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事司屬於完完全全的內廷架構,隻要是從正規渠道出海的船隻,以及貨物都要在海事司登記,同樣海事司也有自己收取稅銀的權力,他們稅銀大部分移交給了戶部,一小部分直接運到宮裏麵去,而這筆轉運的銀子是不在賬目上的。
換句話來說,朝廷的銀子清清楚楚,皇帝有多少錢,徐有貞一點都不知道。
在成化二十八年,海事司改製之後,就成為了內廷隸屬機構,掛司禮監下,設置掌事太監一名,監察太監三名。
而掌事太監同樣都在司禮監掛執筆太監,因為事關重大,海事司的掌事太監一年之內要往返京師三次,麵聖匯報海事司之事。
海事司之中,掌握著從海外而來的大量白銀,高層管事的全是太監,不管是中樞的內閣,還是地方官,都不敢小看他們。
滿朝的官員都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海事司有陰陽賬簿,兩本不同的賬簿,一份是公開的,允許戶部,乃至內閣查賬,而另外一份就是保密狀態的,隻有宮裏麵才有權力查看。
在金銀幣鑄造出來後,徐有貞專門提了一嘴海事司,說白了就是想看一眼海事司被隱藏起來的賬本。
皇家在這麽多年中,到底積累了多少的財富,也能從賬本上看明白。
雖然,在徐有貞的內閣生涯中,對皇帝陛下一直保持著尊崇,幾乎做到了說什麽辦什麽,可在海事司的問題上麵,兩者之間還是存在著一些小的分歧。
徐有貞認為海事司現在都已經脫離朝廷的框架,長期以往的發展下去,會成為朝堂的毒瘤,而皇帝陛下卻認為,在官僚體係下的管理下,海事司想要完成最遠處的野蠻積累,是很有難度的,所以,此時的朱見深便一直主導海事司的獨立。
海事司手下數百家大型海商,他不僅是出海的商人與江南的工坊合作的樞紐,還是收取海商每次出海的稅銀,而且還售賣武器船隻。
大明財政六分出自江南,而江南財政三分出自海事司,這麽龐大的財富之間,徐有貞也不得不謹慎。
不過,徐有貞不清楚的事情是,這份隱藏起來的財富,有將近六成都用在了大明在新大陸航行通道,以及新大陸的建設中去了。
汪直在吉祥港,在大漢城搞得是繪聲繪色,數萬漢人在新的陸地上能夠自給自足,可想要往中部在進行擴張,有些難度,他需要人口的支撐,在成化三十一年的時候,大船隊返航一次,運用各種方式,在朝鮮,安南,以及倭國的九州島搞到了三萬多人,福建沿海等地,也有將近一萬多名年輕人登上了船,前往新大陸。
這些都是需要很多銀子的,想要讓戶部出銀,每次都要引起一陣軒然大波,而直接由皇室出銀,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徐愛卿,你想要知道什麽,朕心裏麵清楚,你心中的顧慮,朕也清楚,不過,你的擔心是多慮的,朕自有分寸,此時談的是金銀幣的改製,不要牽扯海事,他們兩方是沒有任何聯係的。”
雖然麵對著徐有貞一次次小心的試探,不過,朱見深也並沒有生氣,他微笑著回複。
徐有貞聽完之後,點了點頭:“陛下,您這樣說,老臣就放心了。”
坐在禦案前的朱見深看了一眼徐有貞,思緒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武英殿,徐有貞跪在地上,朝著孫太皇太後哭訴,阻止太上皇回京……一轉眼,自己在皇位上坐了三十六年,而他也成了內閣首輔,風光了一輩子……
“徐愛卿,好好的注意自己的身體,很多人啊,都盯著你的位置呢。”朱見深笑著說道。
聽著朱見深的話,徐有貞內心一暖:“陛下,老臣且活呢……陛下用得著老臣,老臣就不敢死……”
朱見深點了點頭,而後又道:“今日便不要出宮了,太子待會過來,咱們三個人一起吃個便飯……”
“多謝陛下……”
朱見深的十年,是孤獨的。
在皇權之路上,即便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能分享。
在這十年中,朱見深又擁有了五個兒子,還添了三名孫子,兒子,孫子多了,即便他前世生活在紅旗之下,經常說說心裏話,可在此時的背景下,朱見深對待兒子們的親情也越來越少了。
他跟太祖高皇帝越來越像,皇太子,皇後才是他的家人,而其他的兒子,都像是臣子了,除了小時候生過病的老三被留在身邊之外,其他的皇子們,一到年齡就早早的打發出去了,剛開始的時候,心裏麵還會有些難受,到了此時,再有皇子外出就藩,內心毫無波瀾……如果在朱祐樺犯錯的時候,他是現在的這個心態,為了穩定,可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殺掉自己的兒子。
他自己也知道自身內心的變化,變得越發冷血,變得沒有感情,不過,他並不認為自己是錯的。
想要把這個民族帶進不同的發展渠道中,便要拋棄很多東西。
親情,也是該丟便丟。
不過,朱見深也清楚,此時的自己很不快樂,他甚至對生命也沒有敬畏心了……
他在皇位上影響著曆史,改變著進程,同樣,皇位,至高無上的權力,也在無時無刻的影響著他。
徐有貞在乾清宮中陪著皇帝,說了很長時間的話後,皇太子朱祐楷才姍姍來遲,三人便在乾清宮中吃了一頓簡單的午飯後,再由朱祐楷親自送徐有貞出宮。
此時的朱祐楷比朱見深還要高一些,不過卻很清瘦,皮膚有些黑……雖然早早的當上了皇太子,不過,他並沒有養成驕縱的性格。
朱見深對朱祐楷的教育很是重視。
雖然此時朱祐楷很是年輕,但去過的地方可是很多的,每年朱見深都會安排朱祐楷外出遊學……
最遠的一次到了昆明…………
哪裏有災荒之時,朱見深也都會安排朱祐楷前往,暗中監察官府的賑災事宜,曾在開封府辦了十幾名賑災的官員……
而朱祐楷這些年的表現,朱見深也很是滿意,謙遜但不軟弱,果敢但不放肆,自信卻無驕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