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云听有人进来,不由一惊,见是王子进,便笑着问道:“公子怎么这么晚来此?”
王子进见她并不害怕,点了下头道:“我是来接我的朋友的。”
“哪里的朋友?”宝云并不承认,小脸上仍挂着虚伪的笑。
“姑娘也不必知道,只要将那画给我便是。”
宝云听了,脸色一变,眼中寒光闪烁,“这画是我画的,你凭什么拿走?”
“就凭你擅取别人魂魄……”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宝云长臂一展,抓向他的面门。王子进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情急之中拿玉笛一挡,玉笛竟然呼地变成了一把长刀,刀刃是鲜红的血色。
两人俱是一惊,王子进不由欢喜,看来绯绡的东西不仅是做撬门之用,原来还有这般用法。
“你到底是什么人,干吗要坏我好事?”宝云带着哭腔,“我是很仰慕胡公子的,才会这样……”
王子进见她可怜,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举着刀就要冲过去拿画,可是刚跑了几步,突然觉得脚下一软,一头栽倒在地,回头一看,宝云冷冷的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那目光如丝、如絮、如棉、如雾,一圈一圈地缠绕着自己,将精气从身体中抽离。
王子进不由冷汗直冒,仿佛坠入冰天雪地,想不到这瘦弱的女孩如此厉害,不过一个眼神,便要夺走自己的魂魄。
绯绡的笑靥近在眼前,他却手足麻痹,再也无法接近,只觉意识渐渐模糊,魂魄正如花飞雪,缓缓飘离,眼前越来越不清楚。
绯绡,好像在笑啊?
我如此难过,你还笑得出来?
突然耳边响起绯绡的叮嘱:子进,子进你要辨清真假啊……越是真的东西,有时越是假的!
王子进想到这里,大喝一声,把心一横,用尽最后的力气举起长刀,将那画劈成两半。
这一劈下去,宝云立刻惊呆了,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决绝。只见在飞扬的残画中,一张符纸飘飘扬扬地掉落而出。
王子进心花怒放,突然觉得背上一沉,压得他一头趴在地上,想必是那宝云又使了什么邪法。
他不由暗叫:此命休矣!
哪知他正引颈等死,有人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长刀,还欣喜地叫道:“子进,你没事吧?”
他连忙回头,只见绯绡一身白衣,正蹲坐在自己身上,头上顶着一个竹篓,甚是滑稽,刚刚便是他将自己压倒在地。
“绯绡,绯绡,你可回来了!”王子进欣喜莫名,“你这般坐在我身上,怎会没事?”
“不说了,我们快走。”绯绡拉着王子进便走。
宝云见到绯绡,立刻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绞着衣带赔礼道歉:“胡公子,你不会怪我吧?”
王子进只觉她很是可怜,哪想绯绡突然拉了他一把,“子进,别看她眼睛。”说罢他英气勃发,手上长刀一挥,骤然将门劈成两半,拽着王子进便冲出房间。
那门外明明该是那张谦富家的庭院,竟变成了一片苍茫旷野,王子进惊讶地环顾四周,只觉眼前一个茅屋很是熟悉,正是如墨寄居的那间,不由脱口而出:“这就是那驿站!”
“不错!”只听绯绡朗声道,“我们这就去看看那桶井之术的把戏!”
“绯绡,绯绡,你总算是回来了……”王子进带着哭腔,“这几日,可急死我了,一个人什么都做不成。”
绯绡见他是真的关心自己,笑笑说:“是我自己太不小心,才会中了别人的圈套,你一个凡人,能将我从画中找出来,已是不易。”
“绯绡,现下我们该怎么办?”王子进虽然找回绯绡的魂魄,可是这事实在蹊跷,一直都摸不到头绪。
绯绡笑道:“很快就会知道了,那个宝云,的确不是一般的厉害,倒不知她是什么来头。”说罢,便和王子进一起往前走去,空****的旷野上,没有半个人影,飘浮着一股死亡的气息。
两人路过茅屋,王子进想起如墨,忙得意扬扬地喊道:“如墨,如墨!你看到了吗?我把绯绡找回来了。”
哪想屋里竟没有半点声息,一扇木门半掩,黑洞洞的一片,不似有人。
“奇怪,他跑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又被捉了去?”王子进不由挠头。
绯绡看了看那茅屋,“他已经走了,怕是感觉到危险,自己先躲到了安全的地方。”
“危险?什么危险?”王子进纳闷地问,自己也到过这里,没有发生半点事情,又哪里来的危险?
“我们快走吧,此地妖气冲天,不宜久留。”绯绡白衣翩翩,宛如飞鸟,快步走在前面。
妖气?那是什么味道?王子进好奇地嗅了嗅周围,只闻到清冽的干草气息,没有一丝异味。
绯绡回头对他道:“子进,这城中的古怪你可想清楚了?”
“古怪?最大的古怪便是这小城如此接近那驿站,却没有一只妖怪。”
“不错,现下看来这并非紫阳所为,你可知是为什么?”
王子进听他这样说,背后不由发凉,其中似乎暗藏玄机。再看看夜色中的断壁残垣,破败而狰狞,不由吓得咽了口口水,说不出话来。
只听绯绡继续说:“如果一片树林里没有一只猎物,可能会有一个极好的猎人,还有就是……”
“还有就是有一只最凶猛的猛兽!”王子进接道,手上暗自发抖。
难道这城里有一只极厉害的妖怪,将那些孤鬼野鬼都压了下去?那鬼怪又在哪里?
话音刚落,王子进就觉得有人拉他的脚踝,低头一看,竟是一只半截的断手。
“啊啊啊啊!”他吓得连连惨叫,忙要叫绯绡帮忙,见竟又有一人站在自己和绯绡之间,衣衫破碎,竟没有头颅。
“绯绡,绯绡,这是怎么了?”王子进吓得瘫倒在地,这才发现偌大的旷野上,竟有好多魑魅魍魉一点点显现出来,有的是从地上爬出来,有的是从墙后走出来,都是肢体不全,一看便全是妖孽,竟有数百之多,慢慢向他们靠拢。
“子进,莫要害怕,是那怪物发现我们在这里了,只是弄了一些小喽啰来阻止咱们。”绯绡说着抬脚踢飞了桎梏着王子进的断手。
“你、你管他们叫小喽啰?”王子进指着周围那百余名妖怪,这阵势如此之大,怎么看也不小。
“嘻嘻,”绯绡笑道,“有我在,他们就是小喽啰。”
王子进没心情听他吹牛,忙道:“你有什么办法就快点使出来吧。”
绯绡朝他伸出手,“子进,快把火折点燃,我不想乱费力气。”
王子进忙哆哆嗦嗦地摸火折,又有一个断了脚的艳女匍匐着来拽他的衣角,他连忙一下甩脱了她。
浑身颤抖着试了几次,总算是将火折打着。
绯绡将长刀挥舞成一弯弦月,对准王子进手中那跳跃的火砍去。王子进只觉肃杀罡风扑面,接着热浪滚滚而起,灼得他睁不开眼睛。
只见那火折的火腾地一下蹿起,化为一条巨大火龙,足有两丈来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咆哮而出。
王子进哪见过这场面,既惊惧又激动。只见那火龙蜿蜒十几丈,眨眼工夫便将旷野上的妖怪烧得精光,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
而他手中的火折,依旧跳跃着拳头大小的火光。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望着那些在火中打滚的妖怪道,“他们也太可怜了。”
绯绡一口吹灭了火折,“没什么可怜不可怜,他们不会就此消失,吃痛走了而已。”
过了片刻,火势渐熄,荒园上的枯草丝毫没有被烧焦的迹象,只有一条焦黑的痕迹,足有一丈宽,像是一条巨蟒,蜿蜒向前。
“子进,我们走吧。”绯绡整了整衣襟,沿着黑痕向前走去。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工夫,终于来到了蟒首的位置。
王子进见了不由一惊,因为尽头竟是他昨晚来过的埋桶之地。绳圈像是纤细的手臂般守卫着桶,写着符咒的黄纸在夜风中飘摇,发出哗哗的诡异轻响。
“接下来该怎么办?”王子进不敢再走,只等绯绡的动作。
“还能怎么办?自是将那桶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绯绡说着,已经弯腰钻到绳圈里面。
王子进也只好跟上他,看着地面上焦黑的土地,颤抖着问:“这里面不会有好的东西吧?”
“能有好的东西才怪。”绯绡说罢,就动手挖起土来。
王子进见了,急忙也找块木片帮他,桶埋得甚浅,两人只挖了几下便露出了桶盖。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见那是一只上好的楠木桶,桶盖上的箍圈严丝合缝,王子进忙用袖子将浮土扫去,这才发现上面竟贴着一张符咒的封条。
那只巨大的桶,默默地在黑色的焦土里狰狞着,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绯绡,我们还是不要打开这只桶了,我怕……”王子进小声道。
“你怕什么?”绯绡扬眉问他。
“我怕里面埋的是一具尸体。”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大声会将自己吓着。
绯绡颔首微笑,“你和我想的一样,这里恐怕是埋了一个人!”
“那我们还是不要开了。”王子进几乎要吓得瘫软在地。
“不行,不开这桶,便不会知道真相。”绯绡挥手舞起长刀,去砍那桶盖,“一切秘密,都在这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