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人行至匝合村时,天已见亮。他一路打听,走到了通往蒋鸿家的巷口。巷子宽大,不知何故,一众人在此排起了长龙,一直延续到了巷口处。
“请问蒋鸿的家可是在这巷内?”蓑衣人对着尾巴一人问道。
这人看着他好一会,才张口说道,“这队伍便是通往蒋老头家的。”
“那你们,为何在此排队?”蓑衣人不解地问道。
“蒋家有一叫小七的女子,不仅貌美如花,还做的一手好包子。排队的,都是来买烤包子的。”此人答道。
蓑衣人轻轻一嗅,果然闻到了一丝淡淡的香味。他正要说话,突然听得了马蹄声急行而至。紧接着就有一个村民模样的人跑到了旁边,他对着一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快,快走,官兵来了,正赶人呢……”
排队的人群一下喧闹了起来。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来了好多官兵,正在街面上赶人。说是青麟王一会就要从这经过,让咱们都进屋回避!”此人正说着,就有三个官兵进了巷子。
“你们怎么回事,还不走啊!”一个士兵嚷嚷道。
“赶紧的,全都滚回屋里,皇后懿旨,召青麟王回金陵城,一会就要经过,你们不想死的,一个个都赶紧给老子消失。”领头的一个喊道。
众人听得此话,也不敢过多言语,不一会就都散了。
“你,家在哪里赶紧滚!”一个兵士指着蓑衣人斥道。
蓑衣人笑了笑,他一指前方,“啊,就在前边……”说着他只好加快步伐往蒋家小院走去。刚进院门,他就看到了小七,“是你?”
小七探首看了看院外,见人都散了,又有官兵巡逻,心下纳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来人,认出他正是方才救了自己的蓑衣人,轻声问道,“方才多谢英雄相救……你是……来买包子的?”
“不,请问这是蒋鸿家么?”蓑衣人说道,“在下江钓雪,我与一位朋友有约。”
“你这朋友可是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和尚?”小七问道。
“正是。”
“快请进。”小七看到官兵走近,赶紧闭了院门。
“请屋内坐。”她领着江钓雪进了房间。他注意到院中的小馕坑上仍冒着烟气,散发出浓郁的烤包子香味。
“小青蛙,把火熄了吧,人都散了……”小七对着馕坑旁边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吩咐道。
“发生什么了?”小青蛙问道,“他是谁?”
“他是和尚爷爷的朋友。”小七说道。
小青蛙一听,停了手中动作,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江钓雪。
江钓雪刚刚落座,小青蛙就给他端上了一盘热腾腾的烤包子。
“多谢。”江钓雪说道。
小青蛙没有说话,头也不回地离开,又回到到灶前帮忙烧火去了。
“你别怪她,前些天,他爷爷去世了,自那以后她就很少说话了。”小七放下一盘水煮花生,对江钓雪说道,“酒再稍等一会,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来了。”
江钓雪点头致谢,他注意了挂在墙上的一幅遗像,想来大概是那小女孩的爷爷罢,莫非就是这院的主人蒋鸿?他不好询问,咬了一口包子,打量着房间,看到了墙角处的小台子上,摆放着一座残破的由石子砌成的小房子,房子的门楣之上正挂着一方精致的牌匾——‘寄蜉蝣’。
“这不是那日和尚藏于袍内的牌匾吗?”他心下暗想。
“您的酒。”小七端上了一壶刚刚热好的烈酒,连着杯子,摆到了江钓雪面前。
“方才城门之外,多谢英雄搭救。”她斟着酒,再一次欠身致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江钓雪接过酒杯,细细闻着酒味,“和尚人呢?”
“老英雄,死了。”小七坐下,轻声说道。
她这一句话语气虽轻,却如一块磐石一下压到了江钓雪的心上,他瞬间怔住,握着酒杯一动不动。
“十五日前,老英雄离开了人世,我是看着他咽气的。”小七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他是因我而死的……为了帮我亡夫陈二寻回玉佛,他……他却……那日烈风镖局的人追来,揽月楼的贺宴带着老英雄的遗体去了金筑。我与小青蛙也跟着他躲到了清凉道子,蒋老先生为了阻拦他们,也被他们……”
两行清泪顺着小七的面庞流下,她面无表情,又饮了一杯酒。
“老英雄死前嘱咐我,你若来寻他,要为你煮上一盘水煮花生、一壶酒。他说他还欠你一个人情……”
“他是怎么死的?以他的武功……”江钓雪皱眉问道。
“中毒。”
江钓雪闭上眼睛,饮了杯中酒,默然不语。
“这一件牙齿是江西一个叫刘义的农夫的。他妻子与一武夫通奸被他捉见,不料却被这两人合谋杀死,弃尸鱼塘。他们又将刘义寡母周氏赶出家门,活活饿死郊外。我经过此地时,正看见村民从池塘中捞起他的尸体,只剩一副白骨……
这一件木柄匕首,是插在云南一个老乞儿身上的。当时富绅王全带着一干人骑马奔行,老乞儿饥饿无力,躲避不及,惊了他的坐骑。王全摔了下来,他气上头来,当街捅了这老乞儿……
这一件寄蜉蝣牌匾,是福建人陈二的。此人在昆仑山下挖玉,半生潦倒,唯剩一个愿望,便是开一间酒馆。老天见怜,也是陈二心善,他终于寻得了一件珍稀玉佛。那日他携带妻子,本欲回乡开店,却在途经凤牙山时,被土匪抢去了宝物,身受一刀,死于非命,徒留他妻子孤苦一人,苟活人间。和尚接下来,便是要为他妻子小七,取回玉佛。”
昔日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故人却已再不能得见,江钓雪自斟自饮,连着喝了三杯。
“他为你取回玉佛了吗?”江钓雪突然问道。
小七闻声惊讶,抬头看着他。
“跟我说说陈二的事吧,老和尚三言两语,并未讲明。”江钓雪斟酒说道。
“是。”小七深吸一口气,再次叙述起了陈二的往事。
“这就是陈二一心梦想的酒楼?”江钓雪听罢故事,长身起立,走到了那座小石房子前面。
“是的。”小七回答。
“明白了。”江钓雪迈步而出,“多谢招待。”
说罢,他点足一跃,上了院墙,飞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