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呆住了

三个傻儿子

字体:16+-

齐刷刷跑在街上

齐刷刷跑在街上,迎着风,发出细小的呼啸声,像三只泥鸽子。

他们不会拐弯,一路朝前,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的爷爷遭了报应。

他们的爷爷叫李树枝,李树枝年轻时候曾经发过飙。

齐刷刷站在小卖部前,好奇地盯着黑洞洞的门口,屎尿毫无征兆,非常自然地流下来,流在腿上,流在夕阳中。

小卖部的老头子站出来轰他们,吆吆吆去去去。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的爸爸爱梳头,爱练武。

他们的爸爸身高九尺,从外地学了神秘功夫,每天睡到中午,抽一种少有人见的烟。

齐刷刷坐在台阶上,开心地撞着党员活动室的门,蹦擦擦蹦擦擦,一撞就是一天。

党员急了,停下活动,打开喇叭就喊,李树枝李树枝李~树枝,你的贝比在撞门在,撞,门!

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的妈连筷子都借,借了也不还,还了也不洗。

他们的妈头发又稀又黄,私奔到乡村,急急忙忙进屋生下双胞胎,然后每天去打牌。

他们名满乡下,不过其实是两个。

他们从来不会走在地平线中央,总是留出一半路面,一截板凳,一块凉席,总是剩一块馒头,留一个梨,好像第就在身边。

基本上这些年,他们一直在宇宙中心偏右的位置,给第留了一个位置。

但几年过去了,终究还是只有两个。

又过了一些年,婶子们震惊地发现,长了细细的吊毛。新媳妇羞红了脸,老奶奶笑弯了腰。

兹事体大,能这么一直跑下去吗,不能。党员活动室的门又关上了,气氛凝重,准备开会研究。

就在开会的那天,他们的妈又私奔了,知情人看到她徘徊在三里屯和稻香村之间,寻找爱与生命的可能性。他爸也背着包袱骂骂咧咧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也消失了,就在长出吊毛的第二天。

那天街上空无一人,喇叭里放着有忧郁的俄罗斯歌曲,槐花悉悉索索落在浮土上。李树枝走到街上大声哭诉,说他的孩子们不见了。人们吃了一惊,到处都在交头接耳。

事情传出去,传到学校,一年级在唱诗,二年级在流泪,三年级在默哀,四年级在点蜡,悲伤的情绪在人间酌情蔓延了一阵。

李树枝哭了一整天,牵着一个凶恶的老太太到处去找,老太太是黑白的,在红红绿绿的野花中格外显眼,那是他深藏里屋五十多年的老伴。

他们步履蹒跚,去柴垛,去池塘,去远方。问白云,白云摇摇头,问大地,大地摆摆手。

第二年春天,算命的提着灯缓缓放出话来,说在远方的塞纳河畔见过,一个红色,一个白色,一个蓝色,李树枝坐在漆黑的桌子旁,头都没有抬。

第二年夏天,有人又说在电视上看到了,他们参加了奥运会,排得整整齐齐,在游泳池里头朝下哗哗哗伸出剪刀腿,赢得一片掌声。李树枝也没有抬头。

没有必要,因为凡是说看到的,都是以讹传讹,毕竟只有两个。

还有人说,他们的爸弄死了他们。就在他们的妈私奔的那个晚上,春寒料峭,他溺死了。人们都说他心软用了温水,还埋在向阳的暖坡,然后去了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启了人生,告诉自己要加油。

然而真相没有人知道,李老师也不知道,他叹了一口气,去上课了。

后来就在无人发觉的一天,李树枝老得厉害,他慢慢进了屋子,关上了门,就再也没有出来。张金元说他在屋子里慢慢变淡,被风吹散在五月的一个夜里。

一直到八月,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人们还能闻到李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