明顯對安娜感興趣的伯爵先生,還不出手嗎?
莫非在等著什麽?
很快,他就知道對方在等什麽了,舞廳大門打開,一個意外的人出現,吸引住所有人視線。
這叫什麽,說曹操,曹操到?
萬眾矚目下,卡列寧凝然攜著一位漂亮的小姐入場,兩人姿態不算親密,但這是第一次,眾人見到有姑娘挽著卡列寧的手。
往年,即便要參加這樣的活動,他都是邀請一位德高望重的夫人一起,年紀也都四十往上了。
而需要跳舞時,也隻有邀請舉辦本場舞會的女主人,或者幾位尊貴的夫人。
沒有人會認為,年輕有為的卡列寧會成為一位貴婦的情人,所以他此舉絕對是為了避險,避免和年輕姑娘產生交集。
甚至有人偷偷懷疑他的性取向,畢竟這種事在俄國也不少見。
但他和男人的交往同樣保持距離,顯得高冷不近人情。
可他突然訂婚了,還是未婚妻前未婚夫家族撮合的,這件事詭異又神奇,但在三方的掩飾下,就被那麽平心靜氣發生了。
可訂婚歸訂婚,他卻是從未和未婚妻一起出現過,且已經訂婚三年,兩人的婚事一直拖延著,讓人不由揣測,是不是有什麽內幕?
或許他並不喜歡自己的未婚妻,隻是不得已。
又或許他的未婚妻不喜歡他,對這門婚事很抗拒,隻是不要違背過世祖父的遺願。
種種揣測在卡列寧的手段徹底爆發後,再也沒人敢光明正大提及。
畢竟那人的手段實在狠厲,這萬一得罪了,豈不是要傾家**產。
而今天,他們終於在社交舞會上看到那位女伯爵,正感歎她的美貌呢,卡列寧也來了,還帶著另一位姑娘,這不能不讓人多想啊!
他們小心翼翼把視線轉移到蘇葉身上,好奇她會是什麽反應?
蘇葉也疑惑呢,卡列寧不是在斯維爾德洛夫斯克進行收尾工作嗎?怎麽好頓頓跑到莫斯科來了?
她還特意看了那位小姐一樣,見她一臉蒼白憔悴,眼神憂鬱,眼眶泛紅,明顯是哭過。
進來後,就放開了卡列寧的胳膊,忐忑又期待地打量周圍,好似在找什麽人。
她的動作沒有引起卡列寧絲毫注意,順著眾人視線,他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沙發上的姑娘,那個他日夜思念的容顏。
毫不猶豫甩開自己帶進來的女人,大步流星走到蘇葉麵前,執起她的手,親吻,“晚安,伊琳娜,你近來可好。”
蘇葉上下打量他,衣服整潔卻在邊角有褶皺,腳上的皮鞋帶有灰塵,雖然不明顯,卻絕不符合出席舞會的禮儀。
按理來說,他絕不會如此失禮,所以,“你是從火車站趕來。”
卡列寧點頭,拉她起來走進舞廳,兩人不需要交流,蘇葉就知道,他大概有什麽事想和自己說,沒有拒絕,順著他的力道走到舞台中央。
卡列寧對舞蹈沒有那麽擅長,卻從不出錯,一板一眼完全符合節奏,手上的力度也剛剛好,無論蘇葉做出什麽高難度動作,都可以護住她,卻絕不會叫她覺得難受。
兩人在轉了好幾圈後,周圍人盯梢的視線離開,才放緩激烈的舞步,開始交談。
“趕得這麽急,是有什麽事嗎?”直接從火車站趕來,還在舞會進行到一半時,闖入舞廳,實在是件很失禮的事。
卡列寧低頭,盯著她的眼睛,“我收到您的信,上麵有對我的嚴厲控訴,我認為應該向您解釋清楚。”
蘇葉挑眉,微笑,“你說的是一直有意隱瞞,你是阿特利這件事?”
卡列寧抿嘴,認真嚴肅道歉,“我不是故意的,隻是當時……有些羞赧,羞於麵對。”
身為一個政府官員,卡列寧並不想讓人自己,自己還寫偵探,這會降低他的威信,讓上司認為他年輕不靠譜。
卡列寧從小就對自己的人生有規劃,一步步做什麽,做到什麽程度,都是計劃好的。
唯一一次意外,就是在奧德列夫提議寫作後,心亂跳了一拍。
他第一想法不是拒絕,而是‘我要寫偵探,把那人的故事記錄下來。’
莫名其妙,他甚至沒意識到,那人又是誰?
於是他故意忽略掉這奇怪的想法,可當晚,他竟然做夢了,夢到一個精致貴氣的少年,他細心又縝密,遇到難纏案子後絲毫不退縮,指點江山的模樣,深深印刻在他心裏。
即便醒來後,那人的模樣已然想不起來,可那種悸動是無法抹除的。
甚至,他也懷疑過自己喜歡男人,喜歡上一個夢裏出現的少年。
莫名地,他拿起筆,一點點描繪那個少年的樣子,卻在最後成書時,發現這是一本偵探。
之後書稿被奧德列夫意外發現,驚為天人,纏著他一定要發表。
他既不舍想要偷偷私藏,又想讓所有人都知道,讓少年舉世矚目,他配得上光芒萬丈!
於是,在他的默許下,以奧德列夫的名義出書了。
之後,他又開始寫第二篇,可寫到一半,卻遇到了蘇葉。
初次見麵的遙遙對望,就讓他恍若隔世,兩人好似舊相識。
可實際上,他對那張臉陌生極了,因而他逃避,不敢與之對視。
可他的心抗拒不了,數次的心動讓他意識到,自己竟然是個卑劣的男人,在對夢中少年心悸不已的同時,竟然還對伊戈爾小姐產生想法。
無論少年還是伊戈爾小姐,都是他不配戀慕的,他這樣的男人,怎麽敢肖像天邊月?
他想要逃避,但伊戈爾小姐提出一個他無法拒絕的理由,她需要幫助。
卡列寧自己知道,自己絕不是為了所謂的恩情,而答應協議訂婚,純粹是那見不得人的心思,讓他想靠近少女一點點,哪怕隻是飲鴆止渴也行。
之後即便知道是假的,三年後少女就會離開,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他也忍不住因未婚夫身份竊喜,無數次想要伸手把人困在自己身邊,卻又生生忍住了。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
尹琳娜值得擁有世界上最好的一切,她該無拘無束,永遠順心。
他不該也不能給她帶去任何一絲傷害,哪怕一點點的不情願都不可以。
因而卡列寧克製著,忍耐著,直到提起阿特利。
卑劣的他不想蘇葉知道,他曾對書裏那個少年偵探產生旖旎心思,即便書中的文字,沒有表達任何他的情思。
可他心裏清楚,自己是有過想法的。
因此他默認奧德列夫繼續扮演自己,並遲遲沒有向蘇葉坦白。
之後他也再未拿起過紙筆,把後麵半部寫完,逃避麵對他創造出來的偵探,也是想要借時間忘卻那番悸動。
他希望有一天,自己忘掉後,能全心全意喜歡尹琳娜·伊戈爾小姐。
如此,他才能真正對她展開追求。
可他想停筆了,蘇葉卻寫信來,希望他能繼續寫下來,即便他推脫工作很忙,卻在看到信紙上滿滿的抱怨,不忍心她繼續煎熬苦等,隻能苦笑著拿起筆,把後麵早已想好的劇情補滿。
在寫作過程中,他再次感受到悸動,這讓他無所適從,隻能逃避的待在斯維爾德洛夫斯克,不敢出現在蘇葉麵前,即便思念快要將他淹沒,依舊隻通過書信,一遍遍懷念。
經過差不多兩年,他終於放棄了對夢裏偵探的念想,以第三本來驗證自己是否放下,可蘇葉的一封信,徹底打破他的平靜。
他知道,自己早晚被識破,或者說,伊戈爾小姐早就懷疑了,隻不過沒有戳破他罷了。
現在提出來,他不由一陣心慌,什麽也顧不上了,直接奔到火車站,想第一時間向她解釋。
蘇葉無語,聽到這番堪稱奇葩的表白,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個男人向她剖白心意的同時,還要細細和她描述一遍,他對夢裏不知道存在不存在的人心動全過程?
並且因為這份心動,覺得對不起她,進而連愛意都卑微到隻敢掩藏。
說實話,蘇葉不覺得心動,隻覺得好笑。
不是,誰心裏沒個夢中神女,夢中情郎啊!
但有人會因為做夢夢到理想型,就覺得玷汙了現實中的感情嗎?
這是有多潔癖,才會覺得這種程度都不能忍啊!
蘇葉實在好奇,“那我可是有過未婚夫,哦,對,我還喜歡過很多漂亮的男生。”
是的呀,她看到帥哥就覺得喜歡,但這種喜歡很淺層,就仿佛看到漂亮的鮮花,心動欣賞一會兒有什麽關係嗎?
再說,舞會上,她也經常被那些帥氣的男性哄得心花怒放,可那又怎麽樣?
這和愛情是兩碼事嘛!
卡列寧呆滯,倒不是他不理解蘇葉話語裏的意思,更知道她所為的喜歡是怎麽回事,不過是欣賞表象而已。
但不足以讓她產生真正的情意。
可他的情況和這些不是一回事,在遇到蘇葉前,他一度覺得自己隻會愛夢中的那位偵探。
可事實上,他卻又再次愛上了蘇葉,這種感情無法形容,甚至無法割舍。
他一度覺得,兩人是同一人,可隨即,他就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卑劣,為了讓心裏好過點,竟把兩人想象成同一人。
他甚至,在偵探身上找蘇葉的影子,而筆下偵探的性格,也越來越偏向蘇葉。
這……既侮辱了那位偵探,也玷汙了蘇葉。
嗯……怎麽說呢,蘇葉隻覺得卡列寧杞人憂天,怎麽就這麽擰巴呢。
作為一個創作者,把筆下世界當成真實存在的,真心實意愛上自己創造出來的主角不是應該的嗎?
而隨著他對蘇葉的偏愛,把蘇葉部分性格形容賦予在主角身上,也很正常吧?
畢竟你喜歡上一個人,很難不受到她影響吧,那你認為最完美的主角就像她那樣,完全順理成章嘛。
蘇葉實在不理解,他到底在糾結什麽?
難道……是感情極度缺乏,所以有限的情感隻能給予一人?
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說實話,蘇葉身為一個現代人,不認同一個人把全部心神都放在另外一個人身上。
她自己就很吝嗇,在感情之前,要有生活和夢想,那麽愛人也最好不要全心全意隻愛她,這麽沉重的感情,她承擔不起啊!
或許,這就是一個自私的現代人,和情感真摯的古人區別?
額,這代溝跨越百年,簡直像馬裏那海溝呀,那她還能抹平嗎?
或許……蘇葉抬眸看他,自己應該換個人談戀愛?
可剛起這個念頭,就看見卡列寧偏執深情的眼神,額,辜負有情人,是要天打雷劈的。
這大概是自己的上限了,畢竟就她對感情的吝嗇程度,大概再也找不到比他還願意付出的男人。
“所以你想如何?”她發出靈魂拷問。
要我假裝不知道,還是接受啊?
“不,”卡列寧立刻否認,“我會努力忘掉他,請您,允我一段時間!”
“所以你是想把婚約日期延長,”蘇葉恍然大悟。
按照約定,三年時間已經到了,她可以選擇和卡列寧解除婚約,或者直接結婚。
但顯然,卡列寧認為自己現在沒資格娶她,又舍不得放她離開,隻能出此下策。
隻是,她覺得好笑,故意打趣道,“可萬一我在這期間喜歡上其他人呢?”
她隨意轉身,正好和弗倫斯基對上視線,不由嫣然一笑。
卡列寧心狠狠一跳,拖著蘇葉轉了半圈,與弗倫斯基錯開,自己則敵視地看著他。
弗倫斯基一愣,看看那兩人,隨即好似明白了什麽,故意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安娜見他笑得不懷好意,不由好奇道,“你笑什麽?”
她轉過去,隻看到一男一女跳舞的背影,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弗倫斯基完全沒有隱瞞的意思,挑眉笑道,“那位卡列寧先生,似乎擔心他的未婚妻對我有意思?”
“額,你說伊戈爾小姐?”她心中升起了警惕心。
如果今天全程,還有誰能讓她如臨大敵,唯有伊戈爾小姐了。
但她對升不起敵意,那可是自己喜歡的作者,隻是……她也是年輕姑娘,自然得意於男士的追捧。
而弗倫斯基是她最心動的一個,如果他也喜歡伊戈爾小姐,那她會很鬱悶的。
“是的,”弗倫斯基多了解女人啊,安娜表情一不對,他立刻覺察了,心裏滿意,嘴上卻道,“不過我可不會對那位小姐感興趣。”
“為什麽?她很漂亮不是嗎?還有才華,家世,地位,哪樣都不缺,”雖然不想承認,但安娜知道,她在許多方麵都無法和伊戈爾小姐相比。
“哦,那些都是外物,單單一個偵探作家,就讓我望而卻步了,親愛的安娜,我有自知之明,掌握不了那樣尖銳的女人。”弗倫斯基好笑道。
“我想,所有人都會承認你的優秀,我甚至認為你比卡列寧更好!”這是她的真心話。
卡列寧是能力非凡,權勢地位已經達到了巔峰,遠不是弗倫斯基這種剛步入官場的人可比的。
但對年輕少女而言,她們不會因為權勢而折腰,安娜出身也不錯,更沒有過多的野心。
她要的是愛情,浪漫的相遇,相知相許的戀情。
她夢想中的情人,英俊瀟灑,風度翩翩,萬人迷一樣的存在。
弗倫斯基符合所有幻想,這哪裏是卡列寧那樣的人比得上的。
弗倫斯基頓時笑容滿臉,安娜的肯定叫他心潮澎湃,“還有更重要一個原因,她曾是馬特維·克羅夫斯基的未婚妻,而我和他是好朋友,早已從他嘴裏聽過無數遍伊戈爾小姐,一直把他當成朋友的妻子,雖然現在馬特維去世,但我想,這個觀念永遠不會改變。”
安娜也想起當初聽到謀殺後的震驚,此時再次聽人提起,不由好奇,“那是個怎樣的人?”
於是弗倫斯基從他入手,妙語橫生的講述了大學時光。
安娜聽得津津有味,神向往之。
這邊兩人其樂融融,另一邊,卡列寧心情則要沉重的多,但他並不願意改變計劃,固執的堅持自己想法。
“好吧,那麽你需要多長時間呢?”蘇葉好笑。
“半年!”卡列寧抿了抿嘴,堅定道。
“如您所願!”
舞會在最後一圈卡德利爾物中徹底結束,伴隨安娜美貌傳出去的,還有她對弗倫斯基的青睞。
兩人一起跳了五場舞,從優美的華爾茲到**四射的瑪祖卡舞,再到完美謝幕的卡德利爾物,自從弗倫斯基出現,就再也沒別人什麽事了。
而安娜的家人,無論哥嫂還是姑媽,都相當滿意她的選擇,對弗倫斯基表現出十足的喜愛。
哦,除了主角的完美之外,還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與卡列寧帶來的姑娘有關。
那是一位來認親的姑娘,是的,認親。
別以為她是私生女,事實上,她才是真正的侯爵小姐。
蘇葉沒想到,西方也會上演真假千金的故事,還被卡列寧碰到了。
這件事是這樣的,列夫米拉侯爵是出了名的風流多情,但他很有節奏,外麵的女人就是外人,無論生下多少私生子女,都用五千盧布打發。
可五千盧布能幹什麽,都不夠他一年的花銷,而這錢要養孩子到大,教育費就不提了,長大後男孩找工作,女孩嫁妝都是個問題。
可列夫米拉侯爵就是這樣多情又薄情的人,錢給了,就再也不管了。
聰明的女人就知道老實下來,可也有那野心勃勃的,竟然妄想和列夫米拉侯爵夫人爭鋒。
埃米爾小姐就是這樣的人,她曾經是列夫米拉侯爵夫人招來的家庭教師,學識不錯,相貌隻能算中等。
因為受到孩子們的喜愛,列夫米拉侯爵夫人有意為她安排一門不錯的婚事。
誰知在見識過貴族的奢靡後,她一心想往上爬,看不上侯爵夫人介紹的潛力股。
但她也不敢明麵上反抗侯爵夫人的好意,隻能一邊吊著那個男人,一邊爬上列夫米拉侯爵的床。
幾次過後,她順利懷孕了,滿心歡喜告訴侯爵,本以為能和傳言中的情人們一樣,獲得各種珠寶之類的。
然後侯爵以五千盧布打發了她,更甚至警告她,如果不安分,就要告訴侯爵夫人。
侯爵夫人平時不在意丈夫在外麵亂來,可她絕不允許身邊人背叛她,掌控欲很強。
埃米爾小姐擔心事情暴露,自己會遭到侯爵夫人的報複,於是勾引了潛力股鮑裏斯先生,火速和他結了婚,並在八個月後生下一個瘦弱的女嬰。
因為過於瘦弱,丈夫並沒有懷疑,就相信了她早產的說法。
但這個孩子太體弱了,他們家可沒那個條件養活,所以丈夫絲毫不在意女兒如何,生下來幾個月,都沒怎麽看過。
埃米爾小姐對自己的孩子還是有幾分母愛的,把侯爵給的錢,全部花在給女嬰調養上。
在她精心照顧下,女嬰磕磕絆絆活了下來,長成和普通剛出生的嬰兒差不多。
可此時,她手裏的錢早已花光了,沒法再為女嬰調養,而丈夫又不讚同她在孩子身上花超出收入水平的錢,以後巨債過日子。
埃米爾小姐走投無路,惡向膽邊生,得知侯爵夫人懷孕六個月後,生出一個邪惡的念頭。
她想辦法混進了醫院裏當護士,這年頭,醫護人員的資質參差不齊,許多都是培訓三個月就直接上崗的。
埃米爾小姐找到一家護士培訓結構,花錢弄了一個名額,又在學習兩月後,賄賂老師拿到資格證和推薦信,順利進入列夫米拉家族習慣使用的那家醫院。
在醫院裏待了整整一個月,她摸清楚流程後,就一直暗暗做準備。
等到侯爵夫人生產,過來叫醫生護士和助產士時,她立刻行動,讓其他護士沒辦法出勤,隻能輪到她。
此時的醫生護士已經有帶口罩的習慣了,她把頭臉都包住,生產這樣的危機時刻,誰會注意到她一個小小的護士。
就這樣,她順利成為了產房的一員,她提的醫藥箱底層,藏著被她喂了些許迷藥的女兒。
生產是混亂的,每個人都忙得團團轉,在孩子順利生下來後,就交到了她手上,帶去隔壁用熱水洗淨,順便檢查一番。
其他人都圍著產婦轉,趁著這功夫,她先讓孩子哭了一聲後,立刻喂藥,並調換了兩個孩子。
期間順利的不可思議,誰也沒想到,有人膽大包天調換孩子。
等到保姆過來接手,她順利拿著醫藥箱脫身。
就這樣,鮑裏斯小姐從尊貴的侯爵小姐變成私生女,而在列夫米拉侯爵夫人身邊,本該精心照管長大的葉蓮娜小姐卻在六歲那您感染猩紅熱死亡。
起先埃米爾小姐是不知道的,她害怕事情暴露,就催促丈夫調職,離開莫斯科。
等到她得知親生女兒的消息,已經是鮑裏斯小姐十二歲那年了,簡直是晴天霹靂,原本對鮑裏斯小姐還可以的,從那之後徹底改了態度。之後九年,鮑裏斯一直過的很艱難,不僅不允許上學,還要包攬家裏所有家務。
但這還不是最痛苦的,埃米爾竟然想把她賣給老頭子當情人,隻為了給弟弟謀求一份工作。
鮑裏斯先生是要臉的,雖然這麽多年,他一直是個不上不下的律師,但也絕做不出出賣女兒這種不貼麵的事,所有斷然拒絕。
“不行就跟著我學法律,成為律師也不錯,又何必非要進入政府部門,”鮑裏斯不以為意道。
見說不通他,埃米爾隻好把真相告訴她,沒有提私生女的話,隻說自己調換了兩家孩子,她也是情有可原,當時女兒病弱,是真的無法養活。
得知不是自己親生女兒,鮑裏斯先生沉默一會兒,直接答應了。
而這番話,被鮑裏斯小姐聽個正著,簡直是晴天霹靂,害怕之下,不過寒冬的夜晚有多冷,直接跑出去。
她乘坐馬車來到火車站,才發現自己身上連買車票的錢都沒有,不由蹲在牆角大哭。
當時已經是八九點,車站本就沒多少人,卡列寧過來時,就看到這一幕。
年輕的姑娘,穿著單薄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
他一向對女人和孩子的眼淚沒辦法,倒也不是心軟,隻是小時候他母親總這樣哭,習慣了去安慰。
於是他上前問明了情況,把人帶來了莫斯科。
列夫米拉侯爵和米雅赫基公爵交情不錯,他家舉辦舞會,列夫米拉侯爵夫婦一定會參加,況且他急著見蘇葉,所以直接把人帶來這裏。
之所以讓人搭著自己手臂,是鮑裏斯小姐穿著寒酸,不如此的話,門口的男仆不會放人進來。
鮑裏斯小姐並非衝動的人,隻是受刺激才不管不顧,見到舞會上熱鬧的場景,衣香鬢影,鮮花,蕾絲,美輪美奐,她一下子就退縮了。
見卡列寧離開,忍不住躲在角落。
可她出現那麽矚目,眾人都很好奇,她和卡列寧是什麽關係,於是三三兩兩上前套話。
她不懂說話技巧,沒多久就被套出和卡列寧沒什麽關係,隻是被好心幫助而已。
而她來此的目的,是為了找列夫米拉侯爵夫人。
眾人頓時紛紛猜測,是不是列夫米拉侯爵的情人找上門了?
這姑娘長得如此漂亮,雖然穿著寒酸,但很有可能啊。
一時間,眾人看好戲的心情頓時上來了,不懷好意的叫來列夫米拉侯爵夫人。
這位夫人是多精明的人啊,絲毫沒表現出氣憤,讓外人看笑話,當即和主人家借了不開放的書房談事。
而得知的真相讓她大驚,自己小女兒早就過世,眼前的姑娘竟然說她才是真的?
她不敢置信,可仔細看看,這姑娘和她媽媽長得比較相似,都是藍眼睛紅頭發,鮑裏斯和埃米爾可都不是紅頭發。
難道……是真的?
她壓抑下激動的心,把鮑裏斯小姐帶走,然後立刻去查,結果在幾天後出來,埃米爾小姐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沒辦法,她不承認,侯爵夫人就不放過她的兒子。
真相大白,鮑裏斯小姐改回原來的姓氏,至於名字,則換成了葉卡捷琳娜,列夫米拉侯爵侯爵夫人希望借那位女帝庇佑自己多災多難的女兒。
而對於卡列寧這個幫助了女兒,促成她們母女想見的恩人,侯爵夫人萬分感激,親自上門邀請他參加公布列夫米拉侯爵小姐的宴會。
卡列寧還有許多事要忙,並不想耽擱在這裏,拜托蘇葉代為出席,就急匆匆回了斯維爾德洛夫斯克。
他希望盡快解決,好空出時間重新追求一遍未婚妻。
而蘇葉隻嫌他矯情,這三年,兩人基本達成默契,還搞那些有的沒的做什麽。
額,或許她缺少浪漫那根筋,隻覺得那些行事隻是浪費時間精力罷了。
但她也沒有直接指出這樣不好,隻是在舞會上,接受了弗倫斯基的邀舞。
這本也沒什麽,弗倫斯基不可能每場舞都和安娜一個人跳,總要邀請別人。
除她之外,他還被拜托擔任葉卡捷琳娜小姐的舞伴以及老師,兩家是親戚關係,他這個哥哥照拂一下親戚家妹妹是應該的。
因此兩人在舞會一起跳舞的次數和安娜持平,但壞就壞在,蘇葉全程隻接受了弗倫斯基的邀舞,其他人統統拒絕,包括同樣受歡迎的科爾鬆斯基。
蘇葉屬於是半推半就,弗倫斯基上來邀約時,打得借口是馬特維的書稿。
在蘇葉的推動下,馬特維已經出名了,被塑造成深情的男人,一心一意隻愛妻子,可惜妻子家世普通,而他在家裏的逼迫下,從小就定下婚約。
是的,在這則故事中,蘇葉就是那個女配未婚妻,阻礙高富帥才子和平民姑娘在一起的存在。
她知道這種故事更容易流傳出去,也更加會被接受。
馬特維為了反抗,秘密和妻子結婚,堅持了好幾年,好容易打動家裏人,卻遭遇意外,一對有情人自從天人永隔。
擁有如此浪漫又無限遺憾愛情的馬特維,自然全天下揚名,而他的詩集,更是風靡整個歐洲。
在他出名後,自然會有人想要探究他的生平,薅他的羊毛賺更多錢。
生平已經在克羅夫斯基和卡列寧,伊戈爾家族聯合下抹平了,剩下都是他們想讓外人知道的。
那剩下薅羊毛的機會,隻有那些他曾經寫過了文稿了。
蘇葉對此並不感興趣,她不是沒看過馬特維寫的文章,相比他在詩歌上的造詣,文學上,他毫無建樹。
但她也沒有拒絕,甚至在交談過程中,故意笑得很開心,為的就是刺激卡列寧。
反正她此番表現,一定會有人告知與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