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滿意的禮物,當然要是秦王殿下本人喜歡的東西。
可餘清窈對秦王的了解還遠遠不夠多,更不知道他喜歡的東西是什麽。
回想起這段時間裏兩人的談話,餘清窈猛然想起有一個夜晚李策那句沒有說盡的話。
他曾對她說過,他有個很想要的。
可究竟是什麽,在她追問幾次之下,也不肯告訴她。
若是那時候就知道了,眼下她也不用再絞盡腦汁地想了。
餘清窈完全沒方向,索性帶著知藍去找福吉問問。
福吉是秦王的人,又陪著他一起長大,肯定能知道送什麽禮物最好了。
“殿下不喜歡金銀珠寶。”福吉正在屋簷下擦拭著早上收回來的箭,開始給餘清窈排除殿下不喜歡收到的禮物。
餘清窈心想,即便秦王殿下喜歡金銀珠寶,她現在也沒有那麽多錢,更沒有地方買。
“那其他的呢?古籍?字畫?”知藍俯身幫忙遞箭,順便幫著餘清窈問。
餘清窈扯了扯知藍的袖子,“知藍,古籍、字畫都很昂貴,我現在也沒有那麽多錢呀。”
作為親王正妃,餘清窈是享有爵祿的,隻是爵祿按月發放,等她能拿到手時也錯過了李策的生辰。
“或許王妃不用想著送什麽貴重的東西,我們殿下不會在意那些。”福吉收攏了所有箭簇,放進了箭筒裏,抬頭朝餘清窈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隻要王妃送的,哪怕一花一草,殿下定然都愛不釋手!”
餘清窈總算知道李策為何說福吉這張嘴會說話。
這話說的好聽,讓餘清窈都忍不住綻開了笑容。
“可我總不能送殿下茄子花、菜花吧?”
這禮物太輕了,顯得十分沒有誠心。
福吉也撓了撓頭,“以往殿下生辰的時候滿朝文武、兩都十三州皆會送來許多賀禮,有些礙著情分會收下擺出來,但是大多都是直接搬進了東宮府庫裏。”
“哇!那一定很多寶貝!”知藍聽得入迷。
“那還用說,東宮府庫裏好東西可多了。”福吉見有人捧場,連箭筒都不要了,拍幹淨手上的灰,站起來就挺起胸膛介紹起來。
一會兩手圈出一個圓,道:“喏,碗大的夜明珠!”
一會手舉在頭頂,“嗬!人高的紅珊瑚樹!”
福吉兩眼晶亮,激動地臉都紅了。
一頓手舞足蹈,繪聲繪色描述了一番東宮寶庫裏的藏品。
還有什麽巧奪天工的壽字山水石、稀世罕見的雪熊皮、海底巨魚的齒編鍾……
要不就是前朝龐大師的遺作鳳焦琴、死了好幾百年筆聖的字帖雲雲。
聽得餘清窈和知藍皆是一愣一愣。
照福吉這樣說來,那秦王殿下都見過這麽多珍寶,她們能送出手的東西哪怕再貴也難以入眼。
這徹底成了一個難題。
“那殿下還喜歡什麽?”餘清窈坐在柵椅上,兩手支在下巴下,苦惱地像是霜打的花。
知藍靈機一動,“王妃,不若送些有意義的東西,奴婢聽人說最好是送第一次見麵時,或者特殊日子有關係的東西,這也算的上是一種心意。”
第一次見麵?
餘清窈順著知藍的話,回憶起來。
她與李策第一次見麵其實並不是在成親那日。
要算起來,應該是兩年前就見過一麵。
剛到金陵城她不習慣這邊的氣候,先是病了一兩個月,等到冬日天氣幹冷後才緩了過來,隨著身子轉好就被迫跟著參加過幾次宮宴,隻是那時候她還未接觸到楚王李睿,更是與餘家相處不太愉快,因而常常尋了機會就偷偷溜出去透氣。
有一次宮宴不是在皇宮裏麵,應該是某一處皇家的別苑。
古樹高聳,小道幽深。
她抱著手爐沿著幽徑慢行,被一聲微弱的貓叫吸引了注意,越走越深。
直到仰頭在一棵枝葉都幹枯的老樹枝丫上尋到了一隻髒兮兮的毛團。
若非它還有餘力叫喚,不然都不會有人能夠在雪堆裏看見它。
就那麽小小一團,毛色灰白雜糅,四個爪子緊緊抱著一根小臂粗的樹幹,勉強維持著平穩。
也不知是怎麽爬上去的,然而它又不知道如何下來。
昨夜落的霜雪冰粒凝結在樹幹上,像是撒了一層糖霜,它被凍得瑟瑟發抖。
她轉過身,看了眼周遭。
並沒宮婢、內官,她想叫人幫忙也沒有求處。
喵——喵——
小貓好不容易看見了人,此刻叫聲都急促了起來,就怕她會拋棄它。
她仔細打量了一下樹的高度,其實若她再高個一尺,伸手或許就能把貓抱下來,可是她不夠高,即便繃直手臂,原地跳了跳,依然是夠不著它。
小貓叫得越發淒慘,餘清窈也跟著心急起來。
偏在這時候小貓還焦急地用尾巴掃了掃,竟把樹上的霜雪屑揚灰一樣掃了下來,她那會正仰著臉,眼前一下就變得模糊一片,揉了半晌也不見好轉。
“這是你的貓?”一道冷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音質如金玉質純而清。
她扭過頭,可視線裏隻能看見一道模糊的身影,約摸是穿著一身朱紅色圓領常服,前胸乃至兩肩上都有金色團狀的圖紋,頭上戴著烏紗折角巾。
她雖然見識少,可也知道他身上穿的這顏色、形製的衣裳隻有宮中皇子、親王能穿。
所以她碰到的可能是哪位從宴會上偷溜出來的皇子親王。
那時候的她膽子還沒有那麽小,即便知道對方可能是身份顯赫的貴人,並不畏懼,還大大方方道:“不是臣女的貓,隻是見它被困了可憐,臣女想救它下來。”
“我來。”對方頓了頓,走了過來,帶著身高的壓迫,讓她不由抬起頭。
北地的男兒也算長得高大,就像是草原裏健壯的草原馬,但是和這個人給她的感覺很不一樣。
他就像青竹,頎長挺拔卻不會像座小山一樣厚重。
而且他身上還帶著一種很淡的鬆竹氣息,就像是寒冬的細雪,透著一種溫和疏離的感覺,似乎並不願意多親近人。
是以她懂事地退開了幾步,讓出地方給他施展。
小貓被驚嚇已久,即便有人想要救它,可還是激起了它的抵抗,隻聽那叫聲越發尖銳凶狠,伴隨著呼呼飛舞的爪子和飛霜。
對方似乎是低促地冷嘶了一聲。
“您怎麽了?”她又揉了揉眼睛,雖然視線又清晰了一些,但還遠遠不夠。
男子用袖子把貓兜了下來,朝她看了一眼,聲音淡淡,“無事,這貓你要嗎?”
她搖搖頭:“我隻是想救它,沒法養它。”
“你府上不許?”
她遲疑了一下,遺憾道:“臣女暫住在餘府,不便再養寵物了。”
她自己都自顧不暇,哪有精力和能力再去養一隻貓,如果能留在宮裏,被貴人養著,肯定比跟著她好。
“餘府……”男子再次頓了一下,“你就是餘將軍的女兒?”
知道她是從遙城來的很多,所以並不意外對方會知道她的阿耶並非是餘次輔大人。
她點了點頭。
“這裏麵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他並未多說,就抱著貓站在樹下。
無論是言語還是動作,都顯得生人勿近的冷漠。
“那這貓……您會好好照顧它嗎?”
似是沒料到她還有膽子糾扯,對方終於笑了一聲,輕聲道:“會照看好的。”
她得了這樣的答案,就很安心地離開。
等走出了十幾步,身後傳來急切的腳步聲,又有人來了。
還沒跑近,尖細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太子殿下,您怎麽又不等奴婢了!”
“哎喲喂!這哪裏來的貓,這麽髒,您、您別抱著了,衣裳都弄髒了,殿下您手指怎麽了,是不是這畜生抓了您……”
她那個時候才知道,剛剛和她說話的人就是當朝的皇太子李策。
“王妃?您想到什麽啦?
福吉和知藍還在殷切地看著她,好像她這一沉思,他們就以為她能想到什麽好主意般。
餘清窈笑了笑,轉頭問福吉:“你還記得兩年前殿下帶了一隻小貓回去嗎?”
“王妃說的是那隻小白貓?您怎麽知道?”福吉腦子機靈著,隻是略微一想,拍著手就道:“那天原來是王妃娘娘啊!”
餘清窈不好意思地點頭。
福吉卻歎了一聲氣,幽怨道:“原本那小貓殿下還是挺喜歡的,可惜啊祥王殿下對貓過敏,來了一趟東宮就發了病,皇後……齊王太後很不高興,殿下隻能把貓送人了。”
餘清窈眼睛都睜大了。
因為當時李策答應過會好好照顧小貓。
“不過您放心,送的絕對是靠譜的人家,那瘦瘦弱弱的小貓現在都胖成一隻球了,而且脾氣也大了,奴婢最後一次去看它,它還朝著奴婢直嗬氣!”福吉氣哼哼道:“也不知道當初是誰給天天鏟屎的!”
“既是如此,那我想到要送什麽給殿下了!”餘清窈喜悅地看著福吉和知藍,眼睛亮晶晶地說道:“這裏沒有齊王也沒有太後娘娘,養隻貓不會再是問題吧?”
福吉也拍手道:“當然!”
知藍倒是不會有異議,隻是問道:“可我們要去哪裏才能弄到貓呢?”
餘清窈彎起眼,露出一個狡黠的笑。
知藍好久沒有看見她有這麽的神情,不由愣了愣。
“我們找十殿下幫忙就好了!”餘清窈沒有忘記之前李珵說過他給皇太後買了一隻金眼睛的獅子貓,他肯定有辦法買貓。
李珵除了學習以外,跑得都很勤快,因此餘清窈才托人往外傳了話。
沒過一個時辰,十殿下就大搖大擺地走進閬園。
聽了餘清窈的訴求後,他拍著胸脯接受了這份差事。
“放心,我伴讀最懂貓了,一定給四嫂挑一隻漂亮健康的!”
餘清窈有些窘迫地拿出自己的首飾匣子,裏麵有一對純金的耳墜、一對素金的手釧,還有一隻造型別致但磕了一角的金兔子,雖然耳墜看起來大,可再重也重不到哪裏去,這些加在一起差不多就五兩金。
其他花裏胡哨的首飾不好直接折算錢,所以餘清窈隻能拿出這些。
“你看,我現在也隻能拿出這麽多,能買嗎?”
李珵掂量了一下,小小的腦袋裏有著大大的疑惑。
他四嫂好像有點兒窮啊。
不過作為一位善解人意的好弟弟,李珵不會當麵打擊,而是合起匣子,故作老成道:“這個就不用四嫂您操心了。”
餘清窈一高興,當即也答應等番茄成熟了,就請他來吃最新鮮的。
李珵充滿幹勁,抄起匣子往外奔,一心想為餘清窈早點把貓買下來。
正當他帶著人急吼吼地在宮裏奔跑,在拐彎處就碰到了一硬茬,當即把他撞得人仰馬翻,懷裏揣的東西就跟不要錢一樣撒了一地。
“跑什麽,這麽大還毛毛躁躁。”
李珵剛想扁著嘴哭嚎自己摔疼的屁股,一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馬上就跟被夾住了嗓子,“嗷——”的一聲就收嗓了。
“大哥……”
李睿俯身撿起摔在他腳邊的金兔子,盯了片刻,伸到他麵前,嚴肅道:“這你哪裏來的?”
李珵連忙扒拉旁邊掉的金耳墜、金手釧,又伸出一隻手哼哼道:“四嫂給我的,你還我。”
“餘清窈給你的?”李睿得了和心裏一樣的答案,反而更加疑竇叢生,掃了一眼被李珵牢牢抱在懷裏的東西,“她給你這麽多……金首飾,是做什麽?”
李珵也沒想著要藏事,直接就跟李睿都交代了:“她拜托我給她買一隻小白貓,要漂亮健康的。”
“她想要貓?”李睿若有所思地摩挲著手裏金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