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头儿……”旁边的一个年轻男子对首领小声道,“看他这模样也不能翻墙进来偷东西,而且咱们方才追的那个贼似乎不是这般打扮。”
“算了,这次不跟你追究了。”为首的男子脸色稍霁,捡起地上的木盒,对王子进道,“下次让我看到你在我家夫人的宅院附近转悠,非得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又孔武有力,王子进虽然一肚子气,却也只敢在腹中暗骂两句。
“不就是根破树枝子嘛,你以为我稀罕?也就只有你家神志不清的夫人才把它当宝物。”
“你说什么?你看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了?”那帮人原本已经走出几步,听到这话,为首的大汉急忙问道,“难道你方才打开木盒了?”
“一个破盒子有什么打不开的?我只是看了一眼,那玩意儿脏成那样,扔在街上都没人要。”
大汉顿时脸色铁青,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紧接着额上又冒出豆大的汗珠,激动得不能自已。
王子进见他磨盘大的一张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瞬息万变,比天边的晚霞还瑰丽几分,顿时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这位公子……”可是还没等他拔腿跑,大汉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手心冰冷,满是潮意,“方才小人误伤了你,真是对不住了。明天请务必来一趟,我会说服我家主人,让她设宴招待,以示歉意。”
“啊?不用那么客气吧……”王子进受宠若惊,怎么也搞不清他为何如此热情,与方才竟判若两人。
“公子,我叫李青,我家夫人的宅邸就是这城中最大的那座,明天请公子务必前来。”
李青说完,又叮嘱了他好一阵,详细地说明了他家主人宅院的位置,才带着一干大汉呼呼啦啦地走了。
只余下王子进站在灯下,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真是太奇妙了!不是今晚的奇遇,也并非李青瞬息万变的态度,而是手握着那个木盒时的一瞬。
竟然有一种权倾天下的错觉。
“子进,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才回来?”王子进捂着伤手,蹑手蹑脚地摸回客栈,刚要推开房门,就见身边的一扇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闪出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我去参加诗会了,遇上几个曾经在东京城有过一面之缘的考生,就忍不住多聊了两句。”他早就编好的理由立刻脱口而出,“绯绡你呢?”
“我可没有你那么风流,一直在客房里打坐冥想,直到现在。”绯绡斜眼望着他,似乎对他的行为极为不屑。
“参加个诗会而已,何来风流一说……”他仍死不松口。
“你作诗能沾染上一身的脂粉味儿吗?”绯绡面色凛然,“别告诉我你的朋友中还有人喜欢涂脂抹粉,熏香满室。”
“嘿嘿嘿,喝完了又顺便去听了两首小曲而已……”王子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刚刚往前踏上一步,便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他脸色顿时一沉,“绯绡,你打坐还能满嘴酒气吗?是不是背着我吃鸡去了?”
“哎呀!子进你的手受伤了,要赶快包扎一下,这股血腥味实在呛得人难受。”绯绡变脸像是翻书,立刻岔开话题。
两人心有灵犀地三缄其口,再也不追问对方的去处,改为咒骂那个出手狠辣的李青。
“如果不是我闪得快,我看他就要剁下我一只手来。”王子进气愤至极地跳脚,“他居然还要请我去他主人家做客,真是莫名其妙。”
“哦?你真的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确定那玩意儿不值钱?”绯绡凤眼微眯,一看就是贼心大起,对人家的家宝产生了莫大的兴趣。
“一根破树枝而已,能值钱吗?”王子进看到他的表情,倒抽一口凉气,“别告诉我你又没有盘缠了。”
“你夜夜笙歌,我贪恋美食。”绯绡痛苦地摇了摇头,“钱到了我们手里,就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还,哪里还能有剩?”
“唉,人啊,活着怎么就有这么多的无奈呢?”王子进仰望天边的明月,长长地叹了口气,“看来明天无论如何也得走一趟了。”
“希望那个树枝只是障眼法,其中另有玄机才好。”绯绡摩拳擦掌,似乎等不及要上门去看。
次日两人收拾停当,顶着夏日灼人的阳光,去李家登门拜访。
远远地还未走近,便见李青带着一众家奴心急火燎地站在门口转来转去,似乎在等着迎接什么人。
王子进一看到他那张横肉纠结的脸,手背上的伤口就不由自主地抽痛,活像是见到了猎狗的兔子。
“这位公子,你可来了,小人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李青一见到他立刻喜形于色,挥着手就跑过来。
“子进,恭喜你,倒霉如你也能让人如此欢喜。”绯绡一见到这大汉激动的模样,不由暗自好笑。
“如果将这蠢物换成美人还差不多……”王子进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回答,任李青带着一干人,前呼后拥地把他挤进了大宅中。
而绯绡在即将跨过门槛时却突然停了一下,打量了一下门楣和地面,似乎有所发现。
“绯绡,怎么了?”王子进见他远远落在众人之后,忍不住回来叫他。
“看来那确实是个好东西呢。”绯绡眯着眼睛笑了一下,“惦记它的还不只是我一个。”
“你怎么知道的?”王子进听到他这么说,猛然想起了昨晚的经历,似乎那个撞倒他的黑衣人就是来偷盗宝物的,如果不是倒霉遇上了他,现在那人一定已经得手了。
“因为这门上被人布置了很多玄妙的机关。”
“机关?做什么用的?”
“现在还不清楚,我们进去再说。”绯绡兴致大起,一撩衣摆,快步走入宅院中。只是每经过一道门,他都要仔细检查一番,双目饱含精光,似有重大发现。
王子进见周围人多嘴杂,也不好再问。二人来到客厅,只见桌上已布置了各色丰盛的酒菜,正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席间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
“这位公子,昨晚老身已经听过你的事迹,多亏公子仗义出手,才从贼人的手里抢回了那个木盒。”老人一见到王子进便弯腰行礼,态度恭谨至极。
“小生姓王,名子进,这位是我的朋友,今日是陪我一起来的,至于昨晚的事,实在是不足挂齿。”他这一番话说下来,王子进不由汗流浃背,什么仗义出手?他不过是跟那个贼撞了个满怀,碰巧捡到了被偷走的东西,这也叫仗义吗?
“在下有一事相问。”绯绡好奇地对老人道,“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宝物?引得人夜半偷盗?”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人面现为难之色,“里面的东西只有我家的主人看过,二位先用餐,稍后我家主人还要当面对二人致谢,到时候尽可以问问她。”
“啊?老伯不是这家的主人?”王子进不由大惊失色。
“怎么会是呢?”老头热情地为他们斟满美酒,“老身只是个管家而已,敝姓崔,叫我崔伯即可。”
“这李家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绯绡也十分好奇,“能维持如此大的家业,必定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吧?”
“精明强干是一定的。”崔伯一边陪他们喝酒一边道,“她比我还年长,并且是位夫人。”
这次王子进的一口酒差点喷出来。
看这老头也年过花甲,一个比他还老的老太婆居然没有痴呆,仍能操持这么大的家业,真是人间奇事。
之后二人再打听那位夫人的事情,崔伯却始终不肯说,直到酒足饭饱之后,老人才站起身,带他们去内室喝茶。
两人跟在他的身后,穿过回廊,左拐右拐,来到一处挂满竹帘的清幽房间。
房外种着青翠的绿竹,偶有微风吹过,在叶片中奏出婉约动人的清响。一个穿着绿色衣裳的俏丽婢女,正垂手站在门边,笑意盈盈地望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