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生烟根本没有料到湘良玉会出这句话，表情微惊，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她身上的伤口像是反弹一般，原本恢复的皮肤再次出现红痕，随之而来的还有深入骨髓的剧痛。
湘良玉“嘶”了一声，泄了力继续躺**。泉生烟这才回过神，没有说话，低头继续为湘良玉治疗，只是期间他的手抖了无数次。
这一场治疗极长，又极安静，一直到泉生烟手中的白光消失，他却半蹲在地上没有起身。湘良玉一言不发坐起来，活动了肢体发现比之前还要轻松不少，她坐在床边，身旁是泉生烟。
湘良玉开口：“算了，是谁的也无所谓，先用着吧。”
心脏移植手术在现代就能实现，而在这个荒诞的游戏世界估计已经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又或许，每个进入游戏的人，已经不再是自己。
良久，泉生烟起身：“换回心脏，需要去生命塔换回。”
湘良玉皱了皱眉，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如果我是生命塔的人，我一定会在手术的过程中把我一刀杀死。我才不可能换，但这个也不算没用，可能以后会用到吧。”
“你不杀我吗？”泉生烟抬眼看他，轻垂的眼睛让他周身冷然的气质变得暗淡，又是熟悉的悲怆之感，给湘良玉都吓了一跳，“你的任务很简单。”
泉生烟就是这样，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能反映他的内心，湘良玉猜他现在应该是……伤心？
在伤心他要被自己杀死吗？
湘良玉咧嘴轻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反正你也会活过来的，但是……”
泉生烟伸手抓住放在自己肩膀的手，眼神突然凛然起来，他道：“系统没有告诉你，我告诉你，在第一个死刑犯被正规处决死刑前，你必须杀死我，否则你的任务将会失败。”
“不要试图找系统的漏洞，你没有被判刑，这里不能让你待到死。”
湘良玉一愣，完全没料到这种主线会有一个隐藏条件，同时，她又有一点慌乱：“我没有想在这里待到死。”
泉生烟松开她的手，无奈笑笑：“你不想杀我对吗，你认为自己的处罚是无期徒刑，就想和我在监狱里一起待着。”
湘良玉瞪大眼，一秒后恼羞成怒：“我才没有！”
泉生烟摇了摇头，说：“这里是游戏世界，没有平稳的生活给你。那些玩家没有主线任务，是因为他们的主线任务移到了你的身上。如果你没有提前杀死第一个处死刑的囚犯，那么，他们会在某一天放风时，被全部抹杀。主系统隐藏了玩家的任务，也隐藏了你的主线附加条件。”
“它猜到你不会杀死我，就像……总之，湘良玉，不要害怕死亡，不管是你还是我，我们都会重逢的，或许在云端城，或许在你转身。”
湘良玉后退几步，无所谓道：“我没有舍不得杀你，只是觉得杀你前，应该做些其他的事，洗干净脖子等着吧，泉生烟。”
“好了，送我回去。”
回去后，湘良玉安稳了几日，除了大集合时气氛怪怪的，这些日子倒也活得自在。直到湘良玉在一次放风时找到楚礼，要她帮自己一个忙。
放风的操场，天空是黑暗的，只有照灯杆发着光，以及通着电发出电光的铁丝网偶然亮着，湘良玉把楚礼堵在草丛里。
楚礼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作为回报，她答应帮楚礼安全渡过这个副本。
楚礼喊住说完事就走的湘良玉，犹豫了片刻后，小声说：“你也觉得我是在欺负你吗？”
湘良玉没听清，问：“什么？”
楚礼抿了抿唇，撂下一句“没什么”就走了，余留湘良玉摸不着头脑。
她目光一转，正巧看见执勤位的姬忍冬在看着这边，只是，他看起来有些奇怪，起码没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自己。
由于囚犯达到上万人，食堂分为二十个区域，按照编号安排一部分囚犯前往不同的食堂就餐。重兵把守的食堂有着小声交谈，楚礼端着饭在一个角落里找到湘良玉，她一个人坐一张桌子，其他犯人宁愿挤到坐别人腿上，也不愿意和湘良玉就座。
楚礼有些恍惚，在学校湘良玉也是这样，然后她就会过去跟湘良玉一起吃，只是，可能去的表情会让人误会……
她叹了口气，像往常一样坐在她对面，看着她的餐盘有些诧异，只有一筷子的饭，其余的菜一样都没有：“你疯了？吃这么少？”
她把碗里的饭菜都拨了一部分给她，甚至连唯一的鸡腿都给湘良玉：“你必须给我吃，我不允许你比我轻。”
撑到不行的湘良玉看着碗里分量十足的饭菜，瞬间梦回自己高中时光。哪怕躲在多令人忽视的角落，楚礼就能定位到她一样，不仅精准找到她，还日复一日的嘲讽自己几句，顺带把她的饭菜分一半给自己，还强迫自己吃下去，每次都撑得她头晕。
湘良玉流下了悲伤的泪水，她推辞：“我成了NPC后就吃不下东西，不然会撑死的。”
楚礼显然不信，湘良玉连忙转移话题：“这样这样，你查到了吗？”
楚礼点了点头：“找到了，那边，白春草，十日后死刑。”
湘良玉大为震惊：“十日？这么短？”
楚礼扒了两口饭，咽下说：“你认识他吗？我感觉他好像认识你，没错都看你。”
旁边又多了一个人影，云盼山一坐下就闷头吃饭，以龙卷之速消灭了他端来的饭，活像三天没吃饭一样，他嚼着口里的食物，盯着湘良玉面前没动过的午餐。
湘良玉连忙推了过去，说：“吃，吃，你吃。”
楚礼刚想发作，湘良玉赶紧打断他，示意她别生气。湘良玉问：“云盼山，你干嘛去了？”
他噎到了，二话不说抄起楚礼端来的汤一饮而尽，顺了几口气后，震惊道：“有人要杀我！”
楚礼刚摔筷子，听到这句话又把筷子捡起来。湘良玉：“谁要杀你？”
云盼山摇了摇头，塞满了饭：“我不知道，但是就以我一睁眼就被关小黑屋时，我就觉得我危险了。”
他咽下口中的饭，抓着湘良玉的袖口：“我本来是想休息很久的，是你大半夜敲门把我吵醒，然后又把我带到这里，湘良玉，你必须保我，否则，否则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湘良玉呵呵一笑：“你别忘了，你还有事情没告诉我。”
楚礼耳朵竖起：“什么事情？”
云盼山瞥了她一眼：“咸鱼小队的新人？又是你朋友？”
湘良玉：“说吧说吧，都是自己人。”
云盼山冷笑一声：“今晚来我房间。”
楚礼惊愕：“你找死吧？”
云盼山吃干净餐盘里的最后一粒米，十分满足地长叹一口气：“终于吃饱了，饿死我了。你想什么呢，这里人多眼杂。”
姬忍冬在二楼将三人尽收眼底，随后看向不远处的白春草，他的餐盘里堆满了食物。大部分都是他面前的少女给他的。
看起来很亲昵，姬忍冬伸出手，看着手中的物品，又看向下方粉色头发的女孩。
他握拳头，转身走到一名狱警旁边，交代：“盯紧他们。”
夜半，宵禁。
铁门没有遮拦，修复完毕的红光照进牢房，染成淡红色。
890号牢房有个人影缓缓起身，湘良玉徒手拉弯铁门，从中间的空间穿出去。
映入眼前的是一条红走廊，深红的光将走廊彻底笼罩，乍一看如同通往地狱的火烧之门，只是这条走廊的尽头是值班狱警的小房间，并不是什么地狱。
云盼山的牢房在狱警的旁边，她要在狱警眼皮子底下成功进去，成功率为0。但湘良玉并不在意，要是发现了她索性在今晚就杀了白春草，然后再杀了泉生烟，一举两得。
但从目前来看，拦住她的好像不是狱警。
湘良玉看着自己腿上的湿润，陷入了沉思。
还没小腿高的玩偶抱着湘良玉的小腿，蹭着她的小腿：“妈妈，妈妈……”
湘良玉：“？”
她提起那只手感奇怪的东西，借着摄像头的光打量着，看不大清楚，应该是个玩偶。
想着，她随手把玩偶丢进了一个牢房，很快，走廊响起了呜呜的哭声，像小孩的哭声和尖叫混合的惊悚声，在这条红光走廊上，无比让人觉得恐怖。
湘良玉走到走廊尽头，发现狱警不在小房间里，里面泡了一杯热可可，还在冒着烟。应该被喊出去了，她想。
湘良玉走到云盼山的牢房，发现牢门是虚掩着的，轻轻一推，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站在门口，说：“说话。”
一声呜咽在牢房中响起，借着红光，湘良玉看见云盼山并不在**，随后，她发尾一沉，那只布娃娃跑到她的头上，趴在她的头顶夹着嗓子说：“妈妈，妈妈，我是妈妈的礼物。”
湘良玉：“……”
她伸手将头顶的娃娃拽下来，看到她真容的那一刻，湘良玉感觉自己眼睛要瞎了。
不是玩偶，这是一个未成形的婴儿的。五官被揉在一起没有形成，看起来只是一块肉上长了很多个疙瘩。
湘良玉自知见多识广，但这种……她真的第一次见。
“砰——”铁门猛地关闭，湘良玉回过身，看到白栀子站在身后，神情有些不自然。
“湘良玉！”云盼山急促地声音传来，但很快被压制住，重物倒地的声音响起。
“哼，”白春草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个空瓶子，“多亏了未来骇客，否则我还愁该如何让你有一个孩子呢。”
云盼山被五花大绑在白春草后面，湘良玉扫了一眼淡淡道：“偷孩子犯法。”
白春草将瓶子放在桌上，说：“我可没偷，这些孩子，都是被抛弃的。”
湘良玉低头看去，只见他的身边都爬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有的不会爬，倒在地上挣扎，有的会爬，则死死盯着湘良玉。
她当然知道白春草是做什么的，但这种事，非常违背天道常理，且藐视生命与生死之道，可以说坐牢都是轻的。
白春草放下腿，起身：“黎明师和我交流过，先前我觉得他鲁莽没脑子，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的敌人是这种诡异之人。”
湘良玉：“你也想成为NPC？”
白春草非常礼貌的点了点头：“黎明师蠢，没有调查你的底细就鲁莽行事，但刚刚我审问了看起来和你很不错的朋友，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包括你的弱点。”
湘良玉将孩子丢在地上，挑了挑眉：“所以？”
白春草从口袋里拿出一块东西，金黄的手表被红光照得无比诡异，他说：“时间，一个没有形状的东西，是非常珍贵的东西，如果没有了时间，你还会活着吗？”
湘良玉移开目光，看向云盼山，他眼中带着笃定，摇了摇头。
她轻笑一声，说：“情报不对啊，怎么连手表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啊。”
“白春草是吗，”湘良玉说，“你觉得你比黎明师聪明？你们两个的区别，无法就是死法不一样而已。”
“说来我也蛮后悔的，让黎明师这么容易死去，一点都不爽。”
“但是你，我会很认真地准备，准备一个为你量身定做的，死亡。”
白春草微微一笑：“或许我也可以为你量身定做一个死亡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