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见了,气急败坏地说:“宝云!你还真的以为他会喜欢你吗?你看看你的样子,谁会喜欢你?”
宝云听了,哭得更加伤心,“我知道他不会喜欢我,只是我喜欢他还不行吗?”
绯绡听了忙停手道:“宝云,你别这样,等此事了结,我便带你和子进一起走。”
“此话当真?”宝云听了很是欢喜,皮开肉绽的脸上,显出小女儿的娇态。
紫阳见她心软,急忙叫道:“他怎会带你走?你的身躯还埋在桶里,你又怎能和他走?他是在骗你!”
宝云慌忙问:“他说的可是真的?你是在骗我?”
绯绡不知如何回答,支吾道:“我会想办法带你走的……”
宝云愣了一会儿,向着天空苦笑起来,“你们个个都在骗我!父亲说让我去当圣女,却让我变成了妖怪,我当时才十三岁啊,便被活埋在了桶中。什么幸福和快乐都不知道,就失去了生命,现下你也来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紫阳见她生气,很是高兴,“宝云,我不会骗你,何时都不会遗弃你,我现下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他说罢双掌合十,将纸人放在手心当中,念念有词地再次催动咒语。
王子进心急如焚,却根本使不上什么力气。
过了一会儿,紫阳猛地睁开了双瞳,阴狠低沉地说,“宝云,快恨吧!你越是憎恨,力量就会变得越大。”
只听宝云突然哀号一声:“胡公子,你快走吧,便是你如何对我,我也不能杀你。”
绯绡却站着不动,“宝云,我要陪着你,不论你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宝云听了,脸上牵出一丝幸福的笑容,“此话当真?可是晚了,宝云不再是宝云了,你快快逃吧……”说罢,这小小少女便低着头,悄无声息。
王子进不由纳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四野里突然响起了哀号声,一阵强似一阵,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他的心头。
只见凭空不知哪里冒出许多妖怪,围在宝云周围,宝云抬起头,眼中精光闪烁,指着绯绡恶狠狠地道:“吃了他!”
那狠毒凶恶的模样,与方才相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几十余名怪物听了指令,都朝绯绡冲了过去,张着大嘴,口涎直流,似要在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绯绡并不躲避,长刀一挥,便砍倒了一排。
可是那些怪物却并不害怕,前仆后继地冲上去,一拨倒下,又有一拨接上来。绯绡连着砍了几刀都不能完全驱散,而这些恐怖的妖怪却只见多,一点都不见少。
绯绡跟妖怪们斗得正酣,突觉头顶一黑,月光被人挡住,只见宝云正被几名生翼的怪物托着,悄无声息地飞到自己头顶。
他心下不由一惊,却见宝云大叫一声:“受死吧!”
一只生满鳞片的青爪直抓向他的头顶,绯绡忙伸刀一格,胸前却露出缝隙。宝云见状嘴角牵了一丝笑意出来,下面的冤鬼见有机可乘,都张着大嘴扑了过来。
“哪里有那么容易?”绯绡说着,纵身一跃,一刀便砍向宝云脖颈,宝云吃了一惊,躲避不及,竟被他砍中胳膊。
王子进见绯绡占了上风,不由高兴,哪知情势突变,只见绯绡脸色一僵,长刀竟然砍在她的胳膊里拔不出来。
绯绡见了,不由一惊,“绞粘咒!”
他慌忙看向紫阳,果见他在那边念念有词。
宝云见他受制,另一只手便朝他胸口抓去,绯绡脚下无处着力,这一下眼看是躲不开了,忙一闪身,让开了要害部位。
那爪生生地抓到了他的左肩,透肩而过。
王子进急得拼命挣扎,眼见绯绡刹那间便被血染红,知他是受了重伤。哪知绯绡抓着宝云的手,眼中却闪烁出狡黠的笑意。
宝云小脸绷紧,只觉得自己的手像是被岩石夹住,半分动弹不得。正惊惶间,只听绯绡笑吟吟道:“这绞粘咒,比起你的如何?”
他话音刚落,砍在宝云手臂上的刀竟呼的一声凭空消失,宝云和紫阳俱是一僵,不知他在玩什么花样。
接着只见夜色中红光一闪,宝云夹在绯绡身体里的胳膊竟活生生地被砍了下来。
绯绡的那把刀,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的左手上。
两人都受了重伤,同时掉落在地,宝云身后的妖怪们也跟着消失,估计是她无力驾驭这些喽啰了。
紫阳见状不妙,拼命喊道:“宝云,还不快趁此将他杀了。”
宝云却昂着小脸,朝绯绡一点一点地爬了过去,伸出仅存的一只手,慢慢地抚上了绯绡的伤口,“胡公子,这是宝云伤的吗?对不起……”
她哭得伤心难过,似是恢复了神智。
王子进见她肢体已残,却仍惦记着绯绡,不由被她感动。这小小女孩,一番爱意似波涛洪水,要将周围的人都淹没了才行。
紫阳又气急败坏地道:“宝云,你这是干吗?你只是一只冤鬼而已,还奢望些什么?”
然而他话音刚落,只觉胸口一凉,还来不及感觉到疼痛,便见一柄钢刀透胸而过,那刀尖上淋淋漓漓地滴着鲜血。
血滴到了王子进的脸上,尚余温热的气息,令他目瞪口呆。
只见张谦富正站在紫阳身后,他手持钢刀,穿透了紫阳的心口。中年富商老泪纵横,痛哭流涕道:“不许、不许任何人说我的女儿是鬼!她不是鬼,是我的女儿啊!”
紫阳似是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捂着胸口,瞪大眼珠,慢慢地倒了下去,血水将地面染成了一摊浓腥的鲜红。
这变故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惊诧不已。王子进翻身从地上爬起来,一把夺走紫阳手中的纸人,跑到了绯绡身边。
只见绯绡面白如纸,左肩被贯穿了一个大洞,黑发被冷汗浸湿,黏在前额,更显得他清俊可怜。
王子进急忙撕下衣袖,帮他裹住伤口,无奈血水竟如泉涌,一会儿半副衣袖便湿透了。
“绯绡,绯绡你不要死啊!”王子进哭道。
绯绡抬起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摸了摸王子进的头,怜惜地望着他,“呆子,我不会就这样死了的,我若死了,谁来保护你啊?”
“胡公子,你很疼吗?都是宝云害的……”宝云见状,捂着脸嘤嘤哭泣。
“不关你的事,我还砍掉你的一只胳膊,你不恨我吧?”绯绡咳嗽着坐起身,血水已染红了他半边白衫。
“不恨,宝云本就是妖怪,并无实体,少了胳膊也没有什么……”
“那就好,现下紫阳已死,我想个办法将你的魂魄带走。”他一边说,一边艰难地将宝云的断手拉出来,掷在地上。
王子进连忙去帮他包扎,血总算渐渐止住了。
宝云立刻欣喜若狂地看向张谦富,“爹,我同胡公子走了,你可答应?”
张谦富瘫坐在紫阳旁边,已经吓呆了,听她这样一喊,才回过神来。
只见自己的小女儿断了一只胳膊,长发散落,脸上全是狰狞的抓痕,如此可怜,却又笑得幸福喜乐。
张谦富看着,泪水又模糊了双眼,忙点头道:“走吧,不要挂念爹了,爹对不起你……”说罢,又哭了起来,“都是爹不好,财迷心窍,被这妖道所骗,哪知却断送了你一生的幸福……”
“这是怎么回事?”王子进好奇地问。
张谦富一把扔下钢刀,抱头痛哭起来,声音甚是凄惨。
他哭了一会儿,才娓娓道来:“三年前,这里突发祸事,几个月之间便变成一座妖城,我的生意也越来越惨淡。可是我已经老了,再也不想像以前一样背井离乡地奔波。”
他指着紫阳,愤怒地说:“这妖道便跑来找我,说有办法让我的生意兴隆,但要我帮他盖一座道观。”
“你便答应他了?”王子进眼见事实如此,但又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亲爹会把女儿活活杀死。
“他骗我,说是会为我造一个圣女,我便让宝云跟他去了。哪知宝云这一去便没有回来,倒是那道士留在我这里的一只木刻的小人,慢慢地长出皮肉,变成了宝云的样子。我开始也是十分欢喜,可是她却不会长大,长了两年还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样。”张谦富痛哭流涕地回忆着往事,甚是凄苦。
“直到有一天,那晚夜黑风高,甚是吓人……”他说着,目光出神,仿佛又回到那个黑夜,“我来到这里找事情的究竟,可是我找到了什么啊……”他边说着,肥胖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向埋桶的所在走去,“我找到的是已经死了两年的,宝云的尸体……”
王子进见他的模样可怖,不敢再问,急忙跑回了绯绡身边。
宝云却悠悠笑道:“爹,我从未恨过你,那日紫阳拉着我的手,说要带我去找死去的母亲,我便知道自己不会再活着回来了!我自愿钻到那个桶里,是为了能见母亲一面,是为了能让你重拾雄心,这一切,都不关别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