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白雪飞闪。
青麟王府内,屋檐回廊间,四处都挂上了照明的灯笼。远远望去,只见一朵朵微弱黄光静静地闪烁着。
王府小门众多,走廊曲折,刘万福带着赵、孔二人,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处格外宽大的院落。赵独孤仰头间看到了院门之上书写着两个遒劲大字——望东。
他们三人迈步进了院落。赵独孤一见眼前景观,顿时惊讶不已。
灯光熏黄而温暖,稀疏的雪花在寒风卷带之下,飘转扑朔。隐匿于这风雪之中的,竟然是一座姑苏园林。
拱形的灰石桥,披上了层层白雪的奇石,静谧的流水,游动的小鱼,甚至枯木,傲立角落的腊梅,镂空的墙壁,这些赵独孤曾在姑苏园林中目睹的景色竟然全都隐藏于这座偌大的西北院落之中。
桥上有小亭,小亭的阶梯旋转而上,高约丈三,挺拔如塔,小亭之中立着两个人。
一个是面目俊俏,眉宇坚毅。他身材颀长,披着狼白裘,挺立于小亭中,望东不语。只见他白皙的掌中还抱握着一只小巧精致的八角紫铜手炉,不言不语间却透着凌人之气势。此人正是青麟王狄睿。他的身后是一名中年男人,穿着普通的棉布灰袍,负手而立。
刘万福让赵、孔二人候于桥上,自己则爬上小亭禀报。
不一会,青麟王缓步而下,径直走到了赵独孤面前。刘万福与灰袍人紧随其后。
赵独孤与孔历当即跪拜而下,齐声道,“见过王爷。”
“起来吧,”青麟王慵懒地说道,“你便是那杀了两名刺客的赵独孤?”
“是。”赵独孤起身,颔首应答,隐约感受到了一股逼人的帝王气息。
“人头呢?”王爷问道。
“这,在这!”孔历喊着,打开了盒子,呈上了闫天明与牙猫的头颅。
青麟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又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是功劳一件,你要什么赏赐?”
“小人不求赏赐,能够得见王爷,已是三生有幸。”赵独孤客客气气地说道。
“甭客气了,快呈上你的玉佛吧!”刘万福给赵独孤递了话。
“是。”赵独孤掏出藏于腰囊之中的木盒,打开盖子,双手奉上,恭恭敬敬地呈到了王爷面前。
夜色昏沉,木盒之中的玉佛却闪着莹莹白光,柔和美丽。
“小的听闻王爷是识玉之人,特献此玉佛。”赵独孤嘴上恭敬地说着,心里却一直等着王爷上钩。
青麟王一见玉佛,慵懒的眼神中当即闪过了一丝光彩。他把手炉拿给刘万福,探手取出了玉佛,捧于眼前,仔仔细细地观赏了起来。
“‘窃见玉书称美玉,白如截肪……’,果不其然!”青麟王爱不释手地称赞道,“质地细腻无比,形状浑圆质朴,宛如弥勒,佛光隐现,上好,上好!”
赵独孤眼见青麟王上手取玉,心中窃喜。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孔历,却发现他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不知玉佛上面的白蜘蛛是否入了青麟王体内……”赵独孤暗自想着。
“王爷,园林寒冷,请进屋观赏。”刘万福劝道。
“啊……好!”青麟王捧着玉佛如梦初醒地答道,一行人进了客厅。
“赵……独孤,你给本王献了一份大礼,本王也回敬你一份如何?”青麟王笑道。
“王爷,小的怎受得起?”赵独孤回答道,心下奇怪。
青麟王不语,只对刘万福使了一个眼色,刘万福当即领会了他的意思,退出了客厅。
不一会,刘万福提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袱又回来了。他吩咐孔历,“把你手上那两个人头摆上桌。”
孔历领命执行,取出两个人头,摆到了客厅的八仙桌上。
刘万福也把包袱放在了闫天明的头颅旁边。
“赵总镖头可知道这金陵城中有一帮杀手,名曰玄门?”青麟王把玉佛交到刘万福手中,又拿了小炉取暖。
赵独孤不明所以,不敢接话。
“这个玄门,几年前还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帮派,可是后来却被我那位当了太子爷的弟弟,纳到了门下,成了他的门客。”青麟王语气平淡地说道,“你带来的两个人头,一个是玄门首领闫天明,另一个好像叫做牙猫是吧?”他转头望着刘万福,刘万福点头。
“赵总镖头,你杀了玄门的杀手,可知道就等同于跟太子作对?”青麟王摸了摸坚挺的鼻子,“太子可是将来的皇帝,赵总镖头竟敢惹怒他,难道你不怕死?”
“小的只是替王爷分忧,没想那么多。”赵独孤攥着拳头,手心冒出了冷汗。他万万没有想到,这青麟王竟然对玄门了解得如此透彻。
“哦,是这样。”青麟王看了一眼身旁的中年人,又笑道,“那你解开这个包袱,看看这个人头,你认识不认识?”他用下巴指了指摆放于闫天明旁边那个血淋淋的包袱。
赵独孤眉头紧锁,缓慢地走向了八仙桌,经过孔历身边的时候他咬牙低语了一句,“蛊毒怎还未发作?”
孔历仰面望天,置若罔闻。
赵独孤感觉不对劲,却也只得遵命解着包袱。打开一看,竟然是懒蛇的头颅,他惊得退后一步,目光却早已锁定了闫天明的头颅,随时准备取出藏于其间的刀片殊死一搏。
“你这是你师弟懒蛇吧?”青麟王摩挲着手炉,面无表情地问道。
青麟王原来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赵独孤想着,突然就抄起了闫天明的头颅,他伸掌欲拍取出刀片,可是落掌之后,却空无一物——刀片竟然不见了!
“王爷!”赵独孤情急之下,想到或许王爷已经中蛊。他壮胆喊道,“你已经中了我下的……”
“蛊毒?你想说,本王已经中了你义子孔历研制的蛊毒?白蜘蛛?”青麟王依旧慵懒问道。他现在与赵独孤之间只有一个人身的距离。
“你怎么……”赵独孤深知事已败露,话未说完,迈前一步,出掌即朝王爷胸口打去。王爷身边的中年人身法极快,眨眼间,亦击出一掌,正与赵独孤两掌相对,乓地一声,赵独孤当即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孔历,究竟怎么回事……”赵独孤愤恨地望向了早已躲立一旁的义子。
“赵独孤,这件事你可怪不得孔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野心太大。孔历一心劝你亲王,你偏偏要杀王!”刘万福踱步说道,“其实昨晚蕊儿姑娘把孔历叫至醉雨楼时,他们就把你的杀王计划统统说与我听了。你以为方才我拦住兵士,不让他们查看头颅,只是单纯地因为相信你们?哼,头颅之内的刀片早已被孔历取出,我那是担心被你瞧了出来……本来事关王爷安危,昨晚我就建议王爷逮捕你……若不是王爷怕你在打斗拘捕之时,毁了玉佛,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天……哦对了,那白蜘蛛,孔历说你们昨晚就已经放入了玉佛,而你又总是把它贴身携带,他难以再取出来。不得已我才让护王统领安排兵士严查你们,为的就是给孔历制造机会,重新取出白蜘蛛。”
赵独孤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青麟王没有中蛊,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亲信的义子会出卖自己。
“方才门口的兵士查看玉佛,而我急忙阻拦,当时就趁机取下了白蜘蛛!义父,我和蕊儿好容易才在白城扎下根基,离不开了!”孔历低声说道。原来晌午时分刘万福送来的便笺里,除了**词句,还暗藏着教孔历如何于兵士例行检查时悄悄取出白蜘蛛的计策。
“赵独孤,本王佩服你的胆识!你师弟困虎现在在太子身边日夜守护着他,我派去的人到今天都还没有音信,你若能助我……”青麟王看着赵独孤,等着他的回答。
“王爷,我今天算是看明白了。眼下你虽则不讨皇帝喜欢,被贬西北边陲,但你终究是皇后唯一爱子,朝中势力仍未尽失。你在这隐蔽院落之内暗建姑苏园林,又取名‘望东’,足见王爷誓返金陵的决心。你言谈举止间亦隐隐透露着帝王之气,恐怕有无我相助,你都能称帝。今日我赵独孤轻信小人,自取灭亡,走到头了!”说着赵独孤竟然抬掌,意欲自击脑门。正当众人惊讶之际,他趁机又突然转了掌势朝着王爷,扑身而出。赵独孤跃于半空,还未及出掌,一道寒光忽的闪出,他的头颅竟被斩落在地。出剑的正是那灰袍人,他自始至终都心神冷静,赵独孤的一举一动从未逃过他的眼睛。头颅落下,他的剑上却无半星血迹。灰袍人抖了抖手,突然一转,长剑竟然变硬为软,成了系缚于身的腰带。
赵独孤的突然出手惊吓了青麟王,他闭眼舒气,良久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