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生煙從未有過這般情緒波動，他伸出了手，抓在方塊邊緣，拒絕回到自己的世界。
湘良玉此刻已經轉過身，諸葛尋真站在欄杆前方，他站得不是很穩，需要雙手扶住欄杆才能站穩。
湘良玉知道，他的骨頭被自己打斷了不少，現在還能站著，已經是奇跡中的奇跡。
他的身後是正在崩塌的世界，仿佛那些碩大的石塊就要砸在他的頭上。
湘良玉歎了口氣，上前說：“你應該早些跟我說，現在需要我的幫忙嗎？”
諸葛尋真勾起嘴角，說：“不，我已經成功了。”
泉生煙已經從邊緣處爬了上來，一起身，他就聽到身後的雕塑猛地歸位，蓋住了那塊出口。
湘良玉聞聲回頭，疑惑道：“你怎麽不走？”
“走？”諸葛尋真的聲音傳來，“你以為放走那些人，他們就真的能和這裏隔斷一切聯係嗎？不！X，你要知道，你當初建立這個世界，設定的規定是什麽。”
湘良玉一愣，腦海飛速運轉，她在這住了上百年，記憶早已模糊，如今被諸葛一點，她隻感覺好像記起了什麽。
確實，為了防止自己建造的密地被人發覺打擾，她特地定下一個規定：
“闖入此地者，若向他人告知，終生疾病纏身。”
諸葛尋真：“你認為那群人會不向任何人透露這裏的一切嗎？朋友，家人，更高級別，哪怕是貓貓狗狗，他們能保證不說出任何一個字嗎？”
“但是我不會讓他們這麽容易死亡，這裏的一切也有我的功勞，所以，我更改了規定。隻要他們透露這裏的一切，那聽者也會進入這個世界，聽者的聽者，一傳十，十傳百！”
湘良玉扯了扯嘴角：“Z，這裏都被你摧毀了。”
諸葛尋真：“摧毀？是啊，毀滅了，但是，還有你啊，用你的重塑能力，將這裏重新建造。”
湘良玉：“那要讓你失望了，太久沒用，我的重塑能力已經徹底消失了。”
諸葛尋真一愣，隨後瞪大雙眼，表情猙獰道：“你說什麽？你說什麽？”
但片刻後，他又收斂起來，悶聲笑了聲，隨後從欄杆上翻身往下一倒。
湘良玉感覺諸葛有些莫名其妙，有點像人類醫學中神經病的症狀，她隻當他接受不了，遭到的打擊太大一時衝動，便沒有再管他。
她轉過身，表情無所謂地看著泉生煙：“你錯過了最佳離開時間。”
泉生煙搖了搖頭：“沒關係。我隻是……”
湘良玉走到人臉雕像麵前，取下那對紅寶石眼睛，放進衣服內藏好，隨後坐在雕塑台上，說：“很奇怪，玩家走了，世界塌了，重塑沒了，那未來又是怎麽回事？”
泉生煙也坐在她旁邊，聽到她那句呢喃一頓，說：“未來？”
湘良玉噤了聲，轉移話題：“你為什麽不走？”
泉生煙抿了抿唇，輕聲出口：“這裏，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我的生活太平淡了，經曆了生死後重回平淡生活，會抑鬱的。”
“謝謝你救了我。”
湘良玉覺得新奇無比，她之所以救泉生煙，是因為他和遊戲中初見的樣子截然不同，這裏他是人，遊戲中他是被卷進來的無辜鮫人。
也許是那條金黃的魚尾太過驚豔，湘良玉一時忘不掉，才帶他來到水池，用魚尾療傷。
但天地良心，這魚尾就是療傷效果，絕對不可能牢固到像生長出來的那樣真實。當她再回水池查看時，她發現泉生煙的魚尾，已經徹底黏在了他的下半身，真實的就像完全屬於他一樣。
也是那時，湘良玉感覺到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麽東西聯係到了一起，她想，原來在遊戲還沒建立之前，她原來是和泉生煙見過了一麵。
並且因為救了他，而讓他得到一條魚尾。
但泉生煙的雙腿已經恢複，她也沒有剝奪他行走的能力，為什麽他會放棄在陸地上的生活，選擇深海呢？
湘良玉就問：“如果你回到了現實世界，你會選擇在陸地上生活，還是海裏？”
泉生煙毫不猶豫：“海裏。”
湘良玉心中一動：“為什麽？”
泉生煙說：“太過平靜且無欲望的生活，會產生死亡的想法。”
湘良玉微微愕然，難怪，她總算明白了為什麽總能在泉生煙身上，感受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寂然，她原以為是他情緒過於穩定，沒想到那股寂然是下一秒就要寂滅的感覺。
湘良玉嘴比腦子快：“我說怎麽看到你時，就感覺下一秒就要死的樣子，原來是這樣。”
泉生煙微微一笑：“所以我很感謝你。”
湘良玉挑眉：“感謝我給了你一條尾巴？”
泉生煙沒有回答，而是問：“我什麽時候還給你？”
湘良玉含糊過去：“下次，下次。”
“崩”的一聲，二人聽到一聲刺耳的電流聲，隨即，天空中出現一麵浮空屏，上麵顯示著熟悉的薑餅人。
湘良玉看著天空中熟悉的係統，忽然明白了。
起初她創造這個東西，第一原因是超前科技確實能給自己省很多事，第二原因是有人陪自己說說話，所以她賦予了這個人工智能自我意識，也順便將自己一部分能力輸入進程序中。
難怪這如同廢局的局麵，到最後能發展到如此地步，原來扭轉著一切的東西，是她創造出來的啊。
湘良玉不奇怪了，她看著天空中的係統，它變成了記憶中熟悉的那樣，原先可愛膽怯的神情消失，變成那副令人討厭得陰晴不定。
泉生煙皺了皺眉：“世界在恢複？”
湘良玉看著一點一點修複到原本樣貌的世界，沒什麽意外：“它算一個翻版的我，但擁有的能力沒那麽全麵，所以重塑能力在他那就變成了修複。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呢？”
阻止是阻止不了的，係統在擁有自我意識時，湘良玉就把他的電源開關交給他自己保存，她覺得這算一個尊重。
所以她不知道係統的電源在哪，隻要電源還在，不管係統死了多少遍，哪怕碎成粉末，他也能修複自我，然後重生。
湘良玉起身，從口袋裏拿出兩顆紅寶石塞進人臉雕像的眼睛中，隨後以泉生煙根本沒有發覺的速度，伸手掐住他的肩膀，將他推進出口。
如果讓他留在這裏，說不準以後的事情都會改變。
泉生煙甚至還沒發出聲音，整個人就被白光吞沒。雕塑回歸原處，湘良玉拿走寶石走到欄杆前，淡然地望著麵前逐漸還原的一切。
碰巧此刻，天空中的係統轉頭對上了生命塔，綠油油的眼睛盯著湘良玉。
世界已經恢複如常，甚至比原先還要精美絕倫。
生命塔開始抖動，內部的震顫沒有到坍塌的地步，而外部卻升起塊塊平塊，形成環繞塔身的階梯。
係統正常表情的臉忽然變成獰笑，圓溜溜的眼睛壓成鋒利長眼：“歡迎來到我的遊戲世界！”
湘良玉說：“喂，綠人，你被改造了知道嗎？”
係統臉上劃過一絲迷茫，隨後臉上閃爍片刻，又恢複原先的獰笑：“遊戲，開始！”
係統打了一個響指，湘良玉腳底一空，整個人直直往下墜。
她在墜落中閉上了眼，沒有恐懼和膽怯，而是鬆懈和慶幸，慶幸她不是機器人，而是活生生的人。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個物種，以及未來為何是這樣，但好歹一開始不是冷冰冰的機器。
背部接觸柔軟的充氣床，她進入了實驗區，這是她給係統造的，為了讓係統學習人類建築和醫學技術，沒想到結果是對她所用。
接下來是漫無止境的改造，從被打入沉眠針後，她的意識都不太清醒。
迷迷糊糊中，她聽見諸葛尋真和係統的對話，依稀是交談她的身體。
而後是越來越多人的聲音，湘良玉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但都聽到他們在叫自己的名字。
“湘良玉……”
“湘良玉……”
“……”
不同音色不同時間的名字開始聚攏，直到耳旁炸響一句：“湘良玉！”
湘良玉猛地睜開眼，冷調的白光讓她視線漸漸聚焦，她往下移動，床邊是焦急無比的方紫和秀綠，身後站著孟典。
湘良玉直起上半身靠在床靠板上，掃視一眼房屋後，說：“我怎麽在這？”
秀綠抱怨道：“你嚇死我了，你沒事跑舊址那去幹什麽？係統發了好大一通火，說等你醒了就要你去一趟生命塔。”
孟典著重強調說：“湘良玉，你這次太魯莽了，舊址是禁地。”
湘良玉沉默了，半晌，她歎了口氣，說：“我知道了，我會去的。”
去弄死它。
方緊湊到湘良玉耳邊，說：“姐妹，你和我說說在舊址裏發生了什麽嗎？姬忍冬醒來後看到我們就亂叫，我差點以為他腦子壞掉了呢。”
湘良玉心說他腦子沒壞，就是沒法接受自己幹的事。
湘良玉說：“你自己去問問他就知道了，我覺得不算什麽大事。”
她掀被子下地：“我去生命塔了。”
“等等！”孟典喊住她，說，“諸葛不太對勁，你……別跟他鬧起來。”
湘良玉披上外衣，聞言回頭一笑：“放心吧，我一定會和他鬧的。”
孟典：“……”
方紫覺得非常奇怪：“不對勁，他們三個都不太對勁，還有那個玩家，一醒來就發了瘋跑回一層，攔都攔不住，湘良玉怎麽這麽淡定。”
秀綠接話：“她不是一直很淡定嗎？”
方紫覺得有理，點頭表示非常讚同。
湘良玉出門後前往三層生命塔，目光觸及不遠處的舊址教堂時，眸色一暗，係統還是荒廢了自己的東西，讓它在時間中死亡。
忽得，湘良玉腳步一停，小區門口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
泉生煙敏銳地回過頭，二人對上目光，他緩步走到湘良玉麵前，低聲道：“你的重塑能力，我該怎麽物歸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