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白天,绯绡就又忙着为王子进张罗亲事,王子进知道这亲事越是紧锣密鼓,真凶便会越早现身。
而到了晚间,两人再去杨府保护柳儿,只见芙蓉每日带着不同的当值婢女,不厌其烦地服侍柳儿吃药擦身,枯燥而烦琐。
几天下来,王子进已经吃不消,绯绡却精神极好,日日喝酒吃鸡,不显疲态。
这晚王子进刚刚在**打了个盹,就被绯绡叫了起来。
“能不能休息一天啊?”他哀叫着说。
“你跟柳儿定亲就在明天,估计凶手今晚就会露面。”绯绡提着他的脖领走出客栈,两人又如前几日一样,看着芙蓉伺候柳儿。
一样的程序,一样的枯燥无聊,王子进看都看腻了,不由佩服起这叫芙蓉的女人,能几年如一日地照顾着正妻的女儿。
而待芙蓉带着侍女离开,绯绡却对他道:“子进,我要解开隐身术,你先抱着柳儿找个地方躲起来。”
“怎么?今晚会有变化?”王子进抱起柳儿,只觉手中之人轻得像是孩子一般,甚为憔悴。
他心中不由难过,忙找个屏风躲了起来。屏风后一片黑暗,不见微光,也看不清绯绡在玩什么花样。
他这一坐不知多久,又困又乏,不由打起盹来。
哪知刚睡了一会儿,便听门外轻响,一片月光洒入,竟是有人走了进来。王子进屏住呼吸,在屏风后看不到来人的面目,只见一双绣着兰花的绸缎绣鞋从面前匆匆而过。
绣鞋停在了柳儿的床前,王子进顿时睡意全消,心提到了嗓子眼。
“柳儿,你别怪我,我实在是被逼无奈,才会做那件事,不然我的人生便要完了。”声音凄苦哀怨,正是那叫芙蓉的侧室。
可柳儿明明是在自己的怀中,她又在与谁说话?他看着柳儿的面庞,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知道躺在**的正是绯绡。
“柳儿,现下你就要离家出嫁,就把过去的事情全忘了吧,也不要恨我,这么多年,我也活得好辛苦……”她说着,已经泣不成声。
王子进听她哭了一会儿便悄悄地退出房间,并不像要害人的样子,不由纳闷。
门缓缓合上,房中又陷入无边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王子进再次昏昏欲睡时,只听门又吱呀一声被打开。
这次是一双布鞋从他面前缓缓踏过,停在了床前。
这又是谁?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还没有想清楚,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划破沉沉夜色。
王子进见了,心中暗叫不妙,那分明是刀具的光泽,冰冷可怕,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大喊一声就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那人吃了一惊,望了王子进一眼,下手的速度却加快了几分。
虽然屋中黑暗,王子进还是眼看着刀刺到了**的人身上,心下立刻大惊。
只听一个女声在黑暗中响起:“你是谁?却又为何害我?”
娇媚温柔,正是柳儿的声音。
王子进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柳儿明明躺在屏风后,怎会在这里说话?
“子进,别让他跑了!”王子进听这吩咐,与绯绡的口气一模一样,冲上去一把扭住那人的胳膊。
两人搏斗中将桌椅悉数碰翻,王子进还没等抓牢,就觉手上一疼,原来被刺了一刀,吃痛地松开了手。
那人摆脱王子进的桎梏,立刻扑向大门要逃跑。哪知使劲拉了两下,大门居然纹丝不动,转眼间就如瓮中之鳖,再无出路。
王子进知是绯绡使法术锁上了门,忙忍着痛掏出火折,将蜡烛点燃。
那人一见烛火的光芒,甚是惊恐,捂着脸便蹲坐在地上,知是没有逃路。
“你是谁?”王子进好奇地问道。
话音未落,就听**的绯绡道:“小荷,你为何要害我?”
用的依旧是柳儿的声音。
小荷?王子进心中一惊,要害柳儿的竟是小荷?!
王子进忙回头看去,只见昏暗的烛光中,绯绡坐在**,帷幔的阴影投在他脸上,一时还真看不出是个男子。
小荷见被人识破,抬起头来,一张平庸的脸满含惊恐,看到绯绡坐在**,仿佛见了鬼一般,“姑娘,你怎会醒了?”
绯绡抬起一只手,两指间夹着一柄三寸有余的匕首,“你见那咒术不顶用,干脆用上了这个……”
说罢他将匕首掷在地上,只听当的一声轻响过后,利刃闪烁出点点寒光。
王子进见了不由捏了把汗,这**躺的如果不是绯绡,恐怕早已没命了。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柳儿?出了什么事?值夜的婢女是谁?快开门啊。”方才桌椅碰撞的声音惊动了其他人。
绯绡目光如炬,朝大门看了一眼,门呼地打开。
一下涌进来五六个人,当先的便是杨知事的侧室芙蓉,随后便是杨知事和两名家丁、婢女。
芙蓉见了绯绡端坐在**,顿时面色苍白,吓得瞪圆了眼睛,“柳、柳儿你怎么醒了?”
语气中未见惊喜,倒是惊恐占了大半。
“你是谁?”杨知事瞪着王子进道,显然将他认作歹人。
王子进忙行了个礼,“在下王子进,江淮人氏。”
“王子进?可是向我女儿提亲的那个?”
王子进听了冷汗直冒,面色通红,忙道:“正是。”
杨知事听了甚是不悦,“虽然你与柳儿已有媒妁,可也不能如此胡来。”
而坐在地上一直不吭声的小荷见了这情势,突然指着王子进叫道:“老爷,就是他!他要害姑娘,我去阻他,却被他推在地上。”
王子进见小荷反咬一口,不由生气,忙道:“是你自己要害柳儿是真,别血口喷人!”
但是周围的人都盯着他鲜血淋漓的手和刚刚绯绡抛在地上的匕首,眼中满是疑惑,看来是百口莫辩了。
正在着急,只听绯绡道:“爹,让这些不相干的人都出去,我有事要说……”
杨知事立刻明白,王子进擅闯女儿闺房,并非光彩之事,确是家丑不可外扬,忙将家丁遣散,将门紧紧关上。
小荷见了如此情势,知是不妙,坐在地上如筛子般发抖。
“柳儿,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杨知事悄声问,眼中全是泪水,似乎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宝贝女儿。
只听绯绡悠悠道:“爹,这王公子确是来保护我的……”
声音有气无力,似是大病初愈,演得活灵活现。
“这又是怎么回事?”杨知事指着地上的匕首问道。
绯绡并不答话,对王子进道:“子进,你去小荷怀里找一下,应该有用来下咒的东西……”
王子进却垂手不动,毕竟是个姑娘,他怎能去翻人家的衣服?
芙蓉看出王子进的难处,忙伸手道:“小荷,什么东西给我,不然我就要自己动手了。”
小荷一脸惊恐地看着绯绡,似是不敢相信他会瞧破自己。芙蓉伸手入她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物事。
她将手帕打开,看了里面的东西,脸色不由一变。
只见猩红的手帕里包着一个布做的小人,人偶上贴着一条黄纸的符咒,便是傻子也看得出这是害人的东西。
“小荷?我和姑娘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
小荷见事情败露,突然眼露凶光,脸孔扭曲得狰狞怕人。
她站起来冷笑道:“待我不薄?你们那是真的对我好吗?吃剩的食物、穿旧的衣物赏给我,便是待我不薄吗?”小荷的语气冷若冰霜,“可惜、可怜在我来看并不是一种对待人的感情。”
杨知事气得浑身发颤,“就因为如此,你便加害柳儿,让她整整昏迷了三年?”
小荷看了杨知事一眼道:“不错,就是因为如此……”说着她恶狠狠地指着绯绡道,“我们都是一般年纪,凭什么她就该锦衣玉食,凭什么她就该受尽宠爱?这个世界为何如此不公平?”
“最让我记恨的是,三年前,刘家公子来提亲,不过是看了她这张脸,就被迷得失魂落魄……我那样喜欢他,他却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小荷说着,低头拭泪,“人道:曲有误,周郎顾,我在他旁边伺候,茶水都泼出去,他却无暇看我……”
所有人都被这少女眼中的妒意和她自怜的神情惊呆了,谁也没想到,这些生活中的小事,竟让她起了杀心。
“结果你呢,姑娘你却嫌刘公子呆头呆脑,拒绝了这门亲事。你可知他后来积郁成病,就此一病不起,在秋天就去世了?”说罢她冷笑了两声,“你害死我的心上人,我要你和他一样受罪,便找到偏门的法子来害你。”
王子进听了不由心惊,柳儿的记忆中连刘公子这号人物都没有,却因这嫉妒成狂的婢女,差点丢了性命。
杨知事听了甚是气愤,“小荷,你、你也太过歹毒……”
哪知小荷继续冷笑,“歹毒的怕不止我一人吧?姑娘变成这副模样,有人和我一样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