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似乎沉浸在一片云雾中,直到打碎了一个花瓶才清醒一点,回过神来见到汪珊受惊的表情,她看着地上的碎片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汪珊命人收拾了花瓶碎片,李灵退到一旁,她感到头脑沉重,仿佛双眼和手脚都失灵了。汪珊早已注意到李灵的反常,但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趁这个关节,她以确认的口吻说道:“你有心事?”
李灵本能地摇头,过了一会儿,又嗫嚅道:“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汪珊又忧又喜地说道:“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说吧。”她想问是不是和白天宇有关,但最终没说出口。
李灵抬起浑沌迷惘的眼睛看着汪珊,问:“白师弟跪在大堂的那天夜里,我担心他冻坏,煮了碗热汤给他,我去给他送汤的时候,见到有个女人从大堂里出来。”
汪珊会以为李灵能说出什么大事,她听完后扑哧一笑,道:“就这个啊?”
李灵没想到师姐是这个反应,片刻后才想到师姐大概误会了她的意思,师姐一定认为她在争风吃醋,于是连忙严肃地解释道:“我觉得很可疑,开始白师弟还抵死不从,后来大概从那个人去过之后第二天就答应了。”
汪珊笑的更厉害了,是轻松的笑:“这有什么好稀奇的,你是太紧张,想多了,吓我一跳,我当什么事,你想多了。”说完,汪珊像卸下一个沉重的包袱般吐了口气。
看来汪珊不能体会到李灵的心情,李灵仍坚持认为事情不是汪珊所想的那样简单,若汪珊能亲历当时非比寻常的情境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李灵犹豫了一下,嘀咕道:“那个人是师娘。”
汪珊笑笑:“这媒就是师娘作的,师娘去劝白师弟,这也是应当的。”
李灵点头,看来是不能指望别人理解她了。
汪珊给李灵捋了捋头发,道:“修镜下山去仁义庄了,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等会儿我们再商量商量定个日子吧,师哥说,本想等着正师弟的消息,又怕时间长了耽误你们,所以不等太久,尽快办了,免得——”汪珊似乎意识到有些话不能说,就不再说下去。她本想说免得夜长梦多,因为她也觉得有些事似乎不够顺理成章,有诸多不妥的地方,他们所有人自然希望一切顺顺利利。
汪珊离开李灵后去找周捷,问白天宇、葛修镜二人有没有回来,周捷说没有。汪珊把李灵刚才告诉她的事说给周捷听,周捷马上听出了关键点,道:“你是说,灵师妹说她见到师娘在夜里去见白师弟?”
汪珊点头,道:“灵师妹心事挺重,她好像在怀疑什么。”
周捷微一沉吟,道:“这不怪她。按理说师娘去劝白师弟也是正常,不过,其实我一直觉得哪里不对,白师弟冒着违抗师命的风险不肯答应,却一夜间又改变主意了,而且似乎没有丝毫的不情愿的地方,但你看他们两个人,谁也不多看谁一眼,像仇人一样,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不够般配。”
汪珊对周捷不够慎重的言语感到吃惊,道:“难怪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周捷道:“问题是,师娘有什么办法让白师弟心甘情愿的答应下来,这才是问题关键。”
汪珊叹息一声,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担忧地问:“这件事,你要不要找白师弟,或者找师父师娘问问。”
周捷摇头:“不能声张,否则伤了师兄弟和气,看他自己如何处理,婚事毕竟是终生大事,不能胡来。”
汪珊心里的石头落下一半,任何事情,有周捷打理,就不会出错。
就在这时,葛行带着一张有事的表情走来,周捷问:“葛先生,有事吗?”
葛行道:“天宇跟修镜刚回来。”
“回来就好——有什么事?”
葛行凝眉道:“据他们所说,仁义庄招了盗贼。”
周捷、汪珊都上了心,齐声问:“盗贼?”
“是修镜这么跟我说的。”
周捷问:“抓到贼了吗,有没有丢什么?”
葛行道:“没抓到盗贼,不过庄上有个孩子中了迷药,但没大碍,也没丢什么要紧的东西。”
“那就好。”
“不过——不过庄上自来没招过贼,以前没有,现在更没有几样值钱的东西,况且庄子身在山中,谁会跑进深山大林里偷东西,而且这么巧,天宇去了之后就进了贼。”
周捷有意无意地躲着葛行怀疑的目光,道:“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葛行道:“其他的我没多问,此事我要亲自下山去追查。”
“葛先生,在此事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尽量不让别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但如果真查出来有问题,也不是你我能包庇的。”
周捷点头:“有劳葛先生了。”
葛行告退,周捷目送葛行离开,直到葛行完全消失,周捷脸上浮上一层隐忧之色,汪珊看得出周捷正极力掩饰内心的不安。汪珊扶住周捷的臂膀,道:“到底怎么回事?”
周捷回想到白天宇在甘家堡面对那个铁盒子的举动,和今天听到汪珊和葛行说的这两件不同寻常的事情,他几乎可以确定白天宇正背着所有人在搞什么小动作,但他什么也没跟汪珊说。
汪珊见到周捷表情凝重,暗暗担心起来,同时感到疑惑,道:“连葛先生也怀疑白师弟,莫非白师弟真的有见不得人的事?”
周捷长长的舒出一口气,随即愁眉紧锁,只有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周捷才会有这样的表现,汪珊更感忐忑。最后,周捷下了决心似的说道:“不管他在背后做什么动作,必须阻止他,现在引得人人猜忌,这么下去,不仅对他不利,如果人心涣散,对山庄也是个打击。”
汪珊问:“你要怎么做?”
周捷道:“空口无凭,等找到证据再说。”
庄里敲了开午饭的钟,周捷、汪珊回去吃饭,见到白天宇、李灵已在等候,二人互相躲着目光,一个往东看,一个往西看,白天宇神态自然从容,李灵则显示出无力的焦虑。听见周捷二人走来,白天宇转脸问候,周捷二人坐下,问:“身体没有大碍吧,听修镜说的,挺严重的?”
白天宇自然地说道:“没什么,已经好了。”
他们都坐下后,汪珊道:“枝枝又贪玩了,我们先吃吧。”
他们各自拿起碗筷,周捷一边夹菜一边十分随意地说道:“修镜说仁义庄进贼了,葛先生下山去看看,确定没丢什么吗?”
白天宇停顿一下,接着动筷子,道:“据庄子里的人说没丢什么。”
周捷提醒似的说道:“等葛先生回来就知道了。”
白天宇目光放空,满脸思索的表情,他甚至都不知道嘴里吃的到底是什么。吃完饭各忙各的,白天宇徘徊一阵,到处寻找师娘的影子,他不能明目张胆地去长明院去找师娘,从别人的目光里,他已经觉得大家对他似乎疑心重重,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他怕自己在人群中会不小心流露出任何蛛丝马迹,又不能完全放下心事,于是干脆提了剑来到后山,把剑插在岩石缝里,盘腿坐在旁边。他想着事情的来龙去脉,有许多不能解释的疑团结,就像给他许多幅画的碎片让他拼凑完整,他感到毫无头绪,他越理越乱,越想越糊涂,还不如乍一眼看上去那样清楚。
他起身取剑,耍开了天旋剑法,感到眼前似乎稍微明朗一些,陆致隽口里说的当年那个栖霞山庄的女子一定就是师娘,不过似乎他还不知道这个人成了师父的妻子,如果精钢剑真的如大家猜测的被藏起来,师娘真的知道剑的下落吗?精钢剑曾是师父随身宝剑,现在为什么师父从没把剑拿出来,甚至从没提过,除此之外,师父为何从不随身带剑,除了教授他们师兄弟武功之外,从不见师父摸剑,师父常说,习剑之人一定要人剑合一,视剑如命,如此重视剑的人,应该日日与剑为伴,现在却恰恰相反。
日薄西山之时,白天宇回了山庄,特地在庄子里转了两圈,一来查看庄里有无异常动静,二来想见师娘一面。陆致隽给了他十天时间,他不能耽搁,虽根本没打算把关于精钢剑的任何事对陆致隽透露,他也在思考对付陆致隽的对策,可他必须和师娘见上一面。
白天宇穿过一片仍在修建中的演武院,迎面走来万江、葛行、周捷三人,葛行走在中间,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比较严肃的事情,而万江,一脸精明世故,从白天宇第一眼见到万江,就感到此人颇有心计,比之葛行、周捷恐怕要难以对付,所以白天宇现在有意无意地躲着万江。此刻,待他抬头见到那三人时,那三人也见到了他。
短暂的惊讶让白天宇觉得如针芒在背,那三人,除了万江表情从容,葛行、周捷眼里都带着点猝不及防的感觉。白天宇主动迎上去,照例打过招呼:“万先生,葛先生,师哥。”
葛行点点头,不说话,万江道:“你我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不必礼数如此周到。”
白天宇会意的点了下头,葛行道:“对了,修镜跟我说了仁义庄进贼的事了,你没事吧?”
白天宇道:“我没事。”
葛行道:“我下山去看了,他们说听到打斗的声音,你没事就好。”
白天宇歉然道:“不巧被我碰着了,但当时我身体还不舒服,没抓到贼,让他跑了。”
葛行道:“反正也没丢什么东西,人没事就好——我们去找庄主商量点事。”他左右看看,要征得万江、周捷的回应。
周捷道:“我们先去了。”他的神色并不像平时那样轻松。
白天宇让到旁边,三人往后院去了。
难道葛行在仁义庄发现了什么,除非葛行早就有所怀疑,否则仁义庄里应该不会露出太大破绽,但,谁能保证滴水不漏。
晚饭时间,周捷一言不发,也不抬头看白天宇,这和以往健谈开朗的行为大相径庭,白天宇感到事情开始败露了,在师父这方面他不是特别担心,顶多供出陆致隽,他感到师父虽然严厉,但他也能感受到师父在自己身上寄予厚望,一旦大家摊牌,白天宇承认昨天晚上在仁义庄陆致隽要他查问精钢剑的事,师父会网开一面,最让人头疼的是如何应付陆致隽。
陆致隽自来不按常理出牌,残忍无度,不顾伦常,说不定就会祸及无辜,这是他最担心的,除此,还有陆致隽掌握的关于吕正的事。
他猜测到,在甘家堡的那个密码锁盒子里,放着关于吕正的死的真相或者证据,一旦惹恼陆致隽,陆致隽把这件事公开——他不敢想象,那对他对宇文山庄乃至对整个江湖都是种打击。
还有一个最想不开的事,陆致隽如何能得知吕正被自己杀了,这事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有天知地知,白天宇知,吕正知,他自己从没对人说,另外三者都不能开口说话,此事如何能流传出去,他不敢相信。
这些无法预测的事让人感到恐惧不安,局面似乎悄然失控,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