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和那妖孽认识?”刘管家听了,顿时脸色大变。
“不认识!”王子进大义凛然地撒谎,“我们是问他穿的衣服是不是青绸做成?”
“是啊,老夫活了一辈子还真的没有看到过那么漂亮的料子,像是湖水,又像是翡翠一样的颜色。”末了又悄声问,“听说有一种蛇叫竹叶青,也是碧绿喜人,莫不是蛇妖?”
“不可妄下结论。”绯绡一听与青绫有关,一改热情,变得冷若冰霜。
王子进知道他们都是狐狸变的,又怎能自相残杀?看来这苏家娘子的困局,是无人可解了。
正在此时,一个小厮提着个锦缎包裹的盒子走上楼,刘管家见了,急忙接过,掀开盒盖,只见里面宝光流动,露出一对晶莹剔透的琉璃杯。
他爱惜地托起杯子,递给绯绡道:“公子,请用。”
王子进眼见他一把年纪,却为了讨好绯绡使尽浑身解数,正在为他不值,却见绯绡伸手一挡,拦住了他递出的杯子。
“恕在下不能插手此事,老丈请回吧。”说罢,他便留下满桌的菜肴美酒,拂袖而去。
“喂,等等我啊!”王子进急忙追了上去。
刘管家却一把拉住他问道:“他说不能插手,没说力不能及?是不是胡公子有把握驱走妖孽?”
“刘管家啊,你觉得呢?我们都只是区区书生,道士都棘手的事我们又怎么能解决?”他说完一路小跑着追上了绯绡。
回到客栈,绯绡阴沉着脸,不言不语,王子进知他是在为青绫烦恼,也不好劝慰。
直至夜晚时分,绯绡也未出一言,只是抱膝坐在窗沿上,清冷的月光照着他如血的白衣,大理石般光洁完美的面颊,更如仙人般飘逸出尘。
见他安静若此,王子进只好掩上房门,先去休息了。
想着绯绡的身影,心中不由难过,本以为他是一只狐狸,时而狡猾贪吃,时而满腔热忱,没有想到他也有烦恼的时候。
窗外的圆月缺了一角,他突然觉得人生便如这明月,无法圆满,无论人鬼精魅,都有逃不掉的苦恼。
当晚他正睡得深沉,却听窗外飘来清亮悦耳的笛声。他披衣起身,却见绯绡依旧屈膝坐在窗沿上,正在吹奏碧绿的玉笛。
笛声悠扬动听,在西京澄明的寂夜中回**。
王子进正听得心旷神怡,却听不知从何处飘来低沉的洞箫声。箫声宛如呜咽,游弋徘徊,但无论笛声多清亮高昂,却始终无法盖过箫音。
王子进听到洞箫之音,便知青绫就在附近,他刚想说些宽慰的话劝绯绡,却见他神清气朗地放下玉笛,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嘴边带笑,面如朗月,已不见抑郁之气,他朝王子进笑道:“子进,不早了,休息吧。”
“哎?你没事吧?”王子进刚想打听,绯绡却已将房门关上。
他郁闷地望着天心明月,此时已是午夜,只觉得自己奇蠢无比,也不知是哪根弦搭错了,居然在他的身上浪费善心。
次日晌午,绯绡在饭桌上告诉了他一个惊人的消息:“我问过青绫,他甚是喜爱那个女子,不愿放弃。”
“那你打算怎么办?”王子进的心顿时一紧,却不知这二人怎么吹了一会儿乐器就交流了这么多。
“我们商量了一番,既然有此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如来场比试。”
“什么?”王子进手中的茶碗差点翻到地上,“你们竟要为一个人间女子伤了和气?!”
绯绡却望着他轻笑道:“子进,或许能够帮你觅得一门好亲事呢!”
“不不不!”王子进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宁可一辈子不成亲,也不想你们自相残杀。”
“恐怕现在已经晚了。”
他话音未落,就听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胡公子,楼下有客人找。”
王子进立刻明白了,拽住绯绡的衣袖道:“是不是苏将军派来的人?”
绯绡但笑不语,整理好衣冠,就要出门迎客,似是默认。
王子进望着他俊美的笑脸,哀求道:“绯绡,我从来没有求过你做什么……”
绯绡却面带笑容地望着他,那笑容缥缈而遥远,仿佛经过昨夜,他认识的绯绡已经不见了。
“这次就当我求求你,不要与青绫为敌,我们这就远离西京,不再回来!”
“子进,人妖殊途,我若是不管,那花样年华的苏姑娘又该如何呢?她又何罪之有?”绯绡摇头浅笑,推开了他的手,款款走了出去。
王子进跟在他身后走出房门,只见绯绡正谈笑风生地与刘管家商量什么,旁边有小厮捧着盒子垂首而立。
看盒子描金画凤,似乎装着贵重的礼品。
王子进见绯绡白衣如雪,笑语嫣然,一切都与平日无异,但又有天壤之别。他认识的绯绡,是不会为了区区几样贵重礼物与朋友为敌的。
他叹息着回到房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实在不愿目睹同类相残的惨剧。
他刚拿出几件衣服,门就被人推开,却见绯绡姿态潇洒地走了进来,好奇地问:“子进,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想回老家,出来了一年,母亲定是十分挂念我。”王子进沉着脸回答。
“要走也不急这一时。”
“你也不听我的,我不想看到你和青绫互相残杀也不行吗?”王子进听了怒道。
“我约了青绫决战,就在今晚,要你帮手我才有胜算。”说罢他语气悲怆地说,“如果你想我落败,命归黄泉,那你就走吧,怕是此生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
王子进呆呆地望着他如描似画的五官,突然心中难过,虽然自己不想见他们彼此互斗,但更不想绯绡有什么危险。
想着两人过往的一切,共同经历的种种,他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能帮你什么忙?”
当日黄昏时分,苏府派了辆漆得黝黑锃亮的车来接他们,车子宽敞舒适,有瓜果熏香,但王子进仍气鼓鼓地不愿说话。
“子进?”绯绡偏着头逗他,像是在哄孩子。
“干吗?”王子进没好气道。
“你可是在气我利欲熏心,为了小利与朋友决斗?”
“不错,我万万没有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算是我王子进瞎了眼,与你做朋友!”这话虽是气话,语气中却夹杂着悲伤。
“子进,”绯绡朝他挤了挤眼睛,凑到他耳边道,“你要相信我,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我,好吗?”
王子进只觉得他话中另有名堂,待要再问,却见眼前突然灯火通明,已经到了苏将军府上。
只见一座灯火通明的大宅,似乎要将夜晚的天空点燃,一股寺院中才有的香火气息弥漫在夜风中,里面隐约传来和尚的诵经声,似乎这家正在做法事。
“哎呀,二位公子终于来了,老夫恭候多时。”从门中走出一个锦衣的老头,正是刘管家。
二人见了他,连忙走下车,一起抱拳还礼。
“不必多礼。”老管家急忙道,“二位随我去见老爷吧,这是后门,可能要多走一会儿了。”
王子进正心怀愤怨,听到是从后门进来,免不了又哼哼了几声。
刘管家何等老练,赔笑道:“让二位委屈了,不过大门早就被道士贴满了咒符,现在打不开了。”
王子进听了心中一凉,看来这姑娘真的病得不轻,一时心下犹豫,不知哪边才是对的,哪边又是错的。
绯绡似是看透他心事,回眸朝他一笑,似乎是在对他说,这世间诸事无常,凡事没有绝对,不要过分计较正邪对错,否则只是自寻烦恼。
他点了点头,跟着绯绡一路走去,院落里香灰四处飘散,映得院落中的景物缥缥缈缈,既像人间仙境,又像熔炉地狱。
两人跟着管家不知行了多久,终于可见一个大厅,门旁放了两只巨大的火盆,正有一个灰袍道士,在火盆中间作法,舞着一把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诵经的声音正从那大厅后面传来,此起彼伏,浑厚震耳,让人听了说不出的难受。
而灯火通明的大厅中,正端坐着一个虬髯大汉,穿着紫红色的绸缎衣裳,身材魁梧,偏偏脑袋上缠了一个画着八卦图案的黄布条,甚是滑稽。
“老爷,老爷,我请了贵人回来。”
大汉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本来在椅子上打坐念经,听了下人汇报,看了一眼绯绡,身子一歪,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一个妖怪还没有撵走,怎么又找了一只回来?”他气急败坏地骂刘管家,口沫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