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去前,陸恢對卓思衡說道:“母親要我自己抉擇,是襄助故舊之子違抗生母遺命,還是繼續藏愚守拙將真相永遠深埋。我這個人,有時很怕選擇,於是我暗中將選擇的機會交給了大人:如果您是故意尋到我有所圖謀,那我便按後者行事,如果您並不知曉,為官秉正如大人的祖父和父親,那我便也如同我的父親一般,聽之從之,絕不廢望。今後陸恢便是大人的從屬,大人若有吩咐,在下萬死不辭。”
說完他便告辭了。
卓思衡一個人在內廳坐了許久。
那封信陸恢也給他留下了。
“大人見此信時的表情,是在下從未見過的思念與哀痛,父信歸子,若是盧大人盧夫人在天有靈,想必也願作此安排,大人不必交還,留作證據也好,留作紀念也罷,它注定是屬於大人的。”
陸恢告辭後,卓思衡仍然捏著這封信。
父親的字真好看啊……他學了這麽多年,也還是沒有習得這樣的章法和堅骨。即使連寡言少語如曾大人每每看他的字都是讚不絕口,他也還是覺得自己的書法功力差了父親不止一籌。
他一個人就這樣獨自坐到夜裏,等到慈衡不放心來找他,他才想起回家。郡衙離家很近,但卓思衡經常要將公務帶回家中,故而常常騎馬,好多攜帶文書,可今天他卻一反常態,對慈衡說道:“阿慈,陪哥哥走回家吧。”
慈衡從來不會多想,隻道:“好啊,我去跟他們要盞風燈!”
於是兄妹二人並肩而行在泉樟城石板的道路之上,兩側香樟樹影影綽綽,芭蕉舒展,月光之下俱是婆娑。這裏不像帝京,夜市繁華人煙至子時仍不散去,百姓們習慣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這個時候街上早沒有店麵開著,自然也沒有人影,唯獨卓思衡和卓慈衡二人執一盞光暈淡金的風燈緩步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