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老一輩看著巴商,沉默了。
張三豐……
隻有經曆過那個時代的人才知道張三豐的瘋狂與無所顧忌。
現在的宋青書在很多人看來已經肆無忌憚,可相比以往的張三豐差太多了。
張三豐那是一步一步殺出來了,步步帶血……
如今這個時代,張三豐這些年之所以如此平靜,那不是因為年紀大了,而是要培養宋青書。
不然……中原不會是如今的局麵。
在一陣沉默之中,眾人散去了,去安排元室皇室的離開。
事實的確跟巴商猜想的一樣,張三豐對著皇城來了。
他如同一個普通的不能在普通老者向著皇城來了,他走的很慢,甚至還會偶爾停歇喘著粗氣。
他的目光平靜如水,可但凡與他對視的人,都會不自覺的移開目光,這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夜幕時分……
看守皇城大門的士兵全部跪在地上,迎接著未知的大人物。
浩浩****的馬匹在夜色之下走出了皇城的大門。
士兵不知道裏麵是誰,去做什麽,他們收到的命令是等著,多看一眼都會死去。
他們能做的就是低頭看著地麵,直到再也聽不見聲音才敢抬頭。
城牆之上。
景不凡與元慶,元哲,目光皇室離開。
直到隊伍徹底消失在黑夜之中,他們才收回目光看向燈火通明的皇宮。
今夜皇室的確走了很多人,可有些人還是留下了。
比如……皇帝。
比如……皇子。
比如……一些不被重視的人,他們甚至根本不知道危險到來了。
對於這一切,景不凡也好,元慶這個王爺也好,他們什麽都不能說。
這是皇室的事,也是朝廷的事。
“張真人明天就到了。”元慶望著毫無星光的黑夜,緩緩開口。
“他走的那樣慢,可卻又那樣的快。”
“明天……”
“好快啊。”
他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張三豐會做什麽,老一輩如何應對,他們如何。
張三豐……張真人……曾經的天下第一人,現在的天下第一人,他老了,可他還活著。
活著……就是神話,傳奇。
“是啊,好快。”景不凡看著一片黑暗,有感而發:“這個黑暗送走了皇室,暫緩了張真人的腳步。”
“可這黑暗……代表了元室。”
“皇城掛白幡吧。”
元慶,元哲猛然一震,不可思議的看著景不凡。
皇城掛白幡……
盡管元室會敗,可那還需要時間,如果現在連皇城都掛上了白幡,那元室如何想……
“景兄……”
“這事……不能!”
“你不能這麽做……”
“……”
兩人很清楚一但這樣做了,景不凡要背負什麽壓力,或罵名。
元室的確敗了,元室的確腐敗不堪,可不代表所有人都沒有骨氣。
“除開皇宮,全掛吧。”景不凡沒有理會兩人激動與勸說,聲音平靜如水。
“所有的一切我來背負。”
“傳信元室大軍,該撤就撤吧。”
“退回蒙古吧。”
“士兵也是人,他身後也是一家老小,無意義的死亡隻是悲傷。”
“野心家,陰謀家……阻攔就殺了吧。”
“一個時代的開始需要屍骸鋪路,結束同樣如此。”
元慶,元哲看著景不凡的背影,沉默不語。
火光照耀,景不凡背影依舊那樣堅挺,可兩人都知道,景不凡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
宋遠橋與白眉鷹王的死亡點燃了中原的怒火,這怒火無法平息,無法撲滅。
宋遠橋武當掌門,代表了武林名門正派,這些年武當做的太多了。
白眉鷹王在明教有無與倫比的威望,人品,讓所有明教大軍發自內心的尊敬,敬佩。
沒有白眉鷹王天鷹教的底子幫助,明教的起義根本不可能成功。
武林,大軍……這就是如今的中原。
兩人知道,也許皇城掛白幡能給張三豐一個交代,可他們不想。
元室可以敗……但是不能丟掉最後的骨氣。
時間慢慢流逝,三人就這樣站著,誰也沒有出聲。
咻……
景不凡右手微微抬起,一個令牌直接從手中飛出,向著後麵拋去。
“去吧。”
元慶接過令牌,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右手死死的捏著令牌。
一旁的元哲也是如此。
這令牌是暗黃色,上麵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雄鷹,下方是草原……
如果說虎符是調動天下兵馬,那這個令牌就是代表了元室……整個元室,包括皇室……
很多人不知道這個令牌,可他們認識。
這是曾經元室踏入中原的時候的令牌,這令牌曆史悠久,太久了。
久到很多人都遺忘了。
這一刻,兩人都知道他們沒理由拒絕了,沒有任何理由拒絕。
這令牌的出現不僅僅是皇帝點頭就可以,還需要老一輩。
皇帝妥協了,老一輩也妥協了。
元慶,元哲拿著令牌離開了,他們從未感覺自己的雙腿如此沉重,重如千斤,每走一步都似乎抽空身體的一切。
城牆的台階不長,可他們走了很久。
當兩人下來以後,再次看向景不凡的背影,他們有一種恍惚的感覺。
皇城掛白幡……元室低頭了,徹底低頭了,以往的驕傲全部粉碎了。
明天,元室會陷入黑暗。
元室所有人的都會知道,元室完了,徹底完了。
元室會亂,百姓會亂……軍隊會亂……所有的一切都會亂。
可景不凡還是做了這樣的決定……
景不凡……他會成為元室的千古罪人,哪怕景不凡曾經為元室付出了很多,很多,可這一切在皇城掛上白幡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了。
無數人會很痛恨景不凡的決定。
他們可以戰死,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走吧。”元慶深深的吸了口氣,對著元哲喊了一聲,消失在寂靜的街道之中。
次日……
皇城掛起了白幡,城門,街道……所有的商戶全部掛上了白幡。
除了皇宮。
這消息如同瘟疫一般的蔓延開來。
皇宮內部陷入了動亂,守護皇城的軍隊陷入了動亂,士兵也是如此。
元室人看著滿城的白幡,感覺天都塌下來了。
白幡……白幡……
元室……完了!!
完了!!
元室至高無上的皇城為了中原死去的人掛白幡,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什麽意思。
無數元室百姓收拾行李向著皇城之外逃離。
密密麻麻出城的百姓,讓華麗的皇城看上去無比荒唐,諷刺。
城牆之上。
景不凡就那樣站了整整一夜,看著倉皇逃竄的百姓,臉上露出了笑容。
“走吧。”
“都走吧,逃離這是非之地,隱姓埋名也好,逃回蒙古也好,至少不至於死去。”
身邊站著的沈萬三眼神複雜的看著景不凡。
他不明白為什麽景不凡會找他,而且準確的知道自己的位置。
他麵對景不凡沒有懼怕,而是尊敬。
這個男人的經曆讓他震驚,所做的事也讓他佩服。
宋青書曾經告訴過他,如果有一天景不凡找上自己,不要慌張,不要懼怕,這個男人值得尊敬,他不屑於算計任何人。
如果元室之中要相信一個人,宋青書會選擇景不凡。
景不凡……這一個讓敵人都值得尊敬的存在。
“前輩……”沈萬三看著下方逃離的百姓,打破了這份平靜。
他已經陪景不凡站了足足兩個時辰。
景不凡目光依舊在下麵,平靜的聲音響起:“什麽感覺。”
沈萬三沉思許久,說出了兩個字:“高興。”
景不凡笑了,他真的笑了,盡管沈萬三看不見景不凡的正臉,可他確實看見景不凡笑了。
不是諷刺,不是自嘲,而是真的笑容。
沈萬三不懂,真的不懂。
“我其實也高興。”景不凡更加莫名其妙的話語響起,臉上依舊掛著笑容。
“我以為你會說看到了財富。”
“結果是高興。”
“宋青書看人還是那樣的準。”
沈萬三不知道如何接話,他能做的是沉默。
也許自己經商有手段可以,可麵對武林中人,麵對這個元室武林的統帥,他不知道如何交流。
景不凡的話語是那樣的莫名其妙,那樣的沒有頭緒。
“知道宋青書為什麽讓你來皇城嗎?”景不凡平靜的聲音響起。
沈萬三開口說道:“知道,宋大俠消失後,皇城最安全,因為前輩你在皇城,我死不了。”
景不凡微微點頭,此時他轉頭看向沈萬三:“是的,因為我在皇城,因為老一輩在皇城,沒人會動你。”
“可之後呢?”
“元室已經敗了,你會死。”
“我知道。”沈萬三對於自己會死亡已經想到了,臉上沒有太多恐懼,平靜的回答。
“不過那應該在很多年後,至少不是現在。”
景不凡看著沈萬三那坦然的眼神,笑了起來:“你是一個合格的商人,也是一個合格的規劃者。”
“商場如戰場。”
“你是一個讓人尊敬的將軍。”
沈萬三疑惑的看著景不凡,他不懂景不凡想說什麽。
“幫你活命。”景不凡看出了沈萬三的疑惑笑著解釋,而後說道:“同樣是幫我自己。”
在沈萬三疑惑的目光中,景不凡指了指下方的百姓,商戶,貴族。
“這些人都帶上了全部家當逃命。”
“他們逃不了。”沈萬三平靜的聲音響起。
“是的,逃不了。”景不凡沒有反駁,繼續說道:“我要人,你要財。”
“這些人隱姓埋名也好,逃回蒙古也好,錢財都是他們的催命符。”
“你是商人……所以做商人該做的事吧。”
“錢財你拿去,人放走,至於錢財你如何安排,你自己決定。”
“你隻是一個商人,沒人覺得你做的不對,你不是劊子手,也不是軍隊,沒人會覺得你放過普通百姓是罪。”
沈萬三目光一聚:“前輩……”
“聽我說。”景不凡直接打斷沈萬三的話語。
“第一,我知道中途會有反抗,會有死傷,我都懂,宋青書信你,我也信你,你會安排好。”
“第二,一但你對元室百姓出手,搶奪的財富,你可以支援中原大軍,也可以幫助中原百姓,你在中原所作所為會被傳開,你現在有了宋青書這個背景,需要的是名聲,一個讓當權者也不能動你的名聲,一個可以流傳很久的所作所為,你的確會得罪元室,可得罪元室已經無關緊要了。”
“第三,我知道你跟元室有些商會有聯係,而且也在暗中護住了一些人,你需要沿途給元室逃離去蒙古的百姓一些救濟,如同對待乞丐一樣就可以,這對你不是難事。”
“最後作為你的幫助,我給你一個告誡。”
“不要刻意靠近朱元璋與陳友諒,這兩人你看不透的,這不是你能接觸人,一個當權者的冷血與狠心超出你的想想。”
“元室大敗之後,中原必定會大亂,守住你的周莊,其他生意,商會全部不要管,你需要做的就是等中原徹底穩固。”
話音落下,景不凡察覺到有人到來,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對著沈萬三說道:“去吧。”
“你知道這事對你有隻有好處沒壞處。”
沈萬三原本還想細問,可見景不凡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沒開口的機會了,微微行禮:“多謝前輩,我知道怎麽辦。”
景不凡此時已經轉頭再次看著下方逃難一般的百姓,微微點頭。
沈萬三剛離開不久,元室國師巴商的身影就落在城牆之上,距離景不凡的距離隻有幾米。
巴商眼神複雜的看著景不凡,慢慢的走了過去。
“巴前輩。”景不凡笑著看向巴商。
巴商看著如此笑容的景不凡,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不好的感覺。
“是的,我拿到令牌了。”景不凡不等巴商開口,露出燦爛的笑容。
“不然軍隊我也調不動。”
說著,抬頭看了看城牆上白幡:“這城牆也不會全是白幡。”
“陛下不會同意。”巴商目光深沉的看著景不凡。
之前,他麵對張三豐的壓迫,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給了景不凡,所以景不凡知道武林的這一半。
另外一半在陛下哪裏。
如果陛下不同意,景不凡不可能拿到令牌。
可他很清楚當今陛下的性格,這令牌不會拿出來,絕對不會。
“令牌在元慶哪裏,陛下想通了。”景不凡隻是平靜的解釋一句,沒有細節,就平淡的一句。
巴商一直盯著景不凡,希望能看出點什麽,可什麽都沒有。
太平靜了。
景不凡一切都太平靜了。
眼神,麵容,沒有絲毫波動,仿佛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真誠。
可巴商知道,不可能。
僅僅幾個時辰的時間陛下就想通了,時間太短了,這完全是天方夜譚。
“看樣子我需要親自問問陛下了。”巴商盯著景不凡低沉的聲音響起。
這一刻,景不凡平靜的眼神出現了波動,盡管是一閃而過,可巴商還是捕捉到了,心中猛然一顫。
“陛下什麽時候醒。”巴商有些嘶啞的聲音響起。
景不凡沉默不語。
“誰在那邊。”巴商再次發問。
景不凡依舊沉默不語。
“小景……這事應該我來,不是你。”巴商這一刻仿佛衰老了無數倍。
景不凡依舊沉默不語,他的眼神還是如同之前一樣平靜,沒有絲毫波動。
巴商看了景不凡許久,然後一步一步踏著台階慢慢走了下去。
景不凡看著巴商那落寞的背影,用隻有自己聽見的聲音呐呐自語。
“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的歸宿與結束。”
“這個時代,應該是我來承擔,這是屬於我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