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你疯了。你疯了。”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深深来来回回看了那张通知单无数次,不停地在加州的面前念叨着这句话。
加州没有办法让她闭嘴,对于她的叨叨只有无视。
“加州,你的分数明明都够上北大的了,你到底正不正常啊!干嘛要报云大啊!你疯了,疯了!”
“我非常清楚我的每一个选择。”加州抢过她手里的通知书放回抽屉里,用眼神示意她不用如此大惊小怪。
“可是,你这次的选择明显有问题啊。”深深大声强调。
加州淡然地看着窗外,“我总觉得,我有留下来的必要。”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深深眼眸一沉,“加州,我已经能把自己照顾好了。”
加州难得一笑,“不要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彼此彼此而已。”
“哎呀你知道的嘛,我想和土耳其蓝更近一些。人生短暂,不能为了那些别人所认定的事情去活。那样就太没意义了。”深深说完,也没继续就这个问题深入下去,忙着回自己家里收拾东西,开学第一天就去学校报道了。
只是,加州没有想到,他们学校竟然会是封闭式的教育。深深一周也才能回家一次。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进行集体生活。毕竟家里的人都有些不放心。
不过,即便是这样,加州只要有空也还是会去他们学校看她。确定她一切都好。
深深所在的学校是一所民办大专,院区的在校学生并不多,几百号人而已。
可是,这对于深深来说,却也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你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可是,若是有一天我认出了你,请你一定不要装作不知道。”深深在开学前曾在QQ上对土耳其蓝这样说。所以,对于她来说,上学的目的不仅仅是学习,更主要的,其实是找到“土耳其蓝”。
然而,皇天不负有心人。
找了大半月无果,深深都有些消极情绪出现的时候,那天从食堂出来以后,看到迎面走来的男孩,不知为何,深深的心跳猛地停住了。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心脏似乎在某一刻产生了剧烈的反应,她下意识地小声地喊了一句,“土耳其蓝?”
对方的身影明显一滞,停下了脚步。
“我认出你了,是吗?”深深为着这一份认出而激动不已,“上一次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只是,你当时身边有其他人,所以我就没好意思叫你。”深深开心起来,眼底眉梢都是无法抑制住的喜悦,“你比我想象中要帅很多啊。”
深深不想一相认就表现的这么花痴,但是,对方的沉默却让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我知道你,景临。对吗?你在学校很出名的。篮球比赛的时候,我也去看了。我们真的很有缘你知道吗。对了你认识文浅对不对?
景临看着眼前手舞足蹈的女孩,不动声色的隐藏了自己的情绪,平静道:“认识。”
“她以前就和我提起过你呢。真没有想到,原来是你!原来会是你!”深深有些惋惜,早知道土耳其蓝就是他,他们难说在高中的时候就能在现实中相识了!哪里还会拖到这么久。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景临这么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是谁,可是,既然现在她都把他认出来了,那不是正好吗,反正她早就盼望着这一天了。
“你和我曾经认识的一个朋友同姓呢。”深深还没从激动的情绪中平复下来,看他似乎话不多,于是只能主动找话题。
然而,景临对于这样的话题没什么兴趣,眼底有一股波纹**漾而过,“同名同姓的人本来就很多。”
“也是也是。”深深赞同的点头。自这一天起,便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内容与方向,开始频频的出现在景临的视野里。
可是,明明能够在现实生活中相遇,对于他们彼此来说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情,但为何她总觉得现实中的“土耳其蓝”和网络上的他总是不一样的。
起初她以为他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了,后来,她偷偷地观察过他一段时间,发现,他除了在面对她以外的人时,都是网络上那个开朗的人,只要一和她在一起了,他就会即刻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人。
这样极端的变化让深深觉得莫名,也很伤感。她不愿意这样继续下去,在景临不耐烦的和她吃了一顿饭后,她开门见山地问他,“景临,是不是我认出了你,我们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了?”
景临正在夹菜的手一滞,“不是。”
深深急切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有女朋友的。可是,我不介意,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真的。我也没有想过要和你怎样的。就像朋友一样难道不行吗?”
“不是这个原因。”景临把筷子放了下来,决定不吃了。
“那是什么?”
景临有些烦躁地把面前的餐盘给推开,似是不敢与她对视,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饭粒,“你想太多了。”
“我没有。”深深心中一凛,正襟危坐道:“景临你知道吗,我所认识的你一直都是开朗健谈的,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和你在现实中相遇。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们真正遇到的时候,你却总是躲我。”
深深注意到景临神色的复杂。这里面既有懊恼,挣扎,又有痛苦或者嘲讽。深深以前觉得加州就很难被读懂了,可现在她才发现,此刻面前看上去能一眼看穿的人,其实她根本就看不懂。
明明不过是和大多数人那样,从网络走到现实而已,为什么到了两人的身上,就莫名的会多了几许沉重呢?
“我还有事,先走了。”景临没有继续和她谈下去。起身离开了食堂。
然而,这之后,深深就感受到,景临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渐渐地开始接受她,与她像从前那样相处起来。虽然有时,他还是会看着某地沉默地走神,但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景临和她恢复关系以后,深深就告诉了加州,找到了土耳其蓝,就是景临。她把两人在学校里从怎么相遇到怎么相处的各种大事小事一回家就报告给加州,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加州听完,眼眸深沉,以往不干涉她和网友之间的事情的他,此次却一反常态的让深深不要再和景临纠缠下去。
可是,深深根本不可能听他的,“加州,我们所生活的地方本来就不大。不管他和文浅之间有过什么,或许他当初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我也同样不知道。不要总是去怀疑别人。景临和我做了那么多年的网友,我是了解他的。你说他图我什么呢?欺骗感情?他自己有女朋友,他甚至对我都没有他身边的人那么热情。”
加州的眉头紧锁,每次只要和网友扯上边,他就总是没有办法劝住她。他承认他对景临的不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文浅,可转念一想,若是换做了别人,他恐怕也不会有多喜欢。他不想因为景临和深深发生争执,于是,只要景临真的没对她做什么,他都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观其变。
只不过,即使深深只要一有空就去找景临,大多数人看来,两人都像是在交往的样子,学校里依然有人追着深深死活不放。
以往深深碰到拒绝不了的人,都是加州出面替她摆平。现在加州不在了,她又不好意思去找景临,于是只能自己摆平。然而,到底深深并不擅长拒绝别人,物流管理专业看上她的那个男生,明明已经知道深深对他没兴趣了,居然到处宣扬深深是他的女朋友不说,还总是大晚上地跑到女生宿舍楼楼下对深深喊一些肉麻兮兮的情话。
因为校区的学生并不多,所以女生宿舍也就不过两层高的那么几栋楼,每次物流管理的那个男生一喊,就非得弄得整片的宿舍楼都知道。第二天大家就会到处打听深深到底是谁,于是,深深走在路上,总是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各种形形色色的眼光,让她极端的不自在。甚至后来,就连景临也知道了她被物流男追的事情。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景临推了推她,用食指不经意地往前指了一下,“对面那个人朝我挤眉弄眼好半天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才把他摆平?听说他追你都追得天崩地裂了。”
“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实在摆平不了。”深深无奈地摇头叹气,“他的脸皮已经厚到灵魂深处了。我都怀疑他到底能不能听懂人话。外星生物似的。”
景临看了一眼对面的人,忍住笑意道:“有时候对于这种厚脸皮,你得和他们玩狠一点。”
“比如?”
“你看他脸横头窄大老爷们长得跟凤姐似的,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从人身攻击开始。就是别太过就成。太多容易引起祖国安定团结。我看他一副东方不败的瞎自信,估计他能顶住你的那些讽刺。”景临故作严肃地给她提建议。
深深扑哧一声笑出来,以前她遇到死缠烂打的,都是学加州直接冷处理,没有想过这样也行。
但听景临这建议也不错,于是,向他学习了一些讽刺物流男的话。
当晚上物流男又在女生宿舍“嚎丧”的时候,深深抬着洗脸盆,换了好几间宿舍,找到一个最好的位置,一盆冷水就泼了出去。可惜,物流男身手太过矫健,仅仅是沾湿了裤脚,这一盆水对于他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深深把盆放下,然后趴在窗户边,把景临教他的那些,一字不差的全喊了出来。
从来都只管自己说,不肯听深深讲的物流男,这一夜异常的安静。少了他的吵闹,宿舍区里此起彼伏的虫鸣听得更加的清晰起来。仅有一盏路灯的过道下,深深看不清楚物流男此时的表情,但她能够想像他的脸肯定都气绿了。
而这之后,也正如景临所说,他果真再没有继续纠缠着深深不放。
只是,没有想到,两个月后,深深晚自习结束独自回宿舍的途中。他会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挡住自己的去路。
“深深,我再次提醒你,要是你不做我女朋友,我今天就不会放过你的。”漆黑夜幕下,物流男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幽光,一字一句警告着她。
“我不会答应你的,你别来烦我了。”深深猜想在学校里他也不敢做什么事情,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强作镇定的无情拒绝。转身欲走,下一秒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放开我!”在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时候,深深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手腕上的痛感让她失声尖叫。物流男粗大的手毫不迟疑地捂到了她的嘴上,然后,用力地把她往更加漆黑的小楼道里拖。
强烈的恐惧吞噬着深深的每一个神经,她甚至来不及去思考物流男要对她做什么,只是本能地拼命挣扎呼救。耳边是迅疾掠过的大风,刷刷刷呼啸而过。淹没了一切的声响。在幽深而空寂的夜里,她的挣扎和呼救显得如此微乎其微。
深深的眼前愈发的模糊起来,她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好几个念头,就在她几近绝望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深深清晰的感受到身后拽着她的人浑身一震,在他愣神的空当,深深用尽全身力气的挣扎起来。
“深深,是你吗?”景临的声音越来越近,用手机上的灯往她所在的地方照了过来。
“你要再敢动我就宰了你。”物流男凑到她的耳边小声的警告她。然而,深深借此机会,用力地往后一撞,试图挣脱他的钳制,黑暗中因为看不清楚周围的环境,一脚正好撞到了旁边的铁栅栏上,铁门霎时轰烈地一响。震耳欲聋。
眼前出现的光线开始晃动起来,景临循声冲来,看到物流男拖住深深想要跑,厉声大喝:“放开她!”随即直接把手机当武器,准确无误的扔出来打到了物流男的额头上,在物流男疼的稍一松手的空当,深深迅速地往景临的方向冲过去,而同时迎面冲来的景临,则顿时和他扭打到了一起。
手机细微的光线下,深深看到黑暗中晃动的两团阴影,心底的恐惧依然还在,深深努力克制住颤抖的双手,急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班主任和班里的同学。
以前觉得这个学校小,总是一眼望到头,现在深深才无比庆幸校区那么小,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花不了太多的时间。
好在大家来的及时,总算是把打架的两人给分开。
可是,送到医务室的时候,深深看着景临满身的血迹才赫然发现,不过这么几分钟而已,他们竟然能把彼此都打成如此重的伤势。流血的伤口看得深深心惊肉跳,景临却一脸无所谓地让她先去包扎。
“我这都是小伤,你不用管我。”深深把他给按回椅子上,医务室的老师毕竟人数有限。一个包扎景临,另外一个自然就是物流男。已经没有余手来替深深解决。
医生让景临把衣服脱了先止血,深深抱着他的外衣。准备留在这里看着他包扎完,却被班主任给拽到隔壁包扎自己的伤口去了。
深深毕竟是在医院里长大的,即使心里着急的要命,身体也会习惯性的在包扎时安静下来。
班主任把不相关的人全部都给喊回了宿舍,仅留了两个辅导老师在医务室里了解两人会打起来的来龙去脉。人手不够,刚做上妈妈的班主任也只得临时充当医务人员。当剪开她的衣服的时候,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和伤口,就连深深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伤得有多重。虽然不比景临,但是也并不轻。
看着深深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班主任硬要她躺在**休息,不让她到处乱跑。她抱着景临含血的外套,淡淡的腥味在空气里弥漫出来。她想从衣服上试图找出他受伤的位置,伸手不小心就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好奇地拿出来一看居然是一个记事本。
记事本的纸张看得出来有些年岁了。骨架松散,显然是被经常翻阅过。她打开封皮,随意地翻了翻,看到上面详细的记录,深深的手一颤,记事本掉到了腿上。一张照片不经意间滑落出来,深深捡起照片凑到面前,看着照片上的人,瞳孔骤然紧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跳的节奏顿时加速,就连呼吸也因这一张照片而变得局促起来
她不敢再看下去,惊慌失措的迅速把照片塞回去,将本子放回了原处。
躺在**,看着天花板,不知为何眼泪竟沾湿了脸庞。模糊视线里,一个清晰的轮廓回**在脑海里,深深伸出手想要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到,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指喃喃道:“加州,我终于知道,原来,世间真有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