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医生的王府生存指南

第172章 中元节番外(先帝和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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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当值的都要仔细着,免得言语犯晦。”

中元节这天,各宫中的总管都交代着下面的人,中元节俗称鬼节,乃是祭拜祖先,大地和亡故之人的节日。

“还有,任何人今日不得靠进太后寝宫附近。”

“是。”

这七月半虽是祭拜亡故之人的日子,但却也是庆贺秋收之日,皇帝每年在这一天都要亲往地坛祭祀大地,再往太庙祭拜先祖。

李彦这天清晨特意去给苏卿烟请安,他知道每每到了这一天母后总有很多话想要和父皇说:

“儿臣请母后安。”

岁月从不败美人,即便已经不在年轻,但是时光却没有在苏卿烟的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记,她未曾着素装,身上是从前先帝最喜欢的烟紫色宫装,外罩了一层月棉纱外罩,不似平常简单的发髻,今日苏卿烟将发高高挽起,一只九凤钗斜插在如云的发髻上,华丽又不失端庄。

“快起来吧,今日不是还要去地坛祭祀吗?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

“御膳房的厨子总是老三样,比不上母后宫中的小厨房,今日一天的仪典,早上过来蹭母后一口吃的,填饱肚子。”

李彦在苏卿烟这里还算是能保留些活络的性子,苏卿烟如何不知道他哪是贪这一口吃的,不过是今日这节放心不下自己想着过来看看而已。

“巧云,快摆膳吧,别饿着了皇上。”

母子二人也如寻常家一样坐下用早膳,苏卿烟没有那些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而吃饭的时候喜欢聊两句,连带着李彦也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

“母后,年年的普度法会都是在宫外,这宫中今年是第一年办,今日我回宫必然很晚,若是有个什么事儿还要母后操心。”

相传中元节这一天冥界大门大开,那些鬼魂会暂时到这阳间来,有子孙的便可享受祭祀香火,没有子孙后代的孤魂野鬼便要四处游**,所以年年到了中元节的这天国中都会举办普度法会,广布香火,着法师诵经超度,以度化亡魂,为免他们四处游**,为祸人间。

后来这也成了一种善举,一些朝臣或者富商也会在府门前布设香案,设上供果,祭品,着过路的亡魂享用,也望此举能够荫蔽后代。

只是这宫中规矩深重,此等法会从未办过,更是严禁宫人私下烧纸钱祭拜,直到今年李彦才破了这个规矩。

“放心吧,你安心出宫祭祀,宫中一切有我。”

李彦走后,苏卿烟便遣散了宫人,独自一个人进了屋子,屋内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桌子的酒,她坐在了桌边,连酒盏都未用,而是拔出酒坛的酒封,仰首灌了下去。

翻出了桌案下厚厚的一沓信纸,她抬眼凝望着墙上的画像,自从李崇走后,她便几乎再未画过别的画,日日描摹的只有记忆深处那人的容颜,酒劲儿缓缓上来,她的雪腮绯红,眼前画似乎动了动。

盘膝坐在了画像前方的蒲团上,不知不觉她已经和墙上的人说了一天的话了,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她这才起身,院子里只留了一个贴身伺候的陪嫁侍女,已经准备好了一个铜盆,里面升上了炭火。

苏卿烟一身的酒意,手中还拿着那一沓子的信纸,她缓缓蹲下身来,将那信纸连着纸钱一通放进了炭盆中,那本来只有火炭的铜盆顿时火光咋起,风卷着火星子四处飘散,随风而舞,向着苏卿烟飘来,在空中宛若一道火色金龙,巧云连忙扶了一下她的手臂:

“娘娘退后些吧,免得引燃了衣服。”

苏卿烟却是丝毫未动,她的瞳孔中映着那四处飞舞的火星,依稀间感受到了那扑面而来的晚风,蓦然笑了,女子倾世容颜,眼中光华宛若刚进宫时一样,只是声音再不复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儿了,十数载的光阴终究将当初那个高门贵女,宠冠后宫的贵妃变成了如今端庄高贵的太后:

“巧云,你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祭拜时候的火星总是扑向人吗?”

巧云微微摇头,苏卿烟望着那漫天的星火眼底的温柔仿佛在看着从前的爱人:

“因为那是已经离开的人在抚摸你。”

她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每一道拂面的清风:

“故人轻抚今人顶,为伊消去半生灾。”

“你也下去吧。”

巧云的眼眶也有些红,躬身退下,苏卿烟听着外面幽幽传来诵经的声音,这个时辰太庙的祭祀应该还没有结束,但是她信若是地府的门只能开这一次,那人必然会来见她。

只有她相信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定有一个人在注视着她,眼泪从眼角顺着面颊流下,被微风吹散时,面上却又挂上新的泪痕:

“你知道我不爱哭的,倒是叫你看笑话了。”

她抬手抹了一把脸颊,将脸上的泪水尽数拭干净,她重新拿起了酒,这一天她总是希望能大醉一场,或许就能梦中相见了。

酒越喝越多,飞舞的火星也越来越多,像是漫天的萤火虫一样,苏卿烟就那样席地坐在青石砖上,目光已经有些醉态: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原不过一篇诗词,今日才体会其中深意,我们为什么要差这么多的年岁?我都没有见过你少年时候的样子,倒是你,是不是见过我扎着小羊角的样子?我那个时候是不是非常可爱聪明?”

苏卿烟手握着酒坛,盯着那火,盈盈出身地开口,眼前似乎又浮现出了两个身影。

夜晚有些昏暗的宫道上,一身烟罗宫装的女子神色有些戚戚,她没有坐暖轿,却是脚步很快地走着,绣在衣裙上的牡丹花随着她的步子摇曳,长长的裙裾拖在身后,本应该是旖旎多姿的身姿,却因为脚步太快而显得有些匆忙。

苏卿烟总是觉得这宫道纵使是点着一串的宫灯,但是一到了晚上却还是有些骇人,身边宫女太监不少的人,手中也提着宫灯,可她还是每每走在这里便觉得身后似乎有一道影子跟着她一样,心底发毛。

前面就是养心殿了,苏卿烟看着远处已经明朗的灯火脚步更快了一些,待到转角的时候身边忽然窜出了一个什么东西,她吓的惊叫出声:

“啊……”

随即身子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苏卿烟这才算是定下神,却引的身边人一阵低沉的轻笑:

“是一只猫儿过去,平日里胆子不是大的很吗?怎么走个夜路吓成这样?”

眼前的人剑眉英挺,瞳仁如墨玉一般深邃凛然,一身玄色绣金色云龙纹的龙袍,浑身透着凛然的威仪和那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让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但是那宫装女子却丝毫不怕他:

“关胆子什么事?是那甬道的灯太暗了些,陛下这是去哪?”

男人轻笑,拢了一下她身上的披肩,牵过了她的手:

“朕啊,朕出来看看怕黑又怪灯的贵妃娘娘。”

虽是这般打趣说着,但是第二日,苏卿烟寝宫通往养心殿的甬道上便多了两倍的宫灯,入冬之后天色黑的越来越早,李崇便借着自己风寒的名义,召贵妃侍疾,帝妃二人同住养心殿。

而后,他便再未让苏卿烟搬回寝宫,一生未有什么污点的景帝,也因此落下了一个内宠逾制的名声。

从前种种历历在目,似乎那个将她宠上天的帝王还在眼前一般,苏卿烟一边笑着一边落泪,脸颊因着酒意泛着嫣红:

“你说怪不怪?你走以后,便是那甬道中一盏灯都不点,我也再未怕过。”

人人都怕鬼,却不知,那其中便是有些人日思夜想不得见的影子。

李崇走后的那一年中,苏卿烟经常在夜间走过那一个个黑漆漆的甬道,甚至她连冷宫边上那几无人迹,荒芜阴森的地方都去过,不过是为了那可能出现的人的魂魄。

太庙那边的钟声依稀间传来,苏卿烟抬头看向远处:

“你听,祭典要结束了,你此刻是不是在我身边?”

原以为十几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对那人的离开,她早已释然,但是只要有一丝可能见到那人的机会她还是不愿意放过,才知原来执念早已沁入骨髓。

夜越来越深了,李彦回宫来时直接过来,便见着那紧闭的宫门,便清楚此刻母后不想让任何人打扰,默默在寝殿之外行礼便告退了。

子时将近,这一天终究还是要过去了,苏卿烟已经醉了,却又对时辰极其清晰,李崇走后的每一年中元节,她都像是再送那人离开一次一样痛彻心扉:

“时间到了,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强撑一天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全面崩塌,这里没有凤仪天下的太后,不过是一个一生只得一人心,只得十年厮守女人而已,苏卿烟掩面而泣,哭的像是一个孩子,只是再也没人哄她,一夜过后,她又是大梁的太后,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