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人告訴來鬧事的州學學生,眼前這個穿著不合身官服、腋下夾著軟墊踱步出來的清秀幹淨年輕人是瑾州學事司提舉,他們一定會把此人當做自己一夥的。
卓思衡身上有股做官多年都甩不掉的書卷氣,他安安靜靜的時候因為眉眼緣故總是過分顯得乖巧,可一旦開口說話,便有了高過品階的氣度和風範。
“一起坐吧。”
這是他來到州學外對所有人說得第一句話。
不同於國子監太學外遍植鬆柏,南方風物潮潤,州學外盡是高大的香樟與刺桐,當下時節俱是星點白花盛開點綴碧葉之間,清香隱隱入風來,卻散不去樹下聚集人們的焦怒。
但對卓思衡的好奇卻可以。
無數震驚和遲疑的目光追著率先撩起下擺、盤坐在地麵軟墊上的卓思衡,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竟然都不知要怎麽開口。
幾個官吏已戰戰兢兢執行了卓思衡的命令,給所有能找到的蒲團與椅墩都搬了出來,卓思衡看沒人坐下,就又示意一次,終於有人忍不住,怒道:“魯士文現下在哪?”
一石激起千層浪,好些人也跟著嚷嚷著同樣的話。
士文是魯彥的字,這樣稱呼大概也是同學或是認識,卓思衡平靜道:“活著。”
“空口無憑!”那人又喊道。
卓思衡搖搖頭:“一個活生生的人當憑證,你們得離開去才能看見他,怎麽好讓剛過了堂下了獄的朋友來看你們向你們證明呢?但眼下我無論說什麽你們都不會離開此地,所以我的建議是,聽我把話說完,然後你們把想說得話說完,最後再去探望你們的同儕。”
對話之人的平靜有兩種極端的功效,一是要人也能平心靜氣恢複理智,二是看到旁人的平靜則更加惱恨而被激怒,大發辭色。
此時聚集此地的州學生有二三十人,於是他們分成兩派,有的脖子更紅衝卓思衡吵嚷得更凶;另一波人則安靜下來開始主動勸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