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大雪估计万年不遇,就连湘良玉都不曾见过这般苍茫壮阔的大雪,颇有种将这座岛屿全部冰封的势头。
湘良玉顶着一头雪发,在苍茫大雪中缓慢行走,雪模糊了眼前一幕场景,四周的参天大树在雪中呈现阴黑,唯有脚下雪白的路在这些阴影中往前不断延伸,如同通天大道。
也是这时,她看到尽头有一抹湛蓝的色彩,时隐时现。
“岛主。”
湘良玉脚步一停,侧身看去。身上堆满雪花的原住民像一个鲜活的小雪人,提着幽灯出现在她的身后,“客人已经全部到达侍客酒馆,就差您了。”
湘良玉收回目光,直视前方那抹越来越暗的蓝色:“貌似接待玩家的时候,并不需要我。”
原住民语气不变:“身处世界尽头的归零岛,常年如春,而现在却降下四季之末的涕净大雪。岛主,请和我回到侍客馆。”
那抹蓝终被雪藏,无踪无影。
湘良玉望着原住民手上的幽灯良久,琥珀色的眸此刻直逼金眸,在白雪映衬下明亮璀璨,她点了点头,说了句:“好。”
壁炉内是燃烧正旺的火,噼里啪啦,源源不断的暖意充斥在整座屋内。
除了暖意,还有一股刺鼻的烤焦味。
原住民小男孩离壁炉最近,近到火都能打到他的鼻子,他还不躲。
从壁炉到沙发之间的距离,已经挤满了玩家,离得近被烘得暖洋洋,离得远的则是抖着身体抱团取暖。
但再暖的室内,也架不住玩家抖成筛子的恐惧。
就在刚刚,一位哥们耐不住寒冷,想靠近壁炉取取暖,结果被还不到他大腿的原住民幼崽,拽着他的手,硬生生将他塞进壁炉内。算着时间,现在已经烤得差不多面目全非了。
此后,没人愿意再靠近壁炉。
楚礼位于中间,属于正面暖后面凉,她顺了顺被雪浸湿的头发,时不时看向门口。
而在收回眼打算背过身烤烤后背时,眼前忽然出现原住民小孩,他身上的焦味浓厚无比,幽深的眸盯着楚礼,说:“你长得有点像一个人。”
楚礼当然认出来这是被她们杀了两三次的原住民幼崽,听到这句后她顿时紧张起来,有些磕巴道:“是,是吗,你看错了吧。”
原住民裹着厚重的动物皮,笨重地站起身,想伸手抓住楚礼的粉毛,却在手指即将抓到之时,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双腿直接离地。
偏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小鬼,我冷了,给我烧地暖。”
幼崽尝试挣扎反抗:“这个要等爸爸回来才能烧!”
骨也不跟它废话,提着人蹲在壁炉前,将幼崽整个上半身塞进燃烧的柴火中,说:“烧不烧?”
幼崽边哭边挣扎,忙不迭说:“我烧我烧!”
骨也把他从火里拔了出来,丢在一边,自己坐在壁炉正对面,最暖和的位置烤着火。
灰头土脸的原住民幼崽小声嘟囔:“把你们全都杀了。”
玩家:“……”
你千万别迁怒我们啊。
楚礼刚松了口气,“哐当”的一声被放大无数倍,随后是刺骨的寒风裹着雪疯狂涌进屋内,好不容易上升的温度,此刻被彻底吹散,连壁炉内的火焰都逐渐熄灭,露出里面长条焦黑的尸体。
一高一矮的两人从门外进来,矮的关了上门,呼啸的寒风被阻隔,只闻其声不受寒风。
湘良玉抖了抖身上的雪,屋内屋外温差较大,一进来,头上身上堆积的雪不消片刻就融化成水,湿答答的冰水顺着皮肤滑落。
原住民幼崽已经烧好了地暖,地暖温度蔓延的速度和壁炉根本没办法比,湘良玉脱下湿漉漉的外衣,丢给原住民。
楚礼一喜,“噌”的一声连忙站起身,速度又快又果决,一些玩家见状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纷纷效仿起身迎接。
湘良玉看到这么多人忽然有些烦躁,说:“各位的情况我基本了解,在载具修好之前,各位可以在此住下一段时间。”
“但岛屿突遇大雪,明早积雪可能会堵门,所以希望大家早起铲雪开路。”
一声怒吼响起,一个身体健壮,西装绷得鼓鼓的男人怒气冲冲来到湘良玉面前,说:“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有人开了头,早就不满的其他玩家纷纷出声:
“就是啊,不是环球旅行吗?什么第一站是世界尽头,这破岛都不如我家的私人岛屿。”
“我不要住在这个鬼地方,我要住邮轮!”
湘良玉看着他们有些愣神,玩家的表情不像装的,他们难道……没有先前培训吗?
她面色一冷,居然将毫不知情的玩家直接拉进游戏,系统真是越来越荒谬了。
“好啊,”懒散地声音响起,骨也走到门口打开门,寒风一瞬间涌了进来,穿得单薄的玩家纷纷抱紧自己尖叫,“谁想去邮轮,趁着雪没封路,我带你们过去。”
温度对比之前又降了不少,闹得最凶狠的玩家脸色直接铁了,几人像冰雕一样僵在原地。
湘良玉上前推门上锁,随后径直上楼。
楚礼眼看不对劲,连忙跟着湘良玉上楼,熟悉的二楼走廊无限延伸,洁白的窗帘敞开,露出雪白的窗外世界。
她走到湘良玉身边,说:“你找到泉生烟了吗?”
湘良玉:“你就这样跟过来,不怕被队友怀疑孤立吗?”
楚礼说:“这才不对劲呢!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是游戏。”
湘良玉:“我知道。”
她停了下来,看着楚礼道:“我的体内已经没有系统芯片,所有NPC任务我都不知道,所以,带着你的队友在这个世界胜利。你有上一个游戏世界的记忆。”
楚礼一愣,不确定道:“你是指,那个山洞的直升机?对啊,只要上了直升机,我们就能胜利!”
湘良玉摇了摇头:“不,到你们找到直升机的时候,世界进度才到45%,正在逃离的载具是藏在山洞里的火车。”
这是陆疾风告诉自己的,湘良玉说:“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内容,但中间的细节我不知道,所以玩家需要你,他们是被卷进来且对这个世界完全不知的普通人。”
被委托重任的楚礼莫名肃然起敬,随后郑重点头:“好!”
湘良玉拍了拍她的肩,随后走到一扇窗前,推开窗户踩着窗槛,往下一跃。
风夹雪吹进走廊,纯白的窗帘飞扬。
楚礼上前关闭窗户,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下楼。
如原住民所说,这场暴雪的确能下到封路的地步,但好在目前不算寸步难行。
湘良玉在茫茫大雪中,找到了那一抹被隐藏了八分的蓝玫瑰。她折下带着软刺的玫瑰,来到那座虽然被掩盖但依旧极其显眼的山洞前。
挂在洞里顶部的冰柱由粗到细,长到了地面,像无数长矛封锁入口。
湘良玉五拳将这些冰柱冰刺全部打碎。此刻山洞内一片冰晶,水凝成冰,千奇百怪,但又极其壮丽绚美。
她走在冰面上,顺着长道往前走去,越往里走温度越来越低,让湘良玉这个无法被温度左右的身体,都有点冻得僵硬。
而当她彻底深入冰洞深处,来到那片宽阔的潭水边时,湘良玉爬上冰霜的脸松懈了下来,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笑。
潭水此刻已经结成冰,中央凸起白色石块上,躺着一个金色的身影。
是泉生烟。
湘良玉下意识伸手按在自己的心房,此刻,她的心脏正在逐渐加快,一阵暖意从心底蔓延。
她走过光滑的冰面,来到泉生烟身边。
他的身下已经和石面结冰连接,他的金尾已经彻底被封闭在冰块中,并且厚重的冰逐渐盖过他的胸膛。
湘良玉伸手触碰他那张惨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庞,冷,接触的瞬间是无尽的寒冷,仿佛身上所有血液要在那一瞬间凝固成冰。
而湘良玉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手掌划过他的脸颊,抚摸过他纤细的脖子,最后滑上他的胸膛,落定在他空****的心房。
湘良玉喃喃道:“擅自做主把心脏给我,你又没有问过我想不想要。”
抱怨,难过……
她自言自语:“小骗子,我根本就没说给你一次骗我的机会。”
湘良玉看着他静谧的脸庞,本来就无攻击性的脸此刻病弱非常,仅仅看上一眼就让人所怜,恨不得将他揉进怀里,永远不再分开。
手心忽然感受到一阵震动,下一秒,沙哑的声音碾过她的耳朵,让湘良玉浑身一热:“我不是小骗子,你才是小骗子。”
湘良玉猛地抬头看向泉生烟,因欣喜而睁大的眸撞进了他那双深邃如墨的眼,湘良玉开心扑在他身上:“泉生烟!”
泉生烟在她耳边发出一声轻笑:“怎么办啊,一睁眼就是你,好幸福。”
这是完全无法诉说的幸福。共享恶魔的时间后,他没有一日不想重新回到这个神奇的世界,但每天一睁眼,永远是无光无氧的海底。
泉生烟其实骗了湘良玉。他不愿融入任何的族群,像生来就是独行者那般,在海底不断游**,他知晓海底所有的秘密,也知道除了人类外,亦有其他的文明隐藏生存。
他看遍了海底世界,开始无目的游**,直到一次浮出海面,他看见了心心念念的那道红发身影。
也是那时,他才知道,他并非不愿融入族群,而是那些地方都没有她。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狂热地喜欢湘良玉,因为此后的每一次见面和对话,每一次眼神和肢体的触碰,都让他为之心动。
这是来源于没有任何目的,完全属于本能的爱,就好像他们相爱许久,只是因为某种不可抗力而短暂分开。
这种分开是必须,是天注定,但很显然,他们本能的爱高于天,突破一切既定事实的阻挠后,爱再次以燎原之势碰撞燃烧,爱再次汹涌澎湃。
湘良玉不适合**自己的真心,也有人说过感受不到湘良玉对自己的感情,明明对其他人没有区别。但泉生烟知道,湘良玉本就不是常人,自然也不会像常人那样表达她的爱意。
就像此刻,他深爱许久的爱人顶着苍茫大雪,来到和自己的初见之地,给予了她对自己第一次深情同时表达爱意的拥抱。
身下的冰块在融化,泉生烟抬起湿漉漉的双手,抱紧身上的湘良玉,再次说道:“谢谢你,湘良玉。”
谢谢你找到了我,并给予我至暗时刻活下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