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匠人不介意,可否让我们二人同行?”出乎王子进预料,绯绡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啊?我们俩没事去人家妻子的老家干吗?”
“子进,附近的山水都逛过了,你不想去别处走走吗?”绯绡定定地看着他,虽然是商量的话语,口气却坚定得不容置疑。
“如此甚好不过。”周天望立刻面露欣喜,感激涕零,“说真的,让我孤身一人跟着来历不明的女人上路简直太恐怖了。我早已有了这个想法,之所以这么久没有动身,也是因为此节。这次有二位相伴,周某终于可以安心了。”
王子进见他这么说,也不好推拒,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周天望见天色已晚,跟二人寒暄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了,至于何时起程,还要靠阿阳来传递讯息。
“绯绡,你不是一向讨厌跋山涉水,这次怎么如此热心?”王子进待周天望一走,便好奇地问道,“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么个打鸟的玩意儿?”
“当然不是。”绯绡一边喝酒吃鸡,一边望向窗外的寒星点点,“只是想看看,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像我想的那样。”
“你想到什么了?说来让我听听。”自昨晚起他就已经发现绯绡极其不对劲,似乎在背着他谋划什么计策。
“现在跟你说了反而会坏了大事,反正过两日你自会知道。”绯绡一向爱卖关子,这次自然也不例外,突然又顾左右而言他,“对了,你今日看到的那个人偶做得怎么样?”
“栩栩如生,活像真人。”王子进面现钦佩之色,“以至于第一眼看到还被吓了一跳。”
“已经完工了吗?”
“即便没完工也已接近尾声,一眼看过去就是个活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们起程的日子就要到了。”绯绡再次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笑容,埋首吃鸡,无论王子进怎么打探都不再应声。
果然绯绡一语成真,不过三日后,阿阳就找上门来,说周天望雇了辆马车,邀他们明早一起上路。
“真是的,冬天山上积雪路滑,怎么偏偏要挑这个时候上山?”阿阳一边喝茶水一边嘟囔,“周大哥两年没上山,也不至于健忘成这样。”
“山上会下雪吗?那我们可要买两件蓑衣。”
“对,但以前我们上山的时候都是跟周大哥问天气的,他会看一些天象。也许他这次是看过了,才特意挑的明天。”
阿阳传完这两句话,便又兴高采烈地去打鸟了。
只余下王子进一个人站在客房中发愣,窗外雪山巍峨,云雾笼罩。不知为什么,他望着那座遥远险峻的苍白高山,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次日一大早,王子进正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到有人在用力地拍门,“子进,子进!快点醒醒,我们该上路了。”
王子进急忙睁开眼睛,只见天色漆黑,仿若午夜,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
“是起程的时间到了吗?”王子进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拉开房门,只见绯绡身披蓑衣,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
“从昨天半夜就开始下雪,现在还没有停,所以虽然是清晨,看着却像夜晚一样,我们快点出发吧。”
王子进推窗一看,果然地面已经有一层厚厚的积雪,天空阴暗深沉,不见星月。
他急忙穿上蓑衣,刚要收拾文房四宝,绯绡却伸出手,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子进,不要这么麻烦,我们一定还会回来,连客房都不用退。”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子进疑惑地望向绯绡,但是那宽大的斗笠却挡住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因为我们根本不会到达目的地,一定还会再回来。”绯绡嘴角微翘,似是预料到了什么,接着他伸出手,往王子进的手里塞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着这个,在山上可能用得到。”
他翻手一看,手里的竟是一把带鞘的短刀,一时更加迷惑。
难道这次出门不是去旅行,而是去劫道吗,否则怎么能用上这种东西?
但是绯绡却不跟他解释,脚步匆匆地走出客栈,十分着急。
王子进只好将那把短刀收入怀中,跟在绯绡的身后,离开集市,往周天望的家里走去。
周遭乱花飞雪,转眼便浸湿鞋履。
虽然此时正是初冬,却寒气逼人,给人阴寒绝望之感。在飘摇的风雪中,王子进望着绯绡瘦高轻盈的身影,竟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陌生感觉。
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朋友吗?但是为什么,他竟恍惚觉得,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到自己几乎无法跟上他的脚步?
“到了。”不知走了多久,王子进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前面的绯绡才终于停下来,只见集市后的矮房前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个戴着斗笠的老人,见到他们笑着摆了摆手。
“今天进山可真是不好。”老头忧心忡忡地望着将明未明的天空,“希望等会儿到山上时雪能停。”
“这是周匠人雇的马车吗?”王子进仰头问道。
“是,我跟他很熟,每次车出了问题,都是他帮我修好的,所以他每次出门都到我这里来雇车。”
“子进,快上来,我们好早点出发。”绯绡身姿轻盈,掀开车帘就跳了上去。
王子进见他如此着急,也不好耽搁,跟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
只见狭窄的车厢里,已经坐着两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其中一人见他上车,朝他点了点头,“王公子,你们二位来了,那我们现在就起程吧。”
听声音正是木匠周天望。
而另一个人身材娇小,始终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跟绯绡一样,仅露出一个下颌的轮廓,看起来就是自称是他妻子的女人。
因为多了个女眷,王子进跟绯绡也不便像平日一样肆无忌惮地攀谈,只好跟周天望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家常。
马蹄如飞,一路颠颠簸簸,转眼便驶出了市镇,来到了荒凉凄冷的山脚下。
茫茫落雪依旧没有半点要停的样子,仍飘飘****地挥洒而下。天色昏暗,路途颠簸,没一会儿王子进便觉得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这时,身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接着马车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
王子进吓了一跳,睡意全无,急忙掀开车帘,却见赶车的老人正愁眉苦脸地蹲在地上修车,似乎是一个车轮掉了下来。
“这可怎么办?”周天望跳下车,急切地问,“我随身没带工具。”
“一时半会儿是修不好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人家,真是倒霉。”老头长叹口气,“而且就算你带了工具也没有用,是车轮裂了。”
“那我们赶快回去吧,或许还来得及。”王子进到此时不由暗叹绯绡料事如神,看来他早就预料到车轮会坏,早上才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与其回去,你们还不如一口气翻山过去,反正路程也差不多。”老头懊悔地爬到车厢里,“到了那边找两个人过来帮忙,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周天望见马车无法修好,只好拉着紫陌下车,朝王子进道:“王公子,要委屈你们了,我们今天可能要徒步翻山。”说罢他便拉着紫陌,沿着狭窄的山道走入荒林当中。
绯绡居然也不言语,一声不吭地跟在他们身后。只有王子进满腹抱怨,望着风雪笼罩的大山,长叹口气,脚步趔趄地跟在最后。
“唉……真是的,怎么跟两年前一样啊?”那个赶车的老人坐在车子里,望着飘扬的落雪,怨声连连。
王子进听到他的话,心中顿时一紧,急忙回头问道:“什么跟两年前一样?两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就是上次周匠人带夫人回家的那次啊,那次也是冬天。我的马车刚到山脚下就坏了,真是奇怪,车轮也是一样莫名其妙地裂开,连一点预兆都没有。”
王子进听他这么说,心中立刻清明,脊背上不由渗出层层冷汗。
错了!原来他们都错了!
什么失踪又回来的奇怪妻子,根本不是所有事情的根源,而是一个意外的枝节,真正导致这些怪事发生的,竟是两年前那次意外!
他想到此处,探手入怀,紧紧地握住手中的短刀,追上几人的足迹,向密林深处走去。
“二位小心脚下路滑。”山道崎岖,周天望一边领着紫陌在前面引路,一边回头叮嘱着他们。
此时雪已经停了,可是深山之中白雾茫茫,几乎不能视物。
王子进心中惴惴,握着怀中的匕首,一边走一边与周天望攀谈:“周大哥,我们爬到哪里了?”
“就快了,走过前面那条断肠崖,我们就能下山了。”
“周大哥,这是你故意的吧?”王子进望着前面弯腰爬山,朴实忠厚的木匠道,“两年前那次意外是你一手策划的,今天也一样吧?”
“王公子,你在说什么啊?”周天望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充满惊诧,“既然是意外,怎么可能是人为的?”
他说罢加快步伐,与其说是在赶路,倒像是在逃命。