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忙碌中過得飛快,許玥將鑄造司的事告一段落,才突然發現又到了一年的年關。
這日是個冬天難得的好天氣。
天空藍的好似一塊通明澄澈的藍色寶石,陽光照在人身上,帶來一陣暖意。
…………
陽光下,許玥穿著家常衣裳靠在躺椅上看書,其實久久翻不了一頁,膝蓋上窩著一團暖乎乎的狸奴。
時不時輕輕喵一聲。
這般歲月靜好,總是讓人昏昏欲睡,不知何時,躺椅上的人閉上了眼睛。
唯有一下一下撫摸著貓兒的手,才讓旁人知道她沒有睡去。
懸鈴乖巧的窩著,它已經算的上是一隻老貓了,可毛發因被精心養著所以豐潤有光澤,琥珀色的眼睛依舊清澈。
在主人的手下,偶爾抖一抖耳朵,換一個臥趴的姿勢。
如同一攤貓餅。
完全看不出是稱霸周邊三條街貓王。
觀書從門外進來,看到這一幕,心中一軟:這樣的場景可是很難得,大人日常忙於公務,懸鈴也是常不著家。
看了幾秒,便進來小聲稟報:
“大人,家裏剛才收到幾筆大禮,名目不一,讓您去看一看呢。”
“從哪裏來的?”
“沿海。”
聞言,許玥睜開眼睛,放下書從躺椅上起來,她素來知道觀書的謹慎,若不是非同一般的“大禮”,絕對不會來打攪她。
那麽,這禮有多大?
確實極大,饒是許玥這樣見慣了金山銀海的人,看到一整車的珍珠,也訝異了一瞬。
沒錯,是珍珠,而且有一整車!
許玥打開一個小臂長的箱子,裏麵裝著的珍珠個個有小指肚那般大,且上頭沒什麽瑕疵,光澤圓潤。
最特別的是——這珍珠是半透明的。
抓起一把,鬆手,嘩啦啦。
清脆的滾珠聲。
“如今才知大珠小珠落玉盤,確實令人著迷。”許玥輕輕道了一句,饒是如此,她臉上的表情確是風輕雲淡的樣子。
讓人摸不準情緒,被派來送禮的人心中咂摸滋味,發現實在琢磨不清楚許玥喜歡還是不喜歡。
隻暗歎道,不愧是年紀輕輕,便能手握大權的人。
於是拱手賠笑道:“大人說的是,自古以來上好的珍珠稱為走盤珠,我們總兵到了倭國之後,發現那裏也產珍珠。”
“最上等的便是這種,可以在圓盤上不斷滾動,這也罷了……”
“難得的是此珠通體純淨,窺之,竟如半透明一般,算得上是一項特產了。”
“我家總督得了這些,想著不能一個人獨享,就讓小人帶入京城當個年禮,奉給各位長官賞玩。”
“小小土特產,還請您收下。”
土特產?
許玥玩味的品味這三個字,如今珍珠價格極貴,如箱子中這種珍珠,即便產於倭國此前沒什麽名聲,也價值不菲。
何況有整整一箱!
“說土特產,那麽宋總督是在倭國做起了珍珠生意?”
有資格將倭國珍珠稱為“土特產”的,自然是沿海水軍之長,在倭國更是權勢滔天的宋總督,宋時義了。
“原不該說的,不過我家總督來的時候交代過來,您不是外人——這珍珠生意還沒鋪墊好,不過明年就要開始賣了。”
宋家人十分矜持的笑了。
“沒法子,水軍俸祿就那麽一些,家裏這麽些人口總要養活。”
許玥點點頭。漫不經心的道:
“這禮我收下了。”
“囑咐你們總督一句,生意是生意,朝廷官員做這個還是有些不美……讓總督夫人勞心一下吧。”
“小的記住了,一定把話帶到。”
聞言,宋家下人神色嚴肅起來,重重點頭回應。
等人走了,觀書有些擔心的開口:
“大人,這些禮也太重了一些,您收了難道不會有麻煩嗎?”
且封疆大吏給中央大臣送禮,總讓人想到不好的一方麵,陛下若是得知了心中不快該怎麽辦?
“無妨,這禮收下是安了宋總督的心,這次也不止送我一個,若沒猜錯,各部尚書以及閣老、國公人人有份。”
“陛下心中有數,不會怪罪。”
許玥垂首喝了口茶。
人活在世上就有七情六欲,聖賢想讓官員都清廉度日。
那怎麽可能!
如冰敬、炭敬、地方官的拜訪禮、三節兩壽等等,都是牢固不破的潛規則,這些許玥不收,她的下屬見了難道敢收?
平白少了財路,一時半會還好。
長久下去誰會沒有怨言。
所以重點在於,下麵的銀子收的燙不燙手,合不合規。
而宋時義確實是個聰明人。
在他們這些大周頂層的人來看,宋時義倒騰一些珍珠算什麽,倭國銀礦才是重中之重!
在沿海這邊,他手上有兵,又有人,而且倭國天高皇帝遠的,不少人心裏都會犯嘀咕——這姓宋的有沒有昧下銀子啊?
一猜忌,宋時義就危險了。
可是現在他擺明車馬要靠著倭國“土特產”發財,大夥就都鬆了口氣了。
這些珍珠,便是投名狀。
解釋清楚了之後,觀書有些沮喪的輕歎氣:
“這裏麵竟然有這麽多關竅,我原以為跟在大人身邊這麽多年,算是長見識了,誰知道還是目光短淺。”
“有些事,不親身體會如何知道。”
許玥笑了笑,不太在意的安慰。
即便是在官場上,懵懵懂懂隻知收銀子不曉得深層原因的官也占了大多數。
“好了,這些珍珠白放著無用,各分一匣子給家中女眷打首飾,其餘的便收到庫房裏去,要用的時候再取。”
“是。”
…………
有如宋時義一般講規矩的,下手幹淨的,也有不講規矩,油鍋裏的錢也要撈出來用一用的。
盛元十年才起個頭,地方便揭露貪腐大案,震動朝野。
許玥看到揭開這個蓋子的人,心中感歎不已。
該說毫不意外嗎?
即便是下地方為官,也會一鳴驚人,李景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