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六年三月初十午时,出海船队即将抵达天津。
弘晖正跟着迎接的队伍一起,站在码头前的广场上迎接船队顺利归来。此时,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已能看到桅杆的影子出现在遥远的天际线上。
昨日傍晚,弘晖、胤禟和弘昱跟着康熙的圣驾一起抵达天津行宫,休整了一晚上后,今天一早就来到了码头前的小广场上等着。
十天前船队停靠了一次福建补给物资,福建巡抚派人快马传信回京,随信回来的还有胤禔的信件。
胤禔信上说,他们这次出行虽然不太顺利,但收获颇多。按照航行速度计算,他们大约会在今日上午抵达天津。
弘晖得知此消息后,就去求了康熙,要求跟着过来迎接船队的归来,正好弘昱和胤禟都要跟着过来,康熙也就允了。
如此重要的时刻,弘晖怎么能不在现场?此次船队出海也有他出的一份力,他要好好看看船队第一次出海归来的风光时刻!
“阿玛!九叔,弘晖,汗玛法,看!那个人是不是我阿玛?”
弘晖被一旁高兴的跳脚的弘昱的声音惊醒。
他抬头一看,远处的海面上确实能够看到船队了,但离的那么远,都分不清远处的船上哪里是船舵哪里是舵手,怎么能够看清哪个是大伯呢?
不过,弘晖没有打断弘昱的好心情,他只是附和着弘昱道:“是大伯!大伯肯定在船上看着我们呢!”
他弘昱哥哥已经快一年没有见到他大伯了,换成他近一年见不到他阿玛,他这会儿会比他弘昱哥哥还不理智。他弘昱哥哥此时的状态和心情他都可以理解的。
胤禟把手搭在额头上,踮着脚看向远方道:“哪儿呢?哪儿呢?大哥在——谁——噢噢,大哥在那儿呐!”
胤禟仔细找了找船上略有些模糊的影子,实在是没有找到,于是焦急的询问弘昱,被弘晖拐了一肘子,康熙踢了一脚后,正气急的想询问是谁踢他的时候,被弘晖提醒看看弘昱,他瞬间生硬的切换成了肯定的语气。
——他大哥肯定就在那些船上,没毛病呀!
弘晖看着他弘昱哥哥得了他和九叔的肯定后很是高兴的样子,也不禁跟着开心起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船队离岸边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最后能够清晰的看到船上人的面目,船队靠岸了。
弘晖等人略等了一会儿,就见船上放下来了船板,船上的人由胤禔带队走了下来。
胤禔带着一部分人走下来后,先是拜见了康熙,简略汇报了一下一路的见闻后,就指挥人去船上搬东西。
弘昱激动的叫了声“阿玛”,被胤禔摸了摸头,拍了拍肩膀。弘昱见忙碌的胤禔也懂事的克制着激动的心情,转而去围观从船上源源不断的卸下来的货物。
弘晖这时也在围观着从船队上卸下来的东西。
早已得到消息的随船出海的各家商号已在排队等着接收自家货物,海关衙门也早早的在一旁等候检视船队带回来的货物,同时抽取关税。
胤禟也在忙着指挥人接收皇家城建的货物,以及清算这次出海的收获。
安排好底下人各自负责各项事务之后,胤禟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看向康熙,建议道:“汗阿玛,这里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咱们要不移步行宫吧?”
这时,再次走下船来刚和弘昱说了一会话的胤禔听到胤禟的话,想着弘昱说的话,点了点头道:“汗阿玛,马上就未时了,您该用膳了。”
弘晖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有些担心康熙的安危,也跟着劝道:“汗玛法,咱们回去等结果吧,您看这里虽然忙乱,但是乱中有序的,您不用担心的。再说了,有您坐镇,谁敢糊弄事?”
弘昱初见阿玛的那种激动的兴奋之情,已经缓了过来,见状,连连点头附和。
康熙起初不太想离开,他想亲眼见证此次出海归来盛况的全过程。看着眼前的儿子孙子,他想说他还没有这么脆弱,这么……忽然,他看到了胤禔黑瘦的脸上略显疲惫的神情,他略有些心疼,就顺势应了下来。
一行人护卫康熙回到行宫,康熙忙吩咐人传膳。等膳间隙,胤禔本想向康熙汇报一下此次出海的收获,被康熙拒绝了。
康熙道:“老大,你也累了,先休息休息,用完膳再说。”
用膳完毕后,康熙带着弘晖等人转到书房。坐在书案后边,康熙看着坐在下首的胤禔道:“老大,说说。”
胤禔开始讲起了他们出海的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他们去年四月初一从天津出发,到福建的时候补给了一次。再之后,他们就沿着海岸线航行。
刚开始很是顺利,但是等到了吕宋的时候,他们碰到了第一波海盗,幸好那群海盗的武器不及他们,他们打退了海盗,还缴获了两艘船以及船上的货物,那些货物多是些香料、象牙和玛瑙之类的,很是值钱。
他们很是兴奋,期望着能够再次碰上海盗,再打一波,他们即使什么也不干,即使贸易不顺利,回来也是暴利。
但是,好景不常,他们在即将到达海图上标记的淡马锡时,又被一伙海盗给袭击了,这次他们没有打赢那伙人,但是也没有打输。他们无力战胜那伙海盗,只能被迫返航。
返航途中又很不幸的碰到了一伙海盗,不过幸运的是,他们这次碰上的海盗势力很弱,平时根本不敢招惹像他们这样带着火器的船队。只是这伙人之前看到了他们和淡马锡附近的海盗打过一场,以为可以捡漏,没想到依然是被他们灭掉了。
这伙人中有几个会大清话的人,他们询问了之后,才知道,淡马锡现在已经被一伙西洋来的家伙给占领了,除非是那群人认可的人,否则的话,从那里过的船队都要交过路费。
他们弄明白之后本打算立刻返航回来准备充足后再出发去淡马锡,却没想到他们又遇到了台风,他们为了安全着想,只能随风飘**,最后,他们飘到了一片无人的岛上。他们在岛上休整了七八天,台风才过去。
好在他们中有水手会辨别方向,他们没有迷航,顺利的找到了回程的航线。
他们出发的时候除了靠岸补给,几乎没有在沿岸停留过,返程的时候,他们决定在沿岸的城市多停留一些时间,出一下他们船上的货物。
没想到他们带的货物在返程的时候竟然倾销一空,所到之处的人无不喜欢他们带去的货物,尤其是丝绸、茶和瓷器。
也因此,他们虽然没有完成既定的航行目标,但他们的货物全都换成了海外的货物或者珠宝金银等。
胤禔最后总结道:“此行虽然波折不断,但依然是大丰收,获利极其丰厚。”
众人的心情随着胤禔的讲述过程起起伏伏,康熙听完更是连道:“胤禔,你们此行辛苦了。”
弘晖佩服的看着胤禔,他没想到,他大伯这一路的日子过的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胤禟也钦佩的看着老大,他没想到,老大此行是如此的惊险,也是如此的波澜壮阔!如果他手里没有那么多的摊子,他也好想随船出海啊!
弘昱则是眼眶通红的看着他阿玛,他没想到,他阿玛此行竟是受了这么多苦!要是他玛嬷和他额娘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他现在也好心疼他阿玛!
胤禔看着康熙等人注视他的眼神,不由嘿嘿一笑道:“没事儿,这才是巴图鲁该干的事!”说完话锋一转,看向康熙道:“不过,汗阿玛,当时遇到台风飘到一片不知名的岛上的时候,儿臣曾承诺随船将士和水手,万幸回来之后,会把获利的一成分给他们。当时——”
康熙摆了摆手道:“平安回来就好,钱财乃身外之物,给了也就给了。”说完看向胤禟这个大股东道:“胤禟,皇家城建没有问题吧?”
胤禟骤然听到康熙叫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待听清是说的什么事情后,忙道:“皇家城建没有问题,一定会把获利的一成转交给大哥,让大哥给众人分分。”
这时,弘晖插话道:“九叔,这次出海,波折较多,侄儿建议不妨再拿出来一成交给大伯,让大伯给众将士还有水手们分一分,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咱们现在所获得的利润。”
胤禟心思稍微一转就明白了弘晖的意图,连道:“没问题,弘晖说的对。大哥,皇家城建再拿出来一成给你,你可以奖励给那些平时表现比较优秀的人。”
胤禔起身道:“那我就替他们谢谢老九还有弘晖了。”
弘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遂看向胤禔道:“大伯,不知此次出海,将士们还有水手们伤亡如何?”
胤禔听到弘晖的话,略沉默了一瞬道:“还在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弘晖闻言看向胤禟道:“九叔,不如皇家城建再拿出获利的一成,专门抚恤那些伤亡的水手和将士的家人吧。”
胤禟:“没问题。不过,大哥,你得派人调查清楚这些伤亡将士们的真正的家人,别被人给冒领了,又或者把抚恤金给了欺辱过伤亡将士们的人。”
胤禔郑重道:“我替他们再次谢谢九弟的体恤!放心,我绝对不会让抚恤金落到不明的人手中的。”
弘晖道:“大伯,你可以把这些人的家人统计下来到时候,等皇记的铺子开到那里的时候,那些人如果合适的话,可以优先招那些人。”说完,看向胤禟道:“九叔,弘晖的建议可行吗?”
胤禟点头:“可行,皇记没问题。”
康熙道:“胤禔,弘晖刚说的这一条,你先不用告诉那些人,只默默记下来那些人的户籍就行,别再本是好意,最后反而节外生枝了。”
胤禔点头道:“儿臣省得的。”
见事情说完,康熙看了看天色道:“时辰也不早了,今儿都早点回去休整一番,明儿一早咱们就回京。”
“儿臣/孙儿告退。”
弘晖跟随众人一起离开康熙的住处,在院门口告别后,胤禔和弘昱,胤禟和弘晖分两个方向各自回了住处。
胤禟把弘晖送到住处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弘晖告别胤禟回到自己的卧房,在小魏子的伺候下,洗漱睡觉。
一夜好眠。
由于康熙计划于三月十三日中午回到京城,因此,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弘晖就被小魏子叫醒。
弘晖收拾完毕,跟着康熙御驾启程的时候,队伍的最后方跟着各家的商队。
昨日下午,出海船队带回来的货物,已经由码头工人全部卸完,各家商户清点交税后装车完毕。
各家商户的领队,跟在圣驾回京的队伍里,由圣上的侍卫亲自保护,不由得觉得无上光荣。得知这次奖励翻倍了的此次出海的将士们,更是兴致高昂,坠在队伍后边,走起路来昂首挺胸。
一路上虽然行进缓慢,但顺利的在三月十二日申时抵达南苑。
康熙下旨,队伍休整一夜,明日上午进京。康熙下榻南苑后,派快马飞报京城。
毓庆宫中,太子酉时接到传信,亦很是激动。赶在宫门落锁前,太子派人把康熙明日上午到京的消息传给各府和各宫,各府和各宫也都很是激动。
有的是激动自己去年的投入即将迎来回报,有的是激动自己盼望的人即将回来。
四贝勒府的弘旻此时就很是激动。不同的是,他激动的是他大哥弘晖马上就回来了。这次他大哥出去玩又不带他,等他大哥回来,他一定要让他大哥大出血一次,不仅要带他出府玩耍,还要带他去最贵的酒楼用膳!
此时,南苑之中,弘晖回到安排给自己的住处,刚一坐下就连打两个阿嚏:“阿……阿……阿嚏!阿嚏!”
“主子,要不奴才让人去熬碗姜汤来?”小魏子眼见着弘晖连打了两个阿嚏,不由担心道。
弘晖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还道:“我猜一定是弘旻那家伙在念叨我。”
小魏子笑道:“那四阿哥一定是想主子您了。不过,您还是喝碗姜汤驱驱寒吧。万一……又得喝苦药汤子了。”
弘晖不想喝:“小魏子你跟着爷这么些年了,见爷喝过几次苦药汤子?”
小魏子谄笑道:“爷,这不是为了预防万一吗?”
最后,弘晖还是被小魏子劝说的喝了一碗姜汤后,才去睡觉。他才不是怕苦药汤子,他只不过是怕了念经似的叨叨了。
整个回京的队伍在南苑休整了一夜之后,第二日,全部精神抖擞的启程回京了。
整个队伍的人心里都明白,他们这次出海说是由朝廷组织的,倒不如说是由皇室组织的一次试水。如果成功他们以后就能有机会不断的随着船队出海贸易,如果不成功,或者让人看不到成功,那他们以后出海的希望保不齐就会被浇灭。
弘晖上车前,扫视了一眼整个队伍的精神面貌,也不由的跟着郑重了起来,他也觉得,只有让京城的百姓们以及朝堂上的朝臣们看到了出海的好处,才会有之后源源不断的出海贸易。
与此同时,太子带人在永定门外迎接康熙的圣驾。
此次康熙带着出海的商队回京,太子明白这背后的意思,因此,一早就派人在四九城内传消息,他自己更是带着全套的太子仪仗出城迎接。
虽然这时还是农忙的时节,但跟随围观的百姓亦是不少,顺天府里的衙役以及步军统领衙门里除了布防的兵士几乎都出来维持秩序了。
巳时末左右,有侍卫飞马来报太子,说是圣驾约莫一刻钟后就到。太子连忙命众人准备迎接圣驾。
果不其然,一刻钟后,康熙的御驾出现在正在等候的人的视线之中。
待圣驾走到近前,康熙下来马车,众人请安之后,康熙和太子等人寒暄了一番后,太子仪仗并入圣驾的队伍,整个队伍缓缓回宫。
弘晖坐在马车上,跟随圣驾的队伍缓缓通过城门。透过帘缝,他看到圣驾离开之后,百姓们虽然依然不敢大声言语,但对着队伍后边那长长的车队很是指指点点,眼珠瞪大了一番。
进了城之后,队伍一分为二,商户们连带着货物以及金银珠宝那队都去往了统一的货栈,等待着和皇家城建再次交割。圣驾、太子以及朝臣这队则是或回宫,或回府或者上衙门办公。
弘晖满是怨念的跟着康熙先回了宫里,因为,他阿玛刚刚告诉他,他下午还有骑射课!不能再逃了!
他都已经落了这么几天的功课了,难道还差这么一下午吗?叫他说,他阿玛绝对是报复自己没能跟着去天津迎接出海船队的归来,而他可以跟着去的缘故!
弘晖虽然不满,但还是乖乖的稍微用了些点心之后就去了校场跟着暗达学习骑射。
弘昇等上书房的众人正郁闷着,今日他们没能跟着一同出城迎接圣驾,也没能看到出海归来的众人的英姿,更不能看他们投入的银子到底是赚了多少。
忽然见到弘晖来了骑射课,霎时都围着弘晖打转。
“弘晖,你快告诉我们,到底翻了多少倍?”弘晴急迫道。
弘昇也跟着催着:“对对,弘晖,快告诉我们,赚了多少?”
众人纷纷点头应是,他们或多或少都往里投了银子,此时都想知道是赚是赔。
只有弘皙疑惑道:“弘晖,怎么只有你自己回来上课,弘昱呢?”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弘昱没有跟过来,于是又纷纷跟着问弘昱呢?当然,也有问大伯呢的。
弘晖叹了一口气道:“大伯稀罕弘昱,今日下午的骑射课压根提都没提,就带着弘昱哥哥回府了。倒是我阿玛,圣驾才刚进城,我阿玛就凑到我的马车上跟我说,今日下午的骑射课我不能不来!”
说道这里,弘晖气愤道:“咱就是说,我多上这一下午的骑射课,我能多长多少本事?啊?”
弘晴见自己的小伙伴有点郁闷,连忙上前开导道:“弘晖,你别和弘昱比,比比我们,比比我们你是不是开心很多?”
弘昇见弘晖光顾着郁闷了,就是不说他们是赚是赔,赶紧紧跟着安慰道:“对对,弘晖,你看我们,你走的这么多天,除了休沐日,我们可都天天在上课。你快告诉我们,咱投的那些银子是赚是赔吧?”
弘晖被弘晴和弘昇一劝,倒是真的想开了,不过,弘昇和弘晴的问题他也确实没有办法回答。
“我只能跟你们说咱们赚了,但具体赚了多少我也不清楚,皇家城建还没有统计出来。”
“嘿嘿,赚了就好,赚了就好。”弘昇笑道。
弘晴也开心的道:“嘿嘿,小爷不挑,赚了就行。虽然当初,小爷做好了赔进去的准备,但……嘿嘿。”
虽然弘晴没有说下去,但其余众人都明白弘晴的言外之意,能赚谁想赔呐!
这天骑射课刚下课,弘晖就看到了永和宫的嬷嬷,说是德妃想他了。
弘晖明白德妃叫他定是询问船队的事,因为当初德妃也被他鼓动着把傍身银子都投入了进去,算是后妃当中投入数一数二的人。
果不其然,德妃一见到弘晖,就询问弘晖:“弘晖,你告诉玛嬷,船队是不是赚了?”
德妃想着就太子昨日傍晚和今日上午的态度,胤禔一行应是赚了的,但那只是她的猜测。
弘晖老老实实的跟德妃请完安之后,贴心的走到德妃身旁,边帮德妃按摩边道:“玛嬷放心,具体赚了多少孙儿不清楚,但赚是肯定的。而且,据孙儿所知,赚的应是不少。”
得到弘晖的肯定答复,德妃才放下了提着的心。她和弘晴等人的心态一样,虽然当初是有着赔了就赔了的打算,但能赚谁想赔!
弘晖告诉完德妃想知道的内容后,又陪着德妃说了会话,讲了讲路上的见闻,才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府。
当然,回府之后,又免不了被乌拉那拉氏,还有弘昐和弘昀拉着问,是赔还是赚,弘晖一一耐心的答复之后,才回道院子里休息。
一路车马劳顿,弘晖洗漱完,刚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三天后,弘晖正趴在上书房的书案上休息,突然听到一声大喊:“算出来了,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