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入喉,作為發酵茶的普洱茶香濃醇,口感清澈柔和,苦味較淡,對於小孩們來說還是比較好適應的,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小朋友們還是更想要喝甜滋滋的果汁。
好在了解他們的大哥/小侄子非常有先見之明,每個人都隻分到了一小杯,咂咂味道就沒有了,後頭再續上的全是清水。
還沒等小孩們提出抗議,昏暗的室內便亮起了一道光,不知何時撐起的白布上,出現了大明國的地圖。
東起東海、南與占城安南接壤、北至雪域高句麗,西至印度次大陸、如今的大明版圖,已經大到了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有些難以想象的程度了。
和瞬間聒噪起來的小孩們不同,在監獄中服刑的十位天官眼神都凝滯在了輿圖之上。
在如今這個時代,可不是誰都有資格看輿圖的,不過在坐的官員都是一地首腦,自然都有這個權利。
他們從來沒有覺得,往日因為研究布局和防禦,而看到不想看的輿圖居然有如此魅力,在此刻竟緊緊吸住了他們的目光。
曾經在家宴內受過驚嚇和震撼的臣子們若是看到現在的場景,一定會感覺找到了同盟。
沒錯,當時他們的表情就是這麽蠢的!
不過片刻後他們又會有些小驕傲起來,因為雖然當時他們的表情一樣傻乎乎,但是他們看到的場麵可和現在的完全不是一個等級。
對比起來果然還是自己贏了。
如果木白知道他們在想什麽的話一定要翻一個白眼。
那能一樣嗎,當初他是為了向洪武帝安利海外貿易啊,加上又是家宴,花費的功夫自然要多得多。但現在,他就隻是在和小輩們介紹大明和他的鄰國們,自然沒有那麽多的花頭。
為了圖省事,木白是直接拿了一塊玻璃塗上膠質墨水的玻璃板做投影,然後用毛筆在上頭塗塗改改。
毛筆汁在玻璃上沒那麽容易幹涸,寫完之後隻要直接在盆裏泡一下水就能洗掉,隻要不用力搓完全不會影響到底材,可以反複使用。
用這個來做板材實在是太棒啦!
木白在板上著重描繪北方了各色鄰居,一一為這些沒有離開過宮廷的小皇子小皇孫們這群人和大明之間的愛恨情仇。
為了方便小朋友們理解,木白簡單粗暴得將雙方的感情定義為仇恨、不善、普通、友善、刎頸五大類。
很遺憾,整個北方所有的鄰居和大明的感情係數都列在了普通線以下,人均仇恨。
小少年們都震驚了,大明有那麽不好嗎?怎麽都沒有人和咱們交朋友
這種想法就錯了,木白搖搖手指:“有時候,人家不和我們做朋友並不是因為我們做錯了什麽,恰恰相反,就是因為我們沒有做錯什麽,所以他們才對我們不友善。”
“朋友這個東西,是需要付出一定代價的,國和國之間付出的代價更加沉重,譬如大明每次都是真心和來朝貢的眾人交友,所以耗費大力氣在將他們從邊關接到應天府,給予絕佳的招待,然後送他們離開上。但是有些人要的不是這些。”
“他們要的不是你的友善,而是你的皮肉,是你的骨血,是你的土地和人民,這些我們能給嗎?”
小豆丁們群情激奮了:“不能!”“不給!”“揍他們丫的!”
木白點點頭,很好,洪武帝的基因優秀,他的小叔叔們腦袋都很正常。
一個小朋友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小肉手:“因為我們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他們就不和我們做朋友了嗎?”
“是的。”木白點了點頭。
“唔,”小皇孫很認真得思考了片刻,一臉沉痛道:“那太好了,這種朋友我們也不要,既然他們一心想要做敵人,那麽我們就隻能滿足他!”說罷,小孩認認真真得將白布上出現的國家名字全都抄錄了下來。
加入記仇的小本本.jpg
另外一個小皇子伸手拽了拽木白的袖子:“大哥,我們在南邊有朋友嗎?”
“南邊……算是有吧。”木白在地圖的右下角繪了兩個圓圈:“此為大小琉球國,是大明的藩屬國,是一個很小的島上之國,主產為海物和水果。”
“他們的國主非常崇拜大明的文化,每年都會派來朝貢隊伍。”頓了頓,木白特地補充了一句:“其貢品質量極佳。”
咳咳,這個必須著重說一下,小皇子們對於這些來打秋風的鄰居也深惡痛絕,一聽到這句補充表情立刻友善了不少。
這群皇子鳳孫的反應讓官員們都沉默了,他們此刻的心情就和之前吐槽過皇長孫明明那麽有錢卻熱衷於討價還價的護衛一樣,無語極了。
有個臣子不禁出言表示藩屬國上貢實屬心意,過於追求價值反而不美,立刻被小皇子們插著腰懟了回去。
“我等為上國,其來朝貢,便是崇拜上國之威,欲學習我國經驗哺育自身,我聽聞民間拜師都要帶上束脩,你們可曾聽說過學生連吃帶拿得從先生家中離開的道理?”
這,雖然是這個道理,但是話也不能這麽說。人家大老遠的過來參加活動,也是給大明麵子,總得給個獎勵吧?
獎勵?小皇孫們嘴一撇,能夠見到大明的皇帝難道不就是獎勵了嗎?就算是在大明,也有好多臣民沒有麵聖過呢!
“……”明白了,他們明白了,這群皇子皇孫全都是屬霸王龍的,該說不愧是洪武帝的子孫嗎?這性格,這脾氣……
眾人情不自禁得將目光投到了默不作聲的小皇孫身上,雖然小皇孫什麽話都沒說,但他麵上那若有若無的滿足微笑已經說明了他的態度。
太子殿下那麽溫柔仁善的性格,怎麽皇長孫會是這個脾氣?感覺這位長大了又是一個洪武帝啊!
文臣們紛紛頭痛,而武將出生的官員眼前卻不由一亮,帝王的性格決定了一朝的風格,從他們的角度而言,自然是更喜歡銳意進取,充滿進攻力的帝王,他們隻需要悶頭往前衝即可,簡直不要更爽。
不過幾人隨即麵色一暗,露出了苦笑,想這麽多有什麽用呢,以他們現在的情況,哪還有什麽未來。
木白坐在投影儀邊上,恰是室內最暗的位置,可以將所有人的表情看個清楚,見眾人這幅模樣,他眨眨眼,自覺火候已到,於是拍了拍手引來了眾人的注意:“你們之罪尚在審核中,孤現在要你們一句準話,自始至終並未以空印貪腐者,請舉起你們的手。”
他話剛落,幾隻手唰唰舉起,十位天官無一人落下,全都舉起了自己的手,木白輕輕鬆了口氣,對於這個結果非常的滿意。
同時,他也慶幸自己同家裏的爺爺打了這個賭,在成功說服群臣為開啟北方互市投了讚成票後,洪武帝似乎從這次活動中發現了自家孫子也已經成長為一個完美的勞動力了,想方設法得想要奴役可憐的木小白。
不願向惡勢力低頭的小白就和也有打了個賭,爺爺賭這些被抓回來的布政使司官員借空印之事斂財,而木白賭沒有,輸了的話木白就得去做白工了,而贏了的話……按照之前的約定,這些勞動力就是木小白的了。
不過木白用一半的勞動力和洪武帝交換了另一個條件。
如今,就到了木小白領取自己獎品的時候啦!
他沉吟了片刻,問了幾個問題,在眾人一一作答後心中基本有了數目,當下就在小本子上記錄下了幾個人的名字。
木文湊過來一看,疑惑發現兄長記錄下的都是年紀稍長的官員,作為木白心愛的弟弟,他自然是知道兄長和爺爺的賭局的,頓時疑惑了。
“為什麽不要年輕的?文兒覺得那四川的就很好啊。”在回宮的陸上,木文拉著兄長的手一邊搖晃一邊發問。
“因為我不光要用他們。”木白十分平靜得說出了極其葛朗台的發言:“我記下的那幾個官員家中都有年輕且正在讀書的子孫輩,讓幾個老人家去完成這麽困難和疲累的任務,他們的家人肯定不放心,九成九會由學生或者子孫陪著一起去。”
木白捏了捏弟弟的手,笑得有些狡猾:“這些人雖然做了糊塗事,但能夠守住心中底線,以他們如此表現,我相信他們家中的教育必定不差,敢於接下這個挑戰的,膽量和孝心也定然不俗,這樣的人九成九可為治國之才。”
“阿兄聽過一句話,是一個叫韓非的大家說的。”
“有人問他官員的任免應該采用什麽標準是最好,他就答道:宰相出於州牧,將軍發於行伍。”頓了頓,木白為幾個一臉迷糊的小孩解釋道:“在韓非的那個時代,州就相當於我們的布政使司,牧便是一地執掌,所以,他的意見是,想要成為丞相的官員,必須是做過地方官員,有實際管理經驗的,同理,要成為領兵打仗的將領,也必須是從軍隊中自然選拔出來的。”
“說再多的理論知識,再才高八鬥學富五車,在治理國家上還是要靠實際經驗。”木白勾了下嘴角,不自覺透出了幾分驕傲:“所以,別看阿兄現在隻有一半的人,但不用多久,阿兄就能有十個人才乃至於更多啦嘻嘻嘻!”
可是……木文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他歪了歪小腦袋,將即將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阿兄啊……你忘記了嗎?皇祖父是隻給了你五個人,就算那五人教出了再多的好學生,那也是皇祖父的人才鴨。
木小文看了眼兄長得意洋洋的模樣,知道他這是燈下黑了。
不過木文什麽都沒說,他阿兄最近一直忙著趕作業,很久沒有這麽開心了,就讓他再開心一段時間好啦!
今年才六歲的小豆丁小大人樣得拍了拍兄長的手,安撫的意味十足。
洪武十六年,九月,洪武帝五十五歲壽辰,在壽宴前夕,他給此前紛紛擾擾的案件下了休止符。
這次震驚全國的貪腐大案隻誅首惡,限收購了贓糧的商戶三年內賠出等量米糧,其餘的涉案官員沒有被流放,而是被派去了大明的各大藩屬國建立“大明駐XX國辦事處”,他們在未來將成為大明和藩屬國之間的橋梁,方便大明外交活動的順利進行。
是的,雖然沒有被流放,但這份懲罰比流放還要紮心,這群人是直接被派到了外國公幹啊!
異國他鄉,語言服裝生活習慣乃至於水土都完全不同,這真是要了卿命了!
而且這個辦事處是幹什麽用的,如何工作,全都沒有頭緒,又是在別人的地盤,一切都要從頭開始,其生存難度不亞於流放。
洪武帝當然也知道這個任務確實為難了眾人,所以他難得和顏悅色得表示朕知道你們很難過,這樣吧,朕允許你們帶上兒子,或者學生,食宿都由國家包了,怎麽樣,朕是不是很大方?
大方個XX!
眾臣子伏地謝恩,忍了忍,沒忍住,眼淚飆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