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骨

【第五卷:四绪梦起,相逢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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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上古神器多存天界,唯有两件不在,一件是曾被某只鸾鸟盗走的太虚神甲,另一件,便是这妖族历代相传的四绪灯。

这盏灯之所以唤作四绪,与燃情燃魂都无关,而是因为它能够控制所有坠入烛心的生灵的情绪,甚至为了阻止进入者离开,建造出一个个虚幻梦境,将人困住,直到魂魄散尽为止。

梦境一共四层,没有人能够完整着魂魄逃离出去。

更没有人,能够在虚境之内、被吞噬了情魄的情况下边,让其重生。

1.

时间和空间被扭曲成无数的线条,不停扭动、相互交缠着前进……最后,它们消失在一个光点里,万物俱寂,而等到某一刻,时候恰好,又从另一个光点生出来。

暮秋之初,偏郊野林。

月黑风高夜,夜幕暗得像是倒扣下来的锅盖,既沉且闷。

矮树林里散落着鬼火点点,布在我的身侧,惹得人一阵心悸。

自睁眼到现在,我在这个陌生的小村里度过了九十七个日夜。村里的人大多有病,排外得很,也不肯听人说话解释,是以,每秒钟我都是捱着过来的,捱得我每天都想打人。

揉揉脸上那块淤青,我倒吸口冷气,几乎叫出声来。

和大家不一样就活该被排挤欺负了?还是因为我是外地来的、在这儿没有认识的人?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欺软怕硬的。

虽然现在打不过,但等到我能打过的那一天……呵,奶奶我一定灭了这个村!

蹲在树丛里,我屏息虚眼分辨着泥地上的爪印,这时,肚子里边传来很响的一声,我急忙捂住它……叫什么叫!我撇撇嘴,对上刚从窝里钻出身子的山鼠。

拍拍肚子警示它不要再闹。很快,我就能给你弄来吃的了,乖。这么想着,握着钢刀的手向前挥去,我听见自己划破夜风的声音,然而……刀却落得偏了。

那山鼠受了惊,就那么钻回洞穴,我咬咬牙,伸手不住地往洞穴里掏,可那鼠子真是藏得深哇!怎么掏都掏不出来。

半晌,我有些没了耐心,随手捡来一根木枝往里边捅,嘿,这还真比我用手有用得多。

望着枝上串起来的山鼠,我笑笑,刚准备往嘴里送,却不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我回头,正正看见那个拨开矮树丛的人,他举着火把在望我。

无聊,我这么想着,咬了那鼠子一口……

啧,有些难得咬烂呢。

火堆里的木枝噼里一声,迸开的火花亮在他微怔的眼睛里。

“吱吱,吱——”

窝里又探出一只鼠子,我不晓得它们是不是来找我手上这只的,但那些和我没有干系。我舔舔嘴唇,伸手就想把它们都抓出来。

“阮笙?”

那人一声带着轻微颤意的声音打断了我,我不认识这个人,我也不叫这个名字,或者说,我似乎没有名字。可我确定他在唤我。

毕竟这附近除了他就只有我一个人,他如果不是在叫我,那就是在叫鬼了。

于是我回过头,亮出一口带着血色的牙齿:“怎么,没见过人吃饭吗?看完了还不滚?”

那人的眼睛很清很亮,我在里边看见半脸血色的自己,干瘦苍白,厉鬼一样,手里还抓着一只血肉模糊的鼠子。

“阮笙……”

又是这么一句,听着,我不耐烦得连白眼都要翻出来。嘁,原来是个有病的。

“软你大爷!”

我落下这么一句,抓上鼠子,转身就跑,专挑岔口多的地方,不多时就将人甩了个干净。

2.

星月的光色从破了的屋顶上泄下来,正正照在缩在旧蒲团上的我身上。

被夜里的冷意一激,我打出个喷嚏,揉着鼻子,忽然便想起今晚遇见的那个谁。那人,看起来像是外边来的,真是难得,这里竟又出现一个外乡人。

城郊的破庙里,我闪身躲开屋顶掉下的瓦片,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灰,不觉有些好笑。

来到这里便走不出去了,这小村有鬼打墙,谁都走不出去。估摸着,那个人早晚也要落得和我一样。不,也许他比我还要更不济些,至少我有落脚的地方,他能找到什么?

我伸个懒腰,一阵困意袭来。

果然是吃饱了就想睡啊,相比起前几天咕噜着肚子缩在这儿的情形,今晚也真是幸运,捡了好几块肉,还摘到好些果子。如果每天都能这样,那该多好。

抱着这么一份期待,我沉沉睡去。梦里,我看见有人进了这破庙,原想撑着起身把他赶出去的,却在一件外披落在身上的时候不自觉蹭了蹭,伴着这份暖意再度熟睡。

次日醒来,我瞧见昨晚那个外乡人坐在我的身侧,而我身上披着的,是他的外衣。

如果我的身上有毛,也许这一刻,它们已经炸了。但是没有。于是我就代替了那些毛儿们直接炸了。

将那件衣服甩过去,我腾地一下跳起来,指着他问——

“你怎么在这儿?!”

而那人模样淡定,拢着一簇火,火上架着的是一些草状东西,但烤起来还挺香。

“我到这个地方,就是来找你的,既是如此,自然也该跟着你。”

那人的语气不像玩笑,我望着他,有些瞠目结舌。原来这个世上真有这种人,能把莫名其妙到让人蒙圈儿的一句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和真的似的。

“找我?你找我做什么?”

“你真想知道?”我点头,他顿了一会儿,继续认真道,“让你重生情魄。”

“……”

许是看出了我的惊讶,他于是细细补充:“现下你的魂识有残缺,出不去这个地方,除非重新生出来,否则困在这儿,久了,你我都得死。”

我干笑两声。

这个人,大概是有病。

“不懂?也罢,我只是不想骗你。”他说着,将架子递过来,“这是我在外边挖到的野菜,以后别吃山鼠了。”

野菜?这种绿呼呼的东西看起来就很难吃。

我接过,抱着“只要能填饱肚子管它是什么味道”的心态咬了一口……

天哪,怎么会做得么好吃?叫人恨不得把架子都吞进去,简直幸福得哭出声来!

“怎么样?”

抹抹嘴巴,我随手将吃完的架子丢回去:“一般。”

“味道可能不太好,但胜在量多管饱。”

我慢悠悠接过他递来的一串,努力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边吃边看着他欲言又止。

顿了许久,那个人才补充着开口:“以后就算要吃那些东西,也至少处理一下。直接生吞撕开,太过残忍。”

一口野菜呛在喉咙里,我差点就这么厥过气去。这个人说得一本正经的,我还以为他是关心我吃不下那些血肉皮毛呢,不成想是在关心老鼠。

“你也是挺善良的。”

“其实,更多的是在考虑你,那样吃,很容易得病。”

得病?听到这句话,我嘴角一抽,几乎要笑出来。

随手将烤野菜的架子丢在地上,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将手上的脏东西往他的衣服上擦了擦:“看在你一大早给我弄吃的这份上,奶奶便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勾唇,凑近他,放低了声音,“我是不会得病的,带血肉的东西,才更适合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在他的眼里,我看见自己满是灰土的脸上浮出鬼魅般的表情,莫名就开心起来。于是一把推开他,放声大笑,笑得整个人仰得几乎背过气去——

“因为姑奶奶我不是人哇!我是妖怪,被那个小村驱逐、人人喊打的妖怪。”我冲着他扬了扬下巴,“怎么,不信?呵,你运气好,我今个模样正常,等到这皮肉褪去,吓不死你。”

说完,我抹一把脸,转向那人。可是,在看见他平淡无波的脸色时候,我有些不满。

“喂,你是不是聋的,怎么没有反应?”

却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我今早上去小村里买了些糕点,现在还是热的,你吃些吧,再等可能就要凉了。”

“村里买的?”我的脑子空了一下,“他们,让你进去?”

也许是我这反应叫他意外,于是他一滞,有些疑惑似的。

“怎么了?”

怎么了?没怎么啊。我吸吸鼻子,转过头去。

想来,那小村的人,也许不是排外,只是排我。一个不确时会变成骷髅鬼的怪物,怎么叫人不厌恶呢?可是,可是我也从没想过害人,很多时候,我也只是想进去走动一下……

毕竟这荒郊野岭呆久了,没个人气、没个人声,就算我耐得住也不害怕,偶尔,也还是会想到人群中呆一呆的。

“他们不让你进去?”

对面的人开口,是猜测的语气,却如一把尖刺,直直扎进我心里。

“对啊。”我强自扬起下垂的嘴角,笑得肆意,“早说过了,我不是人,人家一堆正常人住的地方为什么要让我进去?按说你也不应该呆在这里,你该去和他们呆在一起啊!别看我现在没什么,等到……”

“等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怕,我知道那是你,怎么样都是你。”那人叹一口气,截断我的话,“阮笙,你且信我。”

嘁,奶奶我才不叫什么阮笙。还有,这样的话,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谁都会说,在亲眼看见之前,谁也都无所谓。可等到真正遇见的时候,一切便都难说了。

接过那包糕点,我坐在一旁吃起来。

清香软糯,带着淡淡酥脆的口感十分不错。自睁眼到现在,这是第一次,我不是为了果腹吃东西,可是,却吃得十分不称意。

这个人,我说的他不信,他说的我不信,而且行为奇怪,毫无缘由就缠上了我……

这样想下来,怎么忽然觉得有些危险呢?虽然我也知道,自己身上没什么可图的。

瞟一眼他那张脸,是极为清俊的模样,可大抵是我先入为主,越看越觉得他似乎没安好心,连带着连这包糕点都像是有问题。

脑子飞速转了几转,也许,我该想个办法摆脱他。

兴许是想得太入神,口中的糕点还没咽下便是一块接一块又塞进去,等到想说话的时候,它们便极为自然的堵在一起,卡在我的喉咙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的,憋得我眼睛一酸。

“咳咳,水……”

那人看见,一愣之后立刻起身。

“呛着了?等我,我很快回来!”

我一边狠狠点头,一边给自己顺着气,在他离开之后,又飞快地边咳边扶着墙从庙后绕小路离开。

的确,比起危险,我更不喜欢自己一个人。闷了这么许久,我也很希望身边会有另一个,就算话不投机两相生厌都好,我很希望,身边有那样一个人。

可今日见着他,才发现,一个异类和一个正常的人,呆在一起,就算相处融洽也会心烦。哪怕看起来没有不妥,但天地知、虫鸟知、村人知,还有我,我自己总是知道的。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不要呆在一起,呆也呆不久。

我一直在走,不知道走了多远,但大抵是一段不近的路。我绕着村子,走到了从没见过的它的另外一面。

蹲下身来,我感觉脚有些疼。大抵是真疼得厉害了,不过那么一个动作,我就坐在了原地。舒出口气, 我靠在断壁上,想着,既然累了,干脆就在这儿歇一歇。

虽然这里看起来离村子有些近,但这样偏的地方,应该没人走吧?没有人从这里走,也就不会有人赶我,我也就可以不必躲着人了。

又或者……也许他们忽然想通了,知道我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什么怪物,然后,我就不必躲了呢?

沉浸在这样的自我安慰里,我背靠残损矮墙,慢慢睡过去。

梦里一片安宁,什么都没有,如果现实也能同梦里一样,该有多好……

可惜,老天从不听别人的祷告。

胳膊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着了,疼得发辣,我自梦中惊醒,刚刚睁开眼就看见身前握着扫帚和木棍的村人。带头的那几个我几乎都要认识他们,每一次,都是他们打我最惨。

3.

我捂着手臂站起来,仔仔细细检查着自己的身体,明明没有一个地方露出白骨,明明他们也让那个人进村买东西,为什么就是我要被排挤?

“你个怪物,还敢来这里!”

“看样子是上次打得不够,还没让她长记性哩!”

“说这么多做什么?大家一起上啊!”

人声哄闹,他们彼此推嚷,火光里映出无数张脸,每一张上边都带着厌恶。

他们敢聚在这里,就说明他们不怕我,就说明他们知道我没有什么本事反抗。作为这样一个连还手都无力的存在,我不能害人,只是和他们不一样,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对待?

愈想,愈觉得心口有一处地方,沉得发慌发紧,堵着堵着,几乎要漫出来。

那里像是有一堆火,是靠近山口处的,浓烟滚滚,随着人声渐大而越发沸腾,下一刻就要喷发出来——

“啊——”

我再也忍受不住,眼前生出一片猩红,血色之中,我隐约看见身体里有团白乎乎的雾气飘远,然后,消失在了一个微亮的地方。那个亮光摇摇曳曳,烛心一般。

一声嘶吼过后,我的腿脚一软,失了力气,“扑通”一声就这么跪下来。而那些村人大概是被我吓着了,一时间失了声音,只是盯着我。

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失皮去肉,露出骨头。我勾唇。想想,还有些紧张呢。

强撑着站起身来,我抬起眼睛,惨兮兮对他们一笑。

这个笑还挺管用,一眼过后,困住我的包围圈立刻大了一圈。

可这样的趋势,还是走不了啊!我一边难过,一边绝望,一边着急。

以前虽说打不过,至少还能还个手,不至于平白站着挨打。但现在这幅样子,我半点力气都没有,连抬手都怕抬不起,谈什么还呢?

“你们,动手啊。”我用尽全部的力气站直身子,朝着对面勾勾指头,刻意笑得阴冷,“不是想打我吗?怎么,见着我这般模样,不敢了……嗯?”

夜色极好的掩饰住了我发颤的手指。虽然我在赌,可我也很怕,我怕他们仗着人多不上当,怕他们真被我挑衅着,过来打我。

可还好,我吓住了他们。

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加明显,我试着拖动步子朝前走两步,然后,满意地看见那些人连连后退,满眼看到怪物的表情。

我有些开心,可也就是这个时候,脚下一跄,差点就要摔倒……

我好像有些撑不住了。

咬紧嘴唇,我弯下身,捡起一块砖头掂了掂。然后抬起头,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灿烂得吓人的笑:“不是说,要打吗?那便来吧!”

我冷着声音一字一顿,话音落下,立刻举着砖头朝他们跑去——

也许我是真的吓人,只见身前原本举着火把木棍的村民,被我这一个动作惊得四散逃窜,手里的东西纷纷应声落地。而我就这样跑着,不敢停下,生怕他们看出我是虚张声势。

终于,所有的人都散了个干净,一个不剩。

我跌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砖头砸在了自己脚上也不想管,就那么坐着。

本来是想休息一下赶紧离开,可坐着坐着,我忽然有些委屈,鼻子眼睛都酸涩得厉害,怎么都压不回去。

于是,在这夜下,借着没人的功夫,我放声大哭,哭得嗓子都开始痒,痒得不停在咳。这声音,连我自己听着,都觉得委实惨了一些。

可我也知道,只有我会觉得自己惨,若是这儿有旁人,肯定觉得吓人都来不及。

一个劲的抽泣着,我没有注意有人过来,会发现身前的人,那是因为他出了声音。

“你在哭,你哭什么?”

什么叫“你哭什么”?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不该出现就别站在这儿。闻言,我抬起头来,泪鼻涕挂了满脸,却还是呲牙向他。

我攒了一口气,就那么吼出来:“老子心里不痛快,却连哭都不能哭了?你大爷的谁啊?!没事别瞎管,老子就算是在这个时候杀个人又关你底事!”

明明该是歇斯底里极带气势喊出来的一句话,却因为哑了声音变得极低,尤其是那鼻音,严重削弱了我的霸气,取而代之,夹杂了满满的不甘和委屈。

投过满眼掺了灰土的泪,我模模糊糊看见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

也不知道是夜里冷色重还是怎么的,眼前的这个人,我觉得他的脸色好像比早上白了几分,眼底也泛起淡淡青色。不过这么几个时辰的功夫,就憔悴了不少。

可他的什么事都不关我的事,现在的我,只想自己呆一呆,谁都不想见。

于是继续吼着,吼得声嘶力竭:“你怎么还在这儿?为什么不走?倒是滚啊!”

我伸手推他,却因为没有力气,那一推没推动,反而自己摔在了地上,磕得屁股生疼,疼得我更委屈了。那人一愣,站起身子,却没走,反而绕到我的身后为我披上外披。

我看着他步子缓缓回来我面前蹲下,接着递过一块手帕。

“夜间寒气重,蹲在这儿容易受凉,把眼泪擦擦,跟我走吧。”

望着那块帕子许久,久到我几乎都想把它接过来,然而余光瞟到自己手上的白骨,心下一震,到头也只是嗤一声。

“我不怕寒气,也不会受凉。你看不出吗?我不是人,是怪物,我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你也别假惺惺的,其实,看见我,你腿肚子都打颤了吧?”

“是不是因为今晚没有月亮?”那人抬头望天,“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其实是有些触动的,但那又如何?这样的人啊,胆子大又觉得新鲜才会过来逗一逗我,逗完了,早晚要走。对着他的眼睛,我一把打落他手上的帕子,极慢地说出句话来。

“少恶心。”

说完就要走,我转头,费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的动作干脆些,却被人一把拉住手腕。回头,我有些不耐,想直接将人甩开,却没甩得去。

“外乡人,我劝你少管闲事,别到时候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那人不为所动,始终只是那一句:“阮笙,跟我走吧。”

又是这个名字,这到底是谁的名字?听了真让人烦心。

“有病。”我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因怕被扯断而不再挣扎,“放开。”

那人许是想了想,觉得这么攥着一把骨头也不太好,于是依言照办,却在松手之前,由指尖飘忽出一缕光线,化作细绳,缠住我的手腕。

这什么鬼东西?!

我见了,忽然便有些狂躁:“我说你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遇见个谁就让别人和你走,不应就给人家栓这种狗绳……”

“它不是狗绳。”对面的男子一顿,“你不同我走,我便只能跟着你,如果不这样,我怕跟丢。”

自顾着和腕上细绳对抗半晌,我半句话都没有听得进去,最后才终于发现,那是真的解不下来。于是抬眼,我一阵怒意,直直一拳挥过去,带上了全部力道,极为生猛凶狠。

拳头破风,砸在他的肚子上,击出很闷的一声。眼见着那人疼得弯下腰,我觉得有些爽:“把它解开。”

我听见自己开口,带出一个满是戾气的声音,当真不负他们口中“可怖怪物”的称呼。

可眼前的人却在这个时候直起身子:“不可能。”

哟,还挺倔的?我啐出口唾沫,直勾勾盯着他,接着捡起块砖头用力向他掷去——

却不想对方伸手截住,手指一紧,砖块便碎成了粉尘四散。

他走近我几步:“你再打,我就还手了。”

月色从云后流泻出来,经他身后,淌在我的面上。四周的暗处被光色填满,我的眼泪早干了,此时便换做一片清明,看他看得很是清楚。

“哦?”

月光的出现填充了原本缺少的皮肉,我笑笑,手指抚过他的眉眼,接着落到自己手腕上,细细摩挲。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于是抬起手腕凑近嘴边,我用了十足的力道,猛地咬住绳子一拽——

“啪——”

细绳断裂,化作白雾散开,对面的人猛地捂住胸口后退几步,冷汗湿了一身。

可我却终于满意了,拍了拍自己的手腕,我留下一声不屑的笑。

“见过没脑子的,但你这么蠢的,奶奶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我活动了一下手腕,接着转身快步,只留下一句话,“还手?嗤,再跟着我,试试看。”

其实是嘴硬说的,我没什么本事,只会吓唬人,但好像有点用。至少,他没再追上来。

我忙着离开,没有注意,夜色里有一道极淡的光线自虚无中出现,缠在了我的手腕上,水纹般漾开,之后消失不见。

也没有想到,顺着清风飘忽到我耳边的那句“试试么?好”什么的,不是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